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霜雪，寒冷迫人。
因為心知白羽的話總有一天會成真，唐與言沒有在半路上多做停留，趁著雪勢不大的時候，從官道上向北趕去。
雪天下入目幾乎都是白茫茫的，天是被洗凈一般的藍白色，云是白的，樹被霜雪覆蓋成白的，地上鋪的一層雪是白的，唯有雪下一些冒尖的非白顏色證實著世界并非全白。
偶爾有過路的商隊匆匆路過，爭取趕在危險的風(fēng)雪到來之前將貨物送到安全的地方。
……
官道是通向大城和附近城鎮(zhèn)的，不會一直向北，唐與言抄了條由車馬碾出來的小道繼續(xù)前進，在情報里，走這條路不到半天時間就能見到在三月芳菲的桃林，穿過桃林轉(zhuǎn)道去江虞城。
不曾想，這樣偏僻的路上也能碰到了人，還是個從山坡上的滾了下來，直接滾到了馬車前的人。
碰瓷？
唐與言牽著韁繩停下馬車，看了看眼前躺在地上裹了一身雪的人，打量了會，聽到有雪落的聲音，側(cè)頭往山坡上看去，數(shù)個蒙著白紗穿著厚實的白衣人出現(xiàn)在視線中，手中的劍在雪中閃爍著銀光。
滾到地上的人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凍得泛紅的手上握緊的匕首警惕的看向唐與言，如小動物般濕漉漉的眼睛卻一點威脅力都沒有。
唐與言聽到動靜，轉(zhuǎn)頭與對方的目光對上，唔……沒有感知到內(nèi)力的存在，是個普通人，那么追殺這個普通人的人群，也是普通人，對她沒什么威脅。
數(shù)秒后，對方察覺到唐與言沒有動作，后退幾步，轉(zhuǎn)身向另個方向跑去。
見狀，原本還在觀望的白衣人們動了，長袖飄動，劍勢如風(fēng)，‘唰’的一下沖向?qū)Ψ健?p> 唐與言揚了揚眉，往左側(cè)一靠，就這么看起戲來了——
不看戲也不行，這個被追殺的人跑的方向正是她要走的小道，堪堪讓馬車行駛，偏了車轱轆就容易陷進泥里。
當(dāng)然，還有另一種選擇，就是主動出擊。
不過，她不想摻和進這樣的麻煩里。
白衣人們的目標(biāo)明確，并沒有因為半途出現(xiàn)唐與言這個意外放棄這項行動。
唐與言看他們不管自己，姿態(tài)更加輕松的看起這場戲，還有心情一個一個慢慢數(shù)著這群白衣人的人數(shù)——六個人。
這六個人揮劍的速度太慢，約莫是被寒冷的溫度凍住了，在她眼里白衣人們的攻勢太慢，隨意躲躲就能躲掉，根本沒有打出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然而那個被追殺的布衣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凍僵了身子，躲得異常艱難，總是會被劍削掉衣服的一角，將他滾上的雪一同揮落在地。
這一場以生死為內(nèi)容的戲上演的磕磕絆絆，唐與言看了會就沒什么興趣繼續(xù)看下去了，打算就等著他們遠離小道的那一刻扯著韁繩繼續(xù)前進。
一場戲磕磕絆絆，總是會出一些意外的——
一支利箭破風(fēng)而來，擊中其中一人，將雪白的衣裳染上一朵極盡生命努力綻放的血花，濺出來的血在地上點出點點紅梅。
箭支快又準(zhǔn)，命中心臟，這樣的實力讓唐與言心驚，她猛然站了起來，扭頭看向不知何時跳躍至遠處樹上的藍衣人，藍白色的披風(fēng)在對方身后悠然飄揚著。
藍衣人神色認(rèn)真的將手搭在弓上，拉弓至將近滿月，弦繃緊，箭支隨時可能射出去，帶走下一條性命。
白衣人們因為友方的死亡產(chǎn)生了警惕，他們分出來人限制住目標(biāo)的活動范圍，剩余的人去防御那隨時可能到來的箭支。
‘嗖！’
箭支越過那些努力抵御的劍刃，箭矢入肉，鮮血橫飛。
