此夜乃元宵之夜,京都大張燈火,本常住閨中的仕女也傾城而出,通宵出游,家家戶戶,點放花燈,十街九市,歡呼達旦,整個京都都蒙在一層光影之中。
今夜十五日是正夜,洛澤王朝年年規(guī)矩,這一夜官家皇帝親自出來,賞玩通宵,傾城仕女,專待天顏一看。
雖說當今天子已經(jīng)知天命,不再是那俊美青年,但這天子青年之時一統(tǒng)紛爭最甚的中原,乃至于后來的四海歸一,都是他親自披甲上馬帶領軍隊,是真正的一代豪杰,現(xiàn)在穿上黃袍不再穿那戰(zhàn)甲,但世人并未忘記他身穿戰(zhàn)甲時的模樣。
據(jù)說老一輩的婦人無人不知當今天子年輕時披著甲胃,騎著駿馬的模樣,對這世上最尊貴的男子心生傾慕,那是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
滿城仕女想要一瞻天顏,且是此日難得,一輪明月當空,加上那繁星般的花燈,照耀如同白晝。各色奇巧花燈,燈月交輝,一片美景。
街道上滿是人,全部往那宣德門趕去,那天子馬上就要御駕宣德門樓上了,仰觀天子的機會可不多,平常百姓誰敢擅自直視天子?
今夜乃至圣旨許令萬目瞻仰,難得的機會。
所有街道上的人都在朝著宣德門涌去,人潮人海,好不擁擠。
這種皇帝都與民同樂兒時候,饒是那些官宦人家也擺不出架子來,馬車什么的就不要想了,想要出街就只能用娟鍛扯成長圈,作為步障,娟鍛圍成的步障里都是些官宦人家的女眷,畢竟這些官宦人家的女眷要是與這街市人挨挨擦擦的,那成何體統(tǒng)。
步障內的女眷個個錦衣華妝,鶯鶯燕燕,還有些年輕少女沒見過這人山人海的架勢,在步障里望著滿街朝著宣德門的人潮,眼里帶著新奇。
更讓步障中一名少女驚奇的事,這如同浪潮般的人潮之中,竟然有一個人逆著人潮行走,那茫茫人潮之中唯一逆潮而行的人多吸引了幾眼少女的眼神。
那人一頭散亂的漆黑長發(fā)遮蓋了面目,能透過那掩蓋在面目之前的黑發(fā)看到一雙明亮的雙眸,那雙眸看起來不太像是男子,沒有男子的堅毅醇厚,反而有股女子的秀氣。
不過與這雙眼眸格格不入的是這人散亂的長發(fā)和臟污的青衫,實在是不妥,或許是此人的臟亂引得擁擠的人潮格外地開了一條縫隙,躲閃著這人。
穿青衫之人也沒有客氣,大大方方地走著,絲毫不在乎自己在這歡慶節(jié)日的格格不入,就這么逆著人群,背對著宣德門,朝著京都城門走去。
“陛下登樓了?。 辈恢螘r第一聲驚呼從擁擠的人群中響起,喧嘩的人潮抬頭朝那宣德門樓上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那身著黃袍的天子。
只見那宣德門上設著鰲山,燈光燦爛,香煙馥郁,奏動御樂,那皇帝好似人間仙人一般在樓上,任由萬民仰望。
可這幅神仙模樣青衫男子卻沒有看到,因為他沒有回頭,一路往著城門去了。
那在步障中仰望著天子的少女不知為何收回了眼神,朝著身后望了望,想要看到那個奇怪的少年。
少女澄澈好奇的目光看到了那青衫的背影,那青衫仰著頭望著滿是花燈的夜空,好像在喊著什么,因為人潮的嘈雜,少女聽不真切,依稀聽清的是。
“甚是羨慕哪。
喜皇都,舊日風光,太平再見?!?p> 青衫少年出了城,沒有人潮的阻擋,少年的步伐快了許多,再這么走了近十里地,才到了他的目的地。
披頭散發(fā)的少年正是那剛剛出獄的木雨歇,他鉆進了一片荒林,果不其然在荒林中看到了一隊人,這一隊人穿著黑衣,在明月高掛的夜晚勉強還能一觀,為首的是一名女子,這名女子也穿了一身黑衣,渾身上下除了黑色沒有一點顏色。
這讓木雨歇有點不習慣,畢竟他剛從傾城仕女五光十色的人潮之中出來,再乍一見到這么一個全身黑衣的女子總會有點不習慣。
“怎么著,沒進城去看看那元宵夜的盛景?還能瞻仰瞻仰當今天子?”披頭散發(fā)的木雨歇走到那為首的女子面前,雖是今夜月明星繁,但要想看清楚女子的面龐,那也未免是為難人了,不過,大約摸看個大概還是可以的,女子應是妙齡女子。
“木雨歇?”女子筆直地站在隊首,只是冷冷地道出三個字。
“你竟然直呼小爺名字?到底是誰派你來的?這點人又算怎么回事,連一匹馬都沒有,更別說什么馬車了?誰派你們來的?!”由于黑發(fā)的阻擋,沒人能看到木雨歇的表情,但從那語氣中就能聽出他有些生氣。
“你父親派的。”為首女子絲毫沒有因為木雨歇的憤怒而影響,依舊冷冷說著,“順便告訴你,是你父親懇求我來的,我也不是你父親的手下?!?p> “再者,你還是仔細看看,這里可沒有你們,只有我一個人?!迸诱f得很平淡,但在那青衫少年,木雨歇的耳朵里,就沒那么平淡了。
木雨歇把視線繞過為首女子,看向她身后的那一隊人,月明之下,這一隊人個個眼中無神,一動不動,每人額頭上還貼著符紙,夜風一吹,森寒從腳底爬起。
這哪是活人啊,這分明就是一隊死尸??!
