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后大殮后的第十四日梓宮發(fā)引,慶瓏帶著一雙兒女出宮回游府收拾行囊。
“公主……”宋姨娘聽聞慶瓏奉先帝遺詔要帶著兩個嫡出的孩子去守陵,可游婧漫解除婚約一事還沒得著落,她一時慌了神,也顧不上合不合規(guī)矩,午飯時間便直闖去了慶文閣。
一進(jìn)門宋姨娘便直接跪到地上,“公主,漫兒的婚事可如何是好?我聽說您這一走就要三年,三年的時間,我漫兒就要變成老姑娘了……”
游泰和慶瓏小別剛重逢就又要分別,心中正苦澀難當(dāng),滿腔怨氣正好都發(fā)泄到了宋姨娘身上,“你成日只記得惦記你那點事兒,漫兒還有我和家中長輩能做主,哪里輪到你一個妾室成日張羅,難道只有漫兒到了適婚的年紀(jì),你莫忘了她二姐姐芝兒還要大她幾個月,她此去守孝三載,什么終身大事都要被擱置了!”
宋姨娘啼哭著、苦苦哀求著:“爺,二姑娘畢竟是郡主娘娘,身份尊貴,就算她再年長幾歲待字閨中,也無人敢非議什么,可我們的漫兒不同,英國公應(yīng)也是聽說了漫兒與他八字相克之事,他最近對咱們家也不怎么上心了,顯然也是有些不愿意這婚事了,不過是礙著情面才不來退婚,國公爺是當(dāng)朝新貴,又有成群的妾室環(huán)繞,他熬的起,可咱們家漫兒如今正是芳華,她熬不起的!”
“我原打算安排好家事后再和你說,既你來了,我便先說與你聽。”慶瓏大病初愈,身材消瘦了許多,兩鬢也突然生了一抹白發(fā)。
她命人撤下午飯,傳了茶水坐到堂中,“新帝登基,官家曾言,過往經(jīng)君恩賜下的姻緣,若各家有不愿的,可自行解除婚約,此后各自婚嫁,互不影響。漫兒和英國公的婚事,咱們兩家雖明里都未言明退婚的意思,但實則都已默認(rèn)了,故而,這婚約應(yīng)已算是作罷了。”
聽到這消息的宋姨娘終覺得松下口氣,“如此便太好了,既不傷了兩家的顏面,又能將這事兒妥善的解決了,真是極好……極好……”
游泰不免覺得有些惋惜,畢竟英國公如今搖身一變已成了當(dāng)朝紅人,他雖只有少保這個虛職,但也是朝中從一品的官員,“英國公本是好孩子,可惜了不能與咱家結(jié)親……”
他很清楚,如今新帝登基,朝中唯一的公主被發(fā)配至皇陵守孝,游家已不像從前那般固若金湯。
宋姨娘思索遲疑了片刻,“爺……我倒是有一人選……安遠(yuǎn)侯柳文?!?p> “這孩子不錯,有家世,有軍功,就是……聽聞他眼高于頂,漫兒畢竟不是公主所出,不知對方可否會挑剔,他父親近日被調(diào)回京里當(dāng)差了,等上朝我遇見他的時候側(cè)面打聽一番?!庇翁┘认灿謶n,畢竟雖然他自己不甚看重嫡庶之分,可世道如此。
“這樣也好,我不在家中,孩子們的事兒就得你親自操持了。”慶瓏雖也擔(dān)心自己不在游泰身邊提點他會失去分寸,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在先帝身旁伴駕多年,早就練就了圓滑的性子,想到這里便也放心了許多。
“皇陵位于極北的山野之地,荒涼清冷,夫人此去,定要照顧好自己,我一得空定去探望你和孩子。”游泰一想到馬上就要夫妻分離,心中便十苦澀難當(dāng),成親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要分別這么久。
“公主,我定會鼎力協(xié)助駙馬爺打理好后院?!彼我棠锩嫔鲜窃诎参?,可實際在要權(quán)利,畢竟慶瓏這一走,后院管家的職責(zé)唯有自己能勝任。
慶瓏怎會聽不出來宋姨娘的意思,她故意忽視宋姨娘的獻(xiàn)殷勤,若無其事的對游泰說道,“官人,銘兒媳婦是個能干的,我走以后,家中之事就交由她來打理,想必能將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條?!?p> 游泰向來最聽自己夫人的話,“公主考慮極為妥帖,就依公主的意思?!?p> 晚飯的時候,一大家子在慶文閣吃送別宴。
“二姐姐,我舍不得你,你帶我一同去吧……”游婧亭扎在游婧芝懷里哭著,她從小就喜歡跟在二姐姐的身后,感情很是親厚。
游婧芝輕輕的捏了捏妹妹圓嘟嘟、肉乎乎的小臉蛋,“你跟我去做什么?那里方圓幾里都沒有村落,每天還要焚香叩拜,一點都不好玩,哪里及城中熱鬧,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同夫子習(xí)字,待我回來定要檢查你功課?!?p> 游婧漫端起茶水禮敬,“母親和二姐姐、四弟弟這一去便要三載,山高水遠(yuǎn),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漫兒向來是個懂規(guī)矩的丫頭?!庇翁┎唤滟?。
“也是養(yǎng)在公主身邊這么多年,公主悉心教導(dǎo)的緣故。”宋姨娘端茶敬公主,一席話說得也很是周到漂亮。
明姨娘雖依然看不上宋姨娘的惺惺作態(tài),但想著家中主母即將遠(yuǎn)行,不宜再添亂,便生生將到口的嘲諷吞了回去,也端起茶來敬道:“奴婢受公主大恩,當(dāng)年才不至于流落街頭,如今還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可如今公主受難,我能力微薄幫不上什么,只能自己親自做了些厚的被褥,我聽說那里清冷,眼下又是冬天,你們帶上,定會派上用場的?!?p> 慶瓏端茶,含笑回道:“你有心了。”
女子舉茶,男子敬酒……
用完飯后,游婧芝心想許久未見張明侖,畢竟在自己化名為方青的時候,他對自己如兄弟一般重情重義,此次出行,應(yīng)同他去道別一番,可此時已過亥時,不知道他是否已就寢,想了一想還是決定次日晨起時候再去尋他。
清晨卯時,微雪飄落,天色尚黑。
英國公府傳來叩門之聲,守門的小廝打著哈欠來開門,見一翩翩公子正候在門前。
“你家國公爺可上朝去了?”來者正是一身男兒裝扮的游婧芝。
小廝定睛瞧了瞧眼前的男子,覺得眼生,遂作揖問道:“我家爺尚未出門,敢問公子是哪位大人家的?我好去稟報國公?!?p> 游婧芝拱手作揖,“煩請這位小哥去告訴你家爺,方青在此處等他,請他相見?!?p> “原來您是方公子?外頭冷快請進(jìn)屋來吃茶,我這便去稟報國公?!狈角嚯m在京中露臉不多,卻因生的俊朗而小有名氣,多少家平民女兒都想要嫁給他為妻,可惜他總是神出鬼沒讓媒人摸不到人影。
游婧芝是趁著家人都沒晨起偷偷出門的,待眾人晨起她便要出發(fā)前往皇陵了,能留給張明侖的時間不多,“我有一些要緊的事情要去辦,便不吃茶了,我就在此處等就是?!?p> “好,好,我這便去!”小廝看方青確有急事的樣子,趕忙往后院跑去。
張明侖昨夜宿在星蘿房中,聽小廝在門外報說“方公子來了,正在前門候著”,撂下吃到一半的早飯,穿上鞋子,來不及披上星蘿找出的披風(fēng)便匆匆往前院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