精準(zhǔn)的箭術(shù)讓白衣人們意識到他們的抵抗是徒勞的，他們動作停頓了下，隨即更加瘋狂的向目標(biāo)沖去。
藍衣人皺了皺眉，這次他取下了背后箭簍的三支箭，搭上弓后，觀察了會，拉弓，射箭。
在唐與言的目光中，那三支箭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繞開了被白衣人們追殺的人，再度點上三朵血花。
追殺者只剩下一個人了，握著匕首的人狠了狠心，拼著肩膀受傷將匕首刺進了對方的心臟，擊殺了最后一位追殺他的人，然后因為拔匕首時脫力，倒在了被血染紅的雪地上。
藍衣人見狀立刻運起輕功踩著樹飛了過來，把弓背在身后，落在了他身邊，扶著他，用內(nèi)力給他暖身子，“念溪，對不起，我來晚了。”
楚念溪虛弱道：“沒事，至少我還活著，黎源，我身上的傷……”
黎源低頭看著楚念溪肩膀上被劍刃撕裂開來的傷口，這是最重的傷，其他是小傷，但那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滲出來的血已經(jīng)讓面色蒼白的楚念溪負擔(dān)很大了。
“我?guī)湍惆闳套?。?p> “好?！?p> 黎源翻找出包袱里的手帕絹布，正準(zhǔn)備包扎上傷口的時候，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毫不掩飾，并且越來越近時，他動作忽然停頓了下來。
唐與言走到了黎源旁邊，問道：“黎追光？”
黎源臉色僵了下，扭頭反問道：“你是誰？”
唐與言抱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專心手上的事情，“你再不綁上繃帶，一會就不是因為失血過多暈過去，就是被凍的神志不清?！?p> 黎源神色微變，他低頭看去，楚念溪失神的看著他，眼眶微動，努力地保持著清醒。
他低聲道了一句道歉，然后迅速的將楚念溪的傷口處包扎好，沒有包太緊——因為到時候還要撕開處理的。
“念溪，多說說話，保持清醒，我?guī)慊厝??！?p> 黎源轉(zhuǎn)頭看向唐與言，“這位公子，你突然不袖手旁觀了，是不是要借我們馬車一用？”
唐與言食指敲著大氅邊緣笑道：“好啊，請?！?p> 黎源伸手把楚念溪橫抱起來，走向馬車，唐與言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沒有人去管死在雪地上的尸體，這江湖當(dāng)中，總有人會死，區(qū)別只在于是被人殺死，還是由上天將其帶離。
黎追光，常穿一身藍衣，身披戴披風(fēng)，因為年少時使的一手好弓，箭出如追光后，及冠的字便被收養(yǎng)他的師父賜名為追光。
黎源抱著楚念溪走上馬車的時候看到內(nèi)里俱全的東西，不由一愣。
唐與言道：“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東西都可以用，不該碰的，不要碰?！?p> 黎源聞言，將楚念溪輕放在一旁的座上，拂去他身上雪花，把旁邊堆疊起來看起來根本沒有用過的被褥里拿出一層被子蓋在楚念溪身上，然后握住他的手腕給他用內(nèi)力暖身——
至于擺在坑桌上散發(fā)著熱量的精致手爐，他沒有碰。
“咳咳，咳。”
不斷涌入的暖意讓楚念溪對寒冷的感應(yīng)回歸，他咳了會，目光茫然的看向黎源。
“黎源，我是不是要死了？”
微啞的聲音讓黎源不斷輕聲安撫著，邊說邊看向坐在一旁旁觀的唐與言。這樣近距離觀察，他才發(fā)現(xiàn)這位袖手旁觀的公子似乎是……毒圣。
黎源試探性地問道：“這位公子，我問到了你身上的藥草味，不知道公子身上有沒有什么藥草能夠幫我這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