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過雨,空氣有些微微潮濕,雖說傍晚依舊熱,卻也不似白天里那樣灼曬,此時吃上幾片烤的微微焦黃的羊肉,再喝上一壺冰梅醬……美哉!美哉!
可要被查課業(yè)的姐妹二人還要過了慶瓏這關(guān)才能享受到這美味。
“我聽說你今天上午在曹先生的課上很是出風(fēng)頭呀?還說了什么仲卿負卿的高論!”慶瓏面有不悅。
游婧芝暗想,母親雖安坐慶文閣沒親去盯著,但卻什么都知道,像是有千里眼順風(fēng)耳一般。
“當(dāng)時水云軒并無外人,我也不過是直抒胸臆罷了?!庇捂褐ソ忉尩馈?p> 慶瓏見她竟絲毫沒察覺自己錯在何處,便吩咐道:“淳嬤嬤,你去將戒尺取來?!?p> 游婧芝質(zhì)問“母親這是作何?是要打我嗎?我做錯何事?”
游婧漫立刻跪于地上,游婧芝委實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何事,犟著性子站在原地。
“二姐姐,先服個軟再說,母親從未打過我們,想來只要你低個頭認個錯便好了?!庇捂郝捂褐サ男浣牵p聲說道。
淳嬤嬤將戒尺取來,猶豫了下還是將戒尺交給了慶瓏,慶瓏手握戒尺,站起身來道:“你跪下,伸出手來?!彼哉Z平和,不怒自威。
游婧芝心中不服,但對于母親尊重,便跪下將手伸出,慶瓏狠狠一戒尺打下去,嚇得跪在一邊的游婧漫一顫,她今年第一見了母親發(fā)怒處置妾室,見了第一次發(fā)火摔了筷子高聲訓(xùn)斥,又一次見了她教訓(xùn)兒女打戒尺。
一戒尺下去,游婧芝的小手心瞬時通紅,她緊咬嘴唇悶不吭聲,瞪圓的大眼睛里掉出幾顆豆大的淚珠。
打完一尺后慶瓏面帶嚴肅之色說道:“讓你多讀些書,是為讓你多些氣度,并非叫你出去賣弄?!?p> 說完后又是狠狠一戒尺打下去。游婧漫雖未被打,但看著游婧芝紅紅的掌心便覺得痛,被嚇得哭出聲來,游婧芝則依舊面不改色。
慶瓏循循訓(xùn)話道:“曹先生是何人?是滿京師有名的儒家,他若不夸你還好,可若被他夸了,傳入滿京師勛爵家甚至宮里,你當(dāng)真會是一段佳話?旁人只會說你悖逆,說我游家教女無方。”
游婧芝方才明了母親所講,從前在外她甚是注意禮節(jié)規(guī)矩,說話行事皆謹小慎微,可今日卻因在家中而大意了,她收起滿目怨氣,抬頭望著慶瓏道:“母親,我知錯了,是我疏忽了?!?p> 慶瓏再一戒尺打下去,游婧芝的手已經(jīng)微微發(fā)抖,但她畢竟有功夫底子在身,這等小痛便不算什么。
“我知女子不易,所以你們關(guān)上房門怎樣胡鬧都可以,但在外人面前,你姐妹二人要時刻記得,你們并非只是你們自己,你們是駙馬府里的姑娘,你們的一言一行,都被宮里的官家和娘娘以及滿京城的人在看著,他們不會管你們是非對錯,只會以世俗之見評判,太特立獨行,未必是幸事?!睉c瓏將戒尺交回淳嬤嬤,淳嬤嬤便趕緊將戒尺放回屋去。
慶瓏又道:“我今日以和曹先生吩咐過,今日之事他必不與外面多說,故而你們也無需再擔(dān)心,今天只是給你們提好醒,務(wù)必記下?!?p> 兩個姑娘皆叩首答話道:“女兒謹遵?!?p> 慶瓏叫兩個女兒起了身,開始驗收今日學(xué)習(xí)之成果,道:“你們今日跟著曹先生學(xué)了筆墨文雅,又跟著淳嬤嬤學(xué)了看賬管家,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問你姐妹二人。”
游婧芝胸有成竹,道:“母親請問。”實則,為著這頓烤肉她也是要好好發(fā)揮的。
慶瓏問道:“好,那第一個問題便由芝兒來答,若家中仆人四肢不勤,你當(dāng)如何?”
游婧芝眼珠一轉(zhuǎn),心中已有答案,道:“府中諸人,皆有自己的本分之事,便將他們的日常勞動態(tài)度及成果登記在冊,再分出誰優(yōu)誰劣,每月查算,最佳者當(dāng)月月銀上調(diào)一級,不佳者當(dāng)月月銀下調(diào)一級,賞罰分明,自有不怠?!?p> 慶瓏滿意頷首,又問游婧漫道:“漫兒,我且問你,若你將來嫁人,后院妾室日日爭妍競媚,你當(dāng)如何?”
游婧漫低首深思片刻后,滿面愁緒道:“這事也只能請了官人出來做主?!?p> 游婧芝駁道:“三妹妹好糊涂,他既能納這許多妾,必是沒將你放入眼中,你還覺得他會為你做主?”
慶瓏問游婧芝道:“那若是你,你如何做?”
游婧芝道:“我姐妹二人乃當(dāng)朝長公主嫡女,身份不同一般人家,納妾這事要大婚前講好,若他有婚后想納妾的心思,便說明了他不是要真心娶我,娶的不過是我這身份,那這婚不成也罷?!?p> “官家賜婚,你敢抗旨?”慶瓏見她剛乖巧了一會便又開始說胡話。
游婧芝一幅老謀深算的樣子:“我自有辦法讓官家將這婚事取消。”
她心想官家為游、邊兩家賜婚,一則是為著自己能收攏人心,另一則便是為著牽制朝臣,若這些好處都沒了亦或是有了更大好處,屆時她再去官家面前哭上一哭,這退婚便是水到渠成的事,為著自己的終身而費上一番謀算也是值得的。
游婧漫柔聲說道:“二姐姐是官家外孫,自是在官家那里有一席地位的,我又算個什么,不過隨波逐流罷了,只要日子過得無憂,又何必計較真心為何?”
“這事我也無法幫你們,但是將來你們嫁人總有一天是要面對,據(jù)理力爭也好,隨波逐流也罷,都是你們的選擇,只要能過好日子就好?!睉c瓏對自己的問題亦沒有答案,她乃帝后獨女,身份何等尊貴,自是不用和一群出身百姓家的姨娘去爭恩寵、地位,且駙馬與家中姨娘說起來雖是家人亦是臣下,故而,她也從不憂心宋氏、明氏二人會有膽識算計自己。
游婧芝俏皮笑道:“不知母親可考完了?反正,春芽是將肉烤完了!”說著她指向烤肉的春芽。
春芽用自己的粗布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對幾人喚道:“主子們,晚些說話也不遲,這烤肉就是要趁熱吃,若是放冷了,便不美味了?!?p> 此時去冰窖取冰梅醬的余笙恰好進院,一進院便喊著:“小菊你快來幫我把冰盆端出來,要不這冰好的梅醬一會就又被這熱氣熏熱了!”
母女三人見飲、食皆備好,便起身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