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婧芝提著食盒慌張的破入自己的房間,她將食盒安放在房間正中的紫檀圓桌上并未置之,坐到窗前的書案邊,拿起一本《詩經(jīng)》讀著,恰巧讀到這幾句: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她讀這詩句便又想起方才與邊子興獨處一室時,他燦若驕陽,瀟灑軒昂,教人一見如沐春風(fēng),便瞬覺心中之俗世雜念爽然消釋。
她心中正竊竊地暗想著,余笙端著食盤而入,食盤之中有一碗涼糕,她將食盤放到桌上時見還有一個食盒放在旁邊,明知故問的嬉笑道:“這是哪里來的食盒?瞧著不像是咱們府里的?!?p> 游婧芝嬌羞的用書遮住自己羞紅的小臉,道:“余笙,你這嘴巴怎么和四弟弟學(xué)的像了,竟會調(diào)笑我了?”
余笙將食盤中的涼糕端到桌上,道:“二姑娘平日都是談笑風(fēng)生的,我從未見過你竟還會害羞,姑娘莫要害羞了,廚房新收了個從南邊來的廚娘,做了這涼糕,據(jù)說很適合這炎炎夏日吃,你且來常常鮮?!?p> 游婧芝一聽有新鮮的吃食,便放下書坐到紫檀圓桌前,仔細端詳著面前的涼糕,晶瑩如玉的糕體下,沁著玫瑰紅色的湯汁,“我好像見過這糕點,上次去宮里給官家請安,瞧見他桌上擺著一碗,當時便覺得長得甚是冰涼可口的樣子,可惜當時瞧官家樣子不悅,便沒敢舔著臉皮討要。”
“那姑娘趕緊嘗一嘗,看是不是心里想著的味道?!庇囿想S侍在一旁將瓷勺遞給游婧芝。
游婧芝剜起一大塊糕體和著湯汁一起送入口中,入口瞬間只覺口感冰涼彈滑,香甜沙軟,她帶著滿足之色,連連稱贊道:“美味,果然是極美味的,這暑天夏日食之,確實甚好,余笙,你去廚房再要一碗來?!?p> “姑娘,你還要再吃一碗?可廚房只按照各院的人頭各做了一碗,咱們院里除了老爺和你這碗,就只剩下兩碗,我方才已經(jīng)給公主和四公子分送去了。”余笙回話道。
游婧芝又吃下一大口,嘴中含著食物,含糊不清的說著:“那我便就吃這點好了,剩下的都留給你,你坐這里吃完了再出去干活?!闭f著將涼糕推到一旁。
余笙指著自己,詫異道:“我?姑娘是在說要留給我?”
游婧芝用茶巾擦了擦瓷勺,遞給余笙,道:“這屋里又無旁人,我自然說的是你?!?p> 余笙坐下來,圓潤的小臉上帶著干凈的笑容,道:“姑娘待我最好,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會分我一些。我還以為這次做的少,姑娘定不會留給我了?!?p> “就知道你是最饞嘴的,卻也是最心寬的,淳嬤嬤都常說,做人當學(xué)余笙,不論如何境地,好吃好睡,開心度日?!庇捂褐ネ腥粗峭袒⒀实臉幼?。
余笙三幾下便全部吃完,心意滿足的撫著自己肚皮,又突然留意到桌上的食盒,道:“姑娘,那是邊公子送來的食盒吧,前幾次邊公子來,姑娘都刻意躲著故而沒見到,她知道姑娘喜歡街上的小吃,次次都買了帶過來,我記得從前他買過豌豆黃、梅醬、牛乳,還帶過便宜坊的烤鴨、柳泉居的醉蟹……”余笙掰著手指數(shù)著。
游婧芝瞪圓雙眼,吞吞口水道:“烤鴨?醉蟹?那醉蟹可是出自京師里最大的那間酒樓,柳泉居家的醉蟹?”
余笙點頭,面帶可惜的樣子,答道:“對,就是那家,姑娘不肯相見,邊公子便只好將這些吃食給了四公子。”
游婧芝瞬間悔青了腸子,心想即便不見邊公子,可美食無辜,竟生生錯過了:“四弟弟收了竟也不來分給我,著實可惡!”又一邊氣著游景覃竟瞞著自己都吃掉了。
游婧芝聽余笙講了這么多她一直想吃的美食,腹中饞蟲早已翻騰起來,她便打開了邊子興給她的食盒,食盒第一層中躺著兩只糖人,一支是個曼妙少女,一支是座城門,游婧芝將第一層端起,食盒的第二層放著一封書信。
余笙見信,回身便將房門關(guān)好反鎖,神色慌張道:“怎么食盒里還藏了書信,我從前竟都沒發(fā)現(xiàn),也不知邊公子從前送的食盒里有沒有?!?p> 游婧芝未見驚色,道:“自然是沒有的,否則他又怎會輕易將食盒給了旁人,定會自己再拿回去的。”
余笙心中覺得自己真是愚笨,之前的食盒都是她去四公子那里取了清洗,然后待邊小公子來時再親自還給他的,確實沒見過有什么異樣。
游婧芝拿起書信將其打開,遒勁灑脫的筆跡下,寫著一首《李延年歌》: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游婧芝心中暗想著,這是……表明心意的詩嗎?她臉上不由自主的帶上了笑意。
余笙不識字,瞅著那一紙的龍飛鳳舞,蹙著眉頭問道:“姑娘,邊公子都寫了些什么?”
游婧芝將信合上,有些面紅道:“他說,他對我一見傾心,不愿失去這段姻緣?!?p> 余笙不解的撓著頭,道:“就這么一句嗎?我雖不識字,但是識數(shù)的,可我瞧著,這信上字挺多的呀!”
“好,好,我們余笙會識數(shù),會算數(shù),出去買菜還能殺出一手好價,著實厲害!”游婧芝刻意岔開話題。
余笙眉飛色舞,可愛的臉上頗有得意之色,道:“那是自然,每次我陪著嬤嬤上街買東西,都是我去殺價的,別人看我是個小小的女娃,便也不會為難我,只要不虧了本錢,便都能依我。”果然,余笙這漿糊般的腦子是最好應(yīng)付的。
游婧芝心中卻又暗暗的羨慕著余笙,但凡出門,她都可以肆無忌憚的走在街上,可以素面朝天的同人攀談打趣,這才像是活在俗世中的人。而自己,就像修仙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外男需躲得遠遠,見生人需禮數(shù)周全,除了針織女紅,大門戶里的姑娘還得懂些詩詞歌賦,還需熟背女戒,真是好不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