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國喪之事,近一年來慶瓏頻繁往返于紫禁城,便疏略了許多家中之事,春姨娘在游府一無權(quán)利,二無聲望,三無寵愛,再加上她原是個寡婦,新寡就再嫁給的駙馬爺做妾,名聲不大好,故而連帶府里的老奴才都看不上她,明里暗里沒少欺負(fù)那對母子,連她屋里的炭火也只斷斷續(xù)續(xù)的供給。
為了不至于被凍死,她們白天在院里燒柴煮水,圍著火爐烤手,炭火只在每天睡覺前點(diǎn)上一盆,待到半夜一盆炭火基本就燒盡了,屋里的暖和勁兒根本就熬不到天明。
她們唯有多加幾床被子壓在身上,游婧雪被凍得蜷縮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還沒到清晨,外面的雪便已經(jīng)將天色照亮,游婧雪探出小小的腦袋東張西望。
春芽見睡在身旁的女兒醒了,問道:“雪兒,是否太冷所以你睡不著了?”
游婧雪正是小小年紀(jì),滿眼都是童真,“阿娘,我冷的睡不著,而且……我肚子餓了”
這般年紀(jì)的孩子,果然只記得吃和睡,如此艱苦的日子中,能吃能睡便可謂幸福了。
春芽裹了一床被子,穿上鞋子下床,她將窗戶打開一點(diǎn)縫隙,風(fēng)雪便鉆了進(jìn)來。
“外面下了好大的雪……你快捂好被子!”春芽趕忙將窗戶關(guān)嚴(yán),將身上披的被子也蓋在了游婧雪的身上。
“你在屋里等阿娘,阿娘去廚房幫你做點(diǎn)吃的來!”
游婧雪睜著大大圓圓的眼睛,努力的點(diǎn)頭。
春芽穿上一件紫色儒裙,外面披上一件同顏色的披風(fēng),乘著風(fēng)雪步行去往后院大廚房。
后院之中,除了慶文閣的小廚房配有廚娘和食材以外,其余的廚娘和食材都在大廚房,各院如果想自己動手做些飯菜,也可從大廚房那里拿菜回去親自下廚烹飪。
“嫂嫂……你萬不該脅迫我……”
白雪之中,轉(zhuǎn)角之處,兩個婦人正竊竊私語……
春芽瞧著其中一個婦人的身形頗為眼熟,不由后退,她心中思忖:深宅大院總會有一些見不得世面的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當(dāng)她要轉(zhuǎn)身離去時候,只聽身后傳來一聲驚呼:“誰人在那處?!”
……
游婧芝回到家中時天色已見一抹微光,她垂頭喪氣的回到慶文閣,見婢女正抱著熟睡的游婧雪依偎在正廳門后。
“這一大早不讓五姑娘在自己房里睡,怎將五姑娘帶到這里來了?”游婧芝環(huán)顧四周見廳內(nèi)再無她人。
婢女抬頭,目中含淚,瞳中惶恐,她生怕會吵醒了懷中的孩子,壓低聲音道:“二姑娘……四娘她……沒了……”
“沒了?四娘她……”
婢女繼續(xù)垂淚道:“昨兒四娘臨睡前囑咐我,說今天家中主人要遠(yuǎn)行,讓我早些起來去伺候五姑娘梳洗,可我早起去燒水時,便見四娘她……她自縊在廚房里……公主得知后便忙帶人趕過去料理后事了,可憐了五姑娘,她還睡著卻不知她的親娘……”
游婧芝沒聽婢女說要拔腿便朝著春芽的院子去。
春芽的小院子里擁滿了人,卻聽不到半分悲傷之聲。
一個收拾著春芽遺物的婢女于心不忍,偷偷嘀咕了幾句:“四娘雖說不受東家寵愛,好歹也是這院里正兒八經(jīng)的姨娘,死后連個棺槨都沒有,就只從她房里尋來個臥柜裝了尸身,也是可憐……”
另一婢女搭腔:“誰說不是呢,雖說她不守婦道,還是有婦之夫的時候便勾引了東家,但她到底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人,竟這么不得好死!”
被宋姨娘派來幫忙的細(xì)梅聽到婢女的對話,酸溜溜的奚落道:“你們兩個可是新來的?只聽說她狐媚勾引,可沒聽過她克死先夫之事吧!她呀……那是十足的禍水,死了倒干凈了,否則不定哪天便克到咱們府里來了……”
淳嬤嬤奉慶瓏的差遣為春芽收拾著遺容,看著她脖子上的淤痕,不由得悲從中來,“四娘你好狠的心,這樣撒手而去,獨(dú)獨(dú)留下五姑娘一人在這深宅大院里……可她又偏不得駙馬爺?shù)膽z愛,往后她可怎么活的出來呀……”
余笙尋了一身體面衣裳來,奉到春芽床前,“四娘是個苦命人,除了咱們慶文閣和駙馬爺身邊的親信,誰人都不知四娘的苦……”
淳嬤嬤使喚一眾老嬤嬤為春芽更衣,一手拉著余笙去洗手,隨后跨過火盆出了房門往正廳走去。
“余笙丫頭,你年紀(jì)還小,應(yīng)避諱些,不該去亡者塌前?!贝緥邒咭贿呑咭贿呅踹吨?p> 余笙恭恭敬敬的跟在嬤嬤身后,“四娘一向待人和善,又一向很疼我們這些小輩,我自然是不怕的,便是二姑娘來了,她也是不會避諱的?!?p> 淳嬤嬤一直忙著料理春芽的后事,這才想起來一大早便不見蹤影的游婧芝,“說來……一早便沒見二姑娘影子,她一向喜歡四娘,她若是知道這噩耗,怕是要傷心些時間了……”
兩人相伴走到正廳,還沒來得及進(jìn)門作揖,便聽到門內(nèi)傳出游婧芝摔茶碗的聲音,“昨天四娘人還好的很,還說今天要帶著妹妹來為我們餞行,今天人就沒了,難道就因?yàn)槁犚婃九畟兘懒藥拙渖喔?,便拋下女兒去投繯?宋二娘,你這是將我和母親都當(dāng)傻子糊弄?”
“二姑娘可知道滴水石穿的道理?第一句兩句傷人之言語,或可受得了,可這等話說多了,聽多的,哪個又能承受得?咱們作為女人,最看重的無非就是個名節(jié)二字,這幾個刁奴滿嘴是非,要我說該打死了才好!”宋姨娘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公主饒命,姑娘饒命……”兩名婢女驚慌失色的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慶瓏手輕輕一揮,云淡風(fēng)輕的吩咐道:“顧念這也是兩條人命,明姨娘,你辦事利落,你去找個牙行將這兩個不忠的奴才發(fā)賣了吧!”
“這便去辦!”明姨娘應(yīng)聲便帶著數(shù)個嬤嬤將那兩個拼死掙扎的婢女五花大綁,又將她們的嘴堵上,抬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