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禳慢慢的摸著棺木,一言不發(fā)。
許久。
莊鈺筱見父親的手指一直在棺蓋邊沿徘徊,卻一直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心下著急。
“爹爹,想看就打開,打開就能看見娘親了?!?p> 莊禳一臉詫異的看著莊鈺筱。
莊裕寒拿冥紙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莊鈺筱低了低頭,突然意識到自己開棺的行為確實驚世駭俗。
“筱筱。你娘親,在我這里,”莊禳左手捏成拳頭,重重的捶了捶自己的心口,“所以,”
“寒寒,扶妹妹站起來,她身子骨不好,你娘親,會一直活在我們的心里,沒有誰帶得走?!?p> 庒裕寒絲毫不為所動,依舊直挺挺的跪著。
莊禳氣得就想過去拎他起來,這兒子,自己花了這么多心血教,最后居然不聽自己的話。難道自己不悲傷不難過嗎?
莊鈺筱忙道:“爹,哥哥一年沒見娘親了,讓他好好陪陪娘親吧,以后,再沒這樣的機會了?!?p> 一年,嗯,這回應(yīng)該沒有錯了。
莊鈺筱暗戳戳的想。
莊禳聽得這話,眼神更暗了:自己何嘗不是呢?可是,自己能怎么樣呢?
莊禳靜靜的走到了火盆旁邊,拿起冥紙放在火盆了,每一簇躥起來的火苗都是白絳帶笑的模樣。
莊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堅持不讓絳兒來金陵白家,和自己呆在那偏遠的安林,會不會就不會死?
白絳當初走的時候,也確實是病得很嚴重,但是大夫說只是水土不服引起的,調(diào)養(yǎng)一陣子就會好的。是白家老太太本身就心疼這個唯一的閨女,當初才由得她自己選了夫婿,去那么遠原本就不甚同意的,才去幾年竟然病得那么重,還不給家里說,于是直接派人去接了。
沒有想到的是,還是沒有挽救回來。
白老太太本身是有些怨莊禳的,知道他心疼女兒,女兒也一門心思在他身上,這才允許相見的。
莊鈺筱跪著燒紙,又一柱香都燒了大半了,而父親,似乎還神情恍惚的,似乎,看著火苗嘴角帶笑?。
輕聲的嘆了口氣:這個父親啊,只知道兢兢業(yè)業(yè)的當好自己的一方父母官,對于其他的,還真的不懂,如果不是白家這座大山靠著,還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樣子。
她揉揉雙腿,慢慢的站起來,扯了扯父親的衣角。
“爹爹,娘親,終究是要葬在咱們莊家的祖墳里的,屆時再慢慢懷戀吧!”
說完,莊鈺筱急急的把頭低下,雖說一年沒見父親了,心里還是沒底,怕父親懷疑什么,不過轉(zhuǎn)瞬又通透了,自己哪兒哪兒都是莊鈺筱,有什么可怕的?來白府兩年了,有點變化很正常,就算白府的人說三道四,那因為母親的過世有所改變,也說得過去。
總之,說到哪里自己的身份都不會有問題。
庒裕寒忽地站起來:“妹妹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娘自然是要葬在咱們莊家的墳地里的!”擲地有聲,眼里盡是厲色,手上卻動作溫柔的撫摸著莊鈺筱的衣袖。
莊禳倒是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低低的問莊鈺筱:“你可是聽到什么了?”