“你是趕尸匠?”木雨歇倒沒有太過害怕的意思,甚至繞過為首的黑衣女子靠近那些直直佇立的尸體,每個尸體額頭上都貼著一張符紙,那臉色真是比月光還要白。
“也可以這么說,順便告訴你,你也要伴作尸體,所以就別想什么騎馬坐車了,這是妄想。我答應你父親的請求,是安全送你達到,其余的一切,我都不在乎?!迸拥穆曇粢琅f清涼。
“好!只要我能抵達蜀地,伴作尸體又如何?”木雨歇一聲答應下來。
一邊是滿城花燈下的如同白晝,一邊是林中小道里,一名女子敲著小陰鑼,帶著一群尸體行走著,離開了京都。
趕尸一行,不可謂不被人唾棄,那但凡是個人都不愿意靠近,再者這中原之地從未有過死尸客店,就是那沿途的村子都不會允許死尸入村。
白天休息,夜里趕路,這么一來可謂是基本碰不著人。
出了京都的地界兒,往南走那就是淮南道了,洛澤王朝一統(tǒng)中原之后就用道來分劃地界,整個王朝莫不是如此,且說洛澤王朝前不久剛攻下那蜀地,曾是天府府主管轄的蜀地,估摸著馬上也要劃分為幾道了。
多日之后,淮南道內林中一片河畔旁,一個人穿著黑色長褂,頭頂一草帽,草帽檐很低,遮住了草帽下的臉龐。這人走到了河畔蹲了下去,取下了草帽,草帽下是一頭披散雜亂的長發(fā),這人可不就是離開京都道,來到淮南道的木雨歇么。
木雨歇把草帽放在一旁,雙手接起一抔水對著臉龐糊弄了幾下,清爽了一下,這么多天,跟個死人一樣戴著這種草帽混在死人堆里,在山川小道里穿行,能覺得舒服就有鬼了。
用河水沖洗了一下臉龐的木雨歇扭頭看向身后,身后整齊一隊列的死人穿著黑衫帶著草帽如同衛(wèi)士一般站立著,圍住了河畔。
即使他們在這些山中小道里遇到了什么人,也不會有人來企圖靠近,就是那些看到個農(nóng)夫都想搜刮一遍的山賊悍匪也不愿靠近。
兩個字,晦氣。
這死人有時候真是比活人管用啊。木雨歇咧了咧嘴,靠在一塊河畔的石頭上,看著就在一旁的少女。
那天夜里木雨歇可沒認出這女子竟是如此年輕,看樣子不過及笄之年,跟自己差不多,這哪里是什么女子,分明是個小姑娘嘛。
天天在深山老林里穿梭,洗漱這類事總是不方便的,洗個澡更是妄想,木雨歇自是沒太大所謂,也不嫌棄自己臟,但人畢竟是小姑娘,整天在山里跟一群死人在一起,可不能如他這么邋遢。
這不,河邊的少女正挽起黑色長衫,用手接過河水擦拭著腿,這么一來,這么一條腿在木雨歇眼前可是毫無遮攔。
“姑娘,你這條腿可是了不得,你這才剛及笄吧,這腿就這么長了,那等你破瓜之年了那還得了?等到你桃李年華了,你這腿怕是都能評上一個天下第一了吧,瞧瞧這色澤,潔白無瑕,這種玉腿我逛遍大江南北的妓院都沒找到幾條比這更好的,雖然小爺我還沒親手把玩過你的腿,但是我相信,柔軟細膩肯定不必那些花魁差?!?p> 木雨歇臥躺在河畔,靠著巖石,嘴里叼了跟河邊的野草,散亂頭發(fā)下的雙眸看著河邊的那女子,他是想逗弄這少女,但也不是純屬瞎說,這話,起碼八分真,就是他也沒想到,這么一個趕尸女子竟長了這么一雙腿。
少女的面容不算差,但要跟這么一雙腿匹配的話就少了幾分意思,要用木雨歇逛的這數(shù)不清的妓院來總結,那這面容能評得上一個秀氣,這臉想要評上著那京都教坊的頭牌——上廳行首,那真是沒法子的。
但是這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