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空間和鬼城內(nèi)部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比如氣味,比如始終給人一種光陰在此不起作用的感覺。
身后察官的神情也和寒光平時見她一樣。
但是寒光此刻卻清楚自己所在的這個位置并不是可以隨便到達的地方。環(huán)顧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也沒有什么妖怪在這里。放眼望去只能看見一片無邊際的湖泊——說它是湖泊其實也許并不準確,因為她并沒有看見邊際。
這片湖泊并不像一般的湖,它并不平靜,湖中長得過分茂密的岐花也被這不知道哪里來的風和水波推得搖搖擺擺。
“寒光女客,我就只能送你到這里了,若是沒有什么記掛的就往那艘小船去吧?!辈旃僮咧咧屯蝗煌O铝耍焓止Ь吹刂赶蚝叺囊粔K極小的黑影。
“此刻再往前走三步,氣簾就護不住你了,岐花的香味就會開始侵襲你的記憶。女客若是想好就可以向前出發(fā)了?!?p> “此湖不淺,女客記得不要亂動,掉了下去也許會生事端?!?p> “若是女客好奇什么東西,彼岸那邊有迎你的人,他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p> “判官大人祝好?!?p> ……
察官的話還在絮絮地從耳后傳來,寒光卻早就走出了她說的那三步,岐花的那醉人的香氣果然開始縈繞她,替代了那些水腥味。
那味道許是許久沒有聞到,在這里她卻好像聞著與未名路的那些花朵不太一樣,這里的花好像帶著些腐朽和泥土的腥氣。
她開始忘了些東西,開始是她本來記得就不太清楚的小事。
忘記是好事,尤其是對她來說這樣漫長而殘缺的記憶還不如完全重新開始。
剛剛在那里站著的時候,那艘船小的根本看不見形狀,而寒光還沒有走幾步,卻已經(jīng)突然發(fā)現(xiàn)那船和船夫已經(jīng)抵達了她的身邊。
“女客可還還記得自己名字?”
船夫長著一張林景的臉,笑盈盈地望向寒光。
寒光并沒有作答。船夫卻扶著她自己又回答道:“看來還沒有忘記呢。”
寒光并沒有忘記很多,確實有些記憶漸漸地好像變得更加模糊了,比如她的出生和死亡,她自己的模樣,她的平生,但是她也僅僅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以及那句話。
“井。”她輕呼正在搖槳的船夫,船夫很是詫異,這整座鬼城或者說大至整個世界都沒有幾個人能夠叫出他的名字,這位姑娘著實讓人感到詫異。他方才也遠遠地看見她是有人送過來的,并不像普通的鬼魂那樣獨自前來。
“女客可是有何吩咐?”
“忘了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玄讓我告訴你,她已經(jīng)原諒你了。”
井回過頭,看著寒光淡淡的表情,他們的船已經(jīng)行至湖中央了,岐花和它的香氣早已將這里包圍,記憶在這里沒有可以逃出去的機會,寒光的神情也漸漸地變得迷蒙,仿佛自己也在回憶剛剛自己說的那幾句話。
“她還好嗎?”
“她已經(jīng)不在城門了,她,她……”
不到一句話的功夫,寒光忘了她剛剛想要說的東西了,好像有什么飛蟲在腦子中胡亂的飛舞,而自己就是捉不住它。
井見岐花的香氣開始起作用了,也知道剩下的話他也許是沒有機會再去了解了。井想問的自然還有許多,但是他知道,行至此處,任何人都沒有再想起來的可能,岐花的香氣才是世間最殘忍的魔藥。
可是這畢竟是這么近千年的唯一一次音訊,而他卻這樣錯過,傳信的人已經(jīng)忘記,此刻正和所有快要渡過這片湖的亡魂一樣,神情呆滯,眼睛空洞而灰蒙,朝著對岸什么動作也沒有。
“女客留步。”
女子聽到身后好像有人叫她,就停下了正要趟過湖的腳步,回過頭來側(cè)頭看他。
“謝謝你,這枚玉石你留好,雖然已經(jīng)聞了岐花,但是我也沒有什么別的禮物相送,女客還請留下。出了這片地方這塊玉石就會永遠追隨你,鑲在你的魂體上。下次來到凡間,我或許還能碰碰運氣。”
女子聽不太懂他的話,只是拿著這枚像是碎片的玉石發(fā)愣。
井不說話,長吁一口氣,再次往他的小船上走去,他拿著那塊被掰開了一個小角的玉石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他從來沒有這么慢騰騰地走過這條路,在這湖泊上,有成千上萬個他掌著船在湖面上穿行,他也只是其中一個而已。這些都是他,這些也都不是他,見到剛剛那名女客的是他,但是千萬個他都要隨他一同向這里告別——他終于決定離開了。
女子揣好這小塊石頭,往與船夫相反的方向走去,只身投入了灰色的霧靄之中。
沒有與誰告別,她便匆匆忘記了他們。
——地獄卷完——
松本栢
ahaha既然好像沒有人看那我就火速完結(ji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