莊鈺筱一愣,瞬間明白了,父親恐怕早有此推斷,而自己知曉,是源于前世的零星信息推斷的。
忙搖搖頭。
“筱筱,你不用怕,爹和我都在呢。誰要是敢留下我娘親,我要他好看?!?p> 莊鈺筱有些好笑,又覺得心酸。之前的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哥哥,連他的聲音都不記得了,只勉強記得樣子?,F(xiàn)在看來,哥哥雖然有些成熟不足,但是卻不缺擔當和聰慧。忽地又想到哥哥的悲慘流放,莊鈺筱臉色一白,差點沒有站住。
“看來,白家這片土壤還真……”庒裕寒兩步過去就扶住了莊鈺筱,眼神飄向屋頂,卻沒有說下去。莊鈺筱卻也不知道他想說什么,不過,對于接娘親來,以及現(xiàn)在娘親的死,他都是有怨言的,怨白家。
“你想說什么?”莊禳現(xiàn)在總算是恢復(fù)了些。
“把娘和妹妹接上,我們回去吧??纯疵妹迷诎擦侄嗟脤?,在爹和娘的呵護下不知世事,我自認為我也有這個能力保護她。可是,現(xiàn)在,爹,您不覺得妹妹被換了個芯子么?”
莊鈺筱又是一呆:他也不過十三歲?。「赣H沒有看出來的東西,他倒是一眼洞穿。
“你懷疑這個妹妹是假的?”莊禳有些跟不上兒子的腳步。
莊鈺筱真的是欲哭無淚?。鹤约哼@個父親還真的不是一般的書呆子啊,可是偌大一個地方,管得也有理有條??!難道是哥哥太出挑了?
庒裕寒牙咬切齒,手扶額頭,最后還是放松,耐心的給父親解釋:“這里的環(huán)境讓妹妹變了個人,您沒覺得妹妹更懂事更通事故了么?我的妹妹,何須這么忍辱負重?”
莊禳點點頭。
莊鈺筱看著父兄的互動,聽著兩人的談話,心里默默的感動,默默的嘆氣,皇帝家公主都有忍辱負重的時候,何況,自己哪里就忍辱負重了?
“什么叫忍辱負重?我在外祖母家,怎么就……”
莊裕寒直接當沒有聽到妹妹的話,繼續(xù)對父親道:“再者,我覺得金陵和咱們莊家人犯沖,妹妹的身體多好啊,爹你看看,現(xiàn)在動不動就暈倒,動不動就要扶著……”
莊禳點點頭。
莊鈺筱無奈,索性換了個話題,“外祖母并舅舅們就算在疼愛娘親,也明白她除了莊家的祖墳,就是個游魂了,哪里都去不得。若真是為娘親考慮,更應(yīng)該讓她回安林?!?p> 莊裕寒點頭。
“筱筱,你還小,有的事情你不明白?!鼻f禳別過頭去。
莊鈺筱戳了戳旁邊的莊裕寒。
“爹,那我總不小了吧?何況涉及到娘親,我們都應(yīng)該知道?!?p> 莊鈺筱悄悄豎了個大拇指,總算是有默契一次了。
這回輪到庒裕寒被忽視了。
“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怎么樣,才能夠把你娘帶回去?”莫名的,莊禳想問問莊鈺筱,畢竟她在白府整整兩個年頭了。
莊鈺筱沒有講話。
莊禳臉上的失望之色越發(fā)明顯,又自我安慰,她一個啥都不操心的小丫頭,能懂什么,剛剛的話,許是個意外。
莊鈺筱抬起頭,再看了下父親的表情,心里明了。
以前的莊鈺筱可能看不懂,但是現(xiàn)在的莊鈺筱卻一看就懂。
重新來過,好像真的不知不覺會很多東西。
要真的解決問題,只有知道源頭,可父親很明顯不會說,只能徐徐圖之。
考慮了一下,才慢慢的說:“白府現(xiàn)在外祖母最大,雖說沒有掌事,但事實上只要外祖母想要辦的事情,就沒有辦不成的,而外祖母,要的是咱們的真心?!?p> 莊鈺筱任父親拉著自己,而哥哥跟在后頭,朝前廳走去,依然一個主人都沒有,耿氏和莊禳父子帶來的小廝都在廳堂外面等著。
莊鈺筱明白,如果遇到大的阻攔,這個辦法是行不通的,看來,自己還要另想辦法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