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蘊月一臉愁色的進來了,對著莊鈺筱搖搖頭。
莊鈺筱很納悶,問道:“沒成?”
蘊月再次搖搖頭,輕聲道:“大舅太太說,知道您舍不得,可也不能太傷心,原本身子骨那么好的人,現(xiàn)在站都站不穩(wěn)。還說太太最希望就是你好好的,讓奴婢們扶您回去休息?!?p> 顧氏說的話在情在理,可莊鈺筱卻怎么都覺得不對勁,不過就是開次棺而已,自己把神靈都搬出來了,顧氏還是不答應(yīng),這是什么道理?
顧氏對自己可從來都是千依百順的。
難道是蘊月沒有表達清楚?
狐疑的看了看蘊月,早知道讓盈月去了,奶娘也不在,真是事事不順。
蘊月在旁邊看著莊鈺筱面色變了又變,還不停打量自己,忍了忍,難得的沒有言語。
顧氏還沒聽自己說完就疾言厲色的訓(xùn)斥:開棺?表小姐傷心過度不懂你們就由著她胡來?入土為安,逝者為大!怎么會有這么荒唐的想法?
蘊月吶吶,半晌,始終覺得小姐那么堅定的神情,不似有異,待顧氏停頓間隙,鼓足勇氣道,“小姐夢到夫人了,夫人說想再見最后一面,不然不放心。菩薩也說了:見一見,了今生事,方有來生緣。小姐原本也覺得不妥當(dāng),可一想到涉及夫人來生幸福,就顧不得那么多了,這才吩咐我悄悄來尋大舅太太。求您成全我們小姐一片孝心吧?”
顧氏冷冷的瞪蘊月一眼,沒有說話。
蘊月麻溜的跪下。
“知道春花秋月不?”
蘊月只覺得渾身都冷,搖搖頭,又點點頭。
那是金陵最大的妓院。
“我知道你們衷心,可主子想不到的時候要勸著點。表小姐身體重要還是別的重要?我希望你分清楚。改明兒好好做場法事,絳妹妹好早登極樂,什么來生、再世的話萬不可再提。”
和顏悅色,與剛才判若兩人,蘊月點頭稱是,磕了頭下去。
“這樣,你去把盈月尋來?!?p> 蘊月睜大眼睛驚恐的盯著莊鈺筱。
“去吧!別叫奶娘,你們兩悄悄的就行?!?p> “小姐,這棺木我和盈月……打不開?!碧N月腦袋搖得跟破浪鼓似的。
“安林早有舊俗,像娘親這個年紀過世的,富貴人家用的是棺槨。這個”莊鈺筱指了指自己靠著的棺材,“也就是棺,通常都是桐木的,質(zhì)地光滑,結(jié)實,它還有一個優(yōu)點,就是比較輕。這根本沒有訂上,你和盈月推得開的。去吧!”
莊鈺筱停停頓頓的解釋完,靠在棺木上的身子微微發(fā)抖,氣喘吁吁。
蘊月不敢問為什么一下子知道怎么多,也不敢細想大舅太太的“春花秋月”,只悄悄的去尋了盈月來。
盡管莊鈺筱說得容易,兩人還是頗費了功夫才將棺木的蓋子推開,露出白絳安詳?shù)拿嫒荨?p> 盈月和蘊月累得氣喘吁吁的,不敢休息,一邊一個緊緊的靠著莊鈺筱。
兩個雖然都比莊鈺筱大,但也僅僅就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開棺這種事情第一次經(jīng)歷,想起來都會忍不住后怕。
莊鈺筱卻沒空顧及兩個丫鬟的心思。直直的盯著白絳的面孔看。
由于重新凈面涂了粉和胭脂,臉色看起來比較紅潤,那張看不出歲月痕跡的臉依然美得驚心動魄。
她似乎沒有死,只是靜靜的躺著而已。
“娘親,我回來了。”
莊鈺筱伸出手去拉白絳交疊在腰腹的手。
蘊月想喊,可是喊不出聲來。
盈月靜靜的看著莊鈺筱的動作,忽然覺得不對,哪里不對又說不上。
手里傳來的綿軟的感覺,差點讓莊鈺筱以為這一切都是做夢,白絳根本就沒有死。
可是四周的布置加上醒來后的一系列事件,都告訴莊鈺筱這一切是真的。
白絳已經(jīng)死了至少十二個時辰,可身體還很綿軟,跟活著的時候一樣。
“小姐,你看?!?p> 莊鈺筱順著盈月手的方向,視線落到白絳的嘴唇上。白絳的嘴唇很紅,紅得特別好看,在記憶中,就是白絳活著的時候也沒有這么好看的時候。
“娘親,你好美!我從來沒見你涂這么漂亮的口脂?!?p> 盈月?lián)u搖頭:“可是奴婢從來沒見過這么鮮亮的顏色。就是胭脂記也是產(chǎn)不出來的。”
胭脂記是金陵最大的一家賣各種膏脂的店,不僅如此,甚至后妃也會托人出來買。
盈月跟著白絳待了半年,學(xué)了不少這方面的東西。
莊鈺筱自己看了看白絳的臉色,微微泛紅,而且不止臉頰,就連裸露出來的脖頸處的皮膚也泛著紅色,又翻看了一下握在手里的手,皮膚也是紅的。
莊鈺筱輕輕的把白絳的手放在手心里,握著不放。
“夫人這么漂亮,一定是金陵的少爺們的夢中情人。”蘊月念叨了一句。
“休得胡說?!?p> “蘊月說得不錯,我聽舅舅們提過。”
蘊月給了盈月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
“夫人是真美麗,死了都比別人美麗……”蘊月捂住嘴巴,不敢再說,在盈月的恨鐵不成鋼眼神里跪下。
“你見過死人?”莊鈺筱出乎意料的沒有反應(yīng),反而問了個問題。
蘊月和盈月同時松了口氣。
“見過。以前曾阿牛家豬死了,渾身僵硬,”蘊月在盈月磨牙中繼續(xù)堅持,“又白又冰涼……”最后幾個字飄得厲害。
眼前出現(xiàn)的,竟然是女兒凍得青紫的身子,小小的蜷成蝦的