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廠的事已基本得到落實，等肖鵬那邊回了話，黃元龍便打算回海螺村一趟，然后便回朝鮮去了。
羅中旭建議他，把他在朝鮮的資產(chǎn)處理了搬回國來住。黃元龍說自己倒是無所謂，本就有落葉歸根的打算，但他兩個孩子愿不愿意來就很難說，等他回朝鮮后看看情況再說。
倆人吃著飯，羅中旭殷勤地不斷給他夾菜，搞得黃元龍都有些不好意思。
對于眼前這個老人，黃元龍的心里是非常敬重他的。因為海螺村的每一寸土地都澆注著他的心血，溝渠里流淌著他的汗水。
沒過多久，肖鵬打來電話說牙子的事情已安排好了，讓他本月30號那天中午十二點以前趕到縣委大門囗，隨參加培訓的學員一起坐班車去成都。
臨走前，羅中旭告訴黃元龍，水泥廠從規(guī)劃到投產(chǎn)，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時間。黃元龍說處理完那邊的事他便回來，多則一年，少則半載。既然他說了無償建水泥廠，后期費用如果不夠由他承擔，絕不做半途而廢之事。
但令所有人、包括黃元元自己都沒想到的是，他這一走，便永遠沒能再回來。
此為后話，暫且不說。
和羅中旭告別后，黃元龍便去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在一家文具店里買了一個書包，幾支鋼筆和橡皮擦等學習用品，便回海螺村去了。
答應(yīng)李雪梅的事情，他沒有忘記。
下午時，他走進村子徑直向黃秀蘭家走去。
此時，牙子、康克瓊、安子一家和黃秀蘭以及李文定剛把做飯的炊具收拾利索準備出門。明天便是農(nóng)歷初八，是中壩村萬國良家打發(fā)女的日子，這也是互助隊成立后的第一單生意，所有人都很興奮，都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把它做好，爭取把“秀蘭互助隊”的名號打出去。
黃元龍走進院子，見狀便問道：“你們這是要……？”
“元龍叔，你來了？”牙子看見他，忙說道：“我們正準備去中壩村?！?p> “去中壩村做什么？”
牙子便同他說了緣由。
“今天去要先做好準備工作，否則事情湊到一塊明天時間上來不及。”
“你的意思是今晚不回來了？”黃元龍問。
牙子回答：“他們不回來了，但我要回來，梅子一人在家沒人照顧?！?p> 黃元龍點點頭：“記得一定要回來，我有話同你說?！?p> 他將書包遞給康克瓊：“喏，這是給梅子買的書包?！?p> 康克瓊接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元龍叔，讓你破費了?！?p> 黃元龍擺擺手，看著黃秀蘭：“姐，我祝你們旗開得勝。”
“兄弟，”黃秀蘭笑道：“姐有事便不陪你了。今晚你就住在我家替我看門，肚子餓了自己做。”
“走了?！彼成媳扯担氏茸叱鲩T去。
看著她的背影，黃元龍張張嘴想告訴她自己明天要走，但終是沒有說出來。
待他們走后，他想了想，便關(guān)上院門去沙壩頭轉(zhuǎn)悠。
堰溝里的水嘩嘩流淌，草叢里的蛐兒在低聲吟聲，遠處不時傳來一陣蛙鳴，匯聚成一曲動聽的交響樂。陣陣清風徐徐吹來，風里夾雜著淡淡的青草味兒和野花香。
黃元龍?zhí)兆砹耍钌畹匚艘豢?，感覺渾身上下清爽了許多。
“還是家鄉(xiāng)好?。 彼袊@說道。
他在田梗間慢慢走著，回憶著當年背土填沙時的情景。
“那里應(yīng)該就是當年開會的地方。”他想著，腦海里浮現(xiàn)出當時的那一幕：
“劉叔，我不是有意打斷您說話的，我只是……只是對您說的那個什么機有些好奇而已?！?p> “是收音機，你好奇?zhèn)€球！再打斷老子說話，看老子回頭咋收拾你龜兒！下不為例！”劉術(shù)清氣呼呼地說著，嘴邊發(fā)白的胡須一翹一翹：
“至于說什么是收音機呢，它就是，就是……”
見劉術(shù)清支支唔唔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大伙又哄地笑出聲。
“笑什么笑！有啥子好笑的？那東西老子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見，也不曉得那是個啥東西。”
劉術(shù)清臉一板，他用手比劃著：
“就只有這么大點兒，可是真玄乎，里面還有人在說話，還能夠聽得清清楚楚的?！?p>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便過去了三十年?！?p> 黃元龍感嘆著。
三十年的時間，海螺村發(fā)生了太多的變化。
荒漠沒有了，以前種啥啥不出的荒蕪之地，如今稻香麥黃，四處充滿希望和煥發(fā)著勃勃生機。
人們喝上自來水了，再不用去幾公里外的山坳背水；村子里通上電了，婦女們再不用在“嘎吱”作響的煤油燈，縫補孩子白天貪玩撕破的衣褲；大人們也有了娛樂節(jié)目，白日忙了一天，晚上三朋四友喝點小酒，打打紙牌，看看電視。哪像以前，多點會兒煤油燈都會被老人數(shù)落半天……
黃元龍獨自一人不知道走了多久，遠處傳來牙子的呼喚聲：
“元龍叔。”
“我在這兒。”
原來是牙子從中壩村回來，去黃秀蘭家找他發(fā)現(xiàn)人不在，尋思他可能去了沙壩頭，便來這里尋他。
牙子走過來：“走這么久不累？”
黃元龍搖搖頭。
“回吧，天都快黑了?！?p> 黃元龍點點頭：“走吧?！?p> 回到黃秀蘭家，黃元龍說了讓牙子去成都參加培訓一事。
牙子先是驚訝，后是不安，他說：“我不敢去，就我這種文化水平，出去怕是會丟人現(xiàn)眼。”
“不學無術(shù)才丟人！”黃元龍板著臉呵叱他：“我讓你當水泥廠的廠長，你沒點真才實料能行？你去了好好學，別給我丟臉?！?p> “那……那要學多久？”牙子小心翼翼問。
“我也沒問要學多久，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嗎？記住時間：本月30號，一定要在中午十二點以前趕到縣政府，班車就停在門口?！?p> “好，我記住了?！毖雷討?yīng)道。
他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但但也明白黃元龍說的是對的，打鐵還須自身硬，不去學點東西這廠長自己肯定干不了。
倆人又說了會話，黃元龍告訴牙子自己明天一大早就走，讓他替自己和黃秀蘭倆口子說一聲。
牙子勸他多留幾天，最起碼等黃秀蘭明天回來他親自同她告別。黃元龍說，他想早點回去把家里的事情處理好便回來，并且永遠不走了。
第二天早上，牙子等李雪梅吃完飯去上學后便去黃秀蘭家，他想去送送黃元龍。結(jié)果去后發(fā)現(xiàn)院門從外面別著，估計他已經(jīng)走了。牙子騎著自行車追了一程沒見到人，他又擔心黃秀蘭他們忙不過來，只得作罷，掉頭駛向了中壩村。
……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黃秀蘭回到家，她心里覺得比喝了蜜還甜，喜滋滋地將手里的錢數(shù)了又數(shù)。
“別數(shù)了，一共兩百元?！崩钗亩]好氣地看著她：“再數(shù)下去錢都被你數(shù)爛了。”
“給，交給你來管理?！秉S秀蘭大方地把錢遞過去。
李文定心花怒放地接過去，邊數(shù)邊笑著說：“還是牙子的腦子活繁，看來是找對門路了。”
黃秀蘭鄙夷地看他一眼，心道你讓我別數(shù)，錢一到你手里咋忍不住自己數(shù)上了？
他們今天一共掙了400元，萬國才家辦了80桌，每桌5元。按照事先說好的，主家選一條龍服務(wù)，她給其他人每人一天發(fā)50元工資，主家選另外一種服務(wù)方式，每人一天發(fā)30元。這還是牙子給她提的建議。安子家三口人分去了150元，康克瓊那份牙子說不要，但黃秀蘭不由分說硬塞給了康克瓊。
“咦？元龍呢？”黃秀蘭正愜意地舒著腰，一下想起怎么人不見了。
“也許去沙壩頭轉(zhuǎn)悠去了?！崩钗亩ㄕf著話，手里緊攥著錢走回里屋。
“我去沙壩頭找他?！秉S秀蘭“霍”
地站起身來。
“不用去找了，他已經(jīng)走了?！毖雷诱f著走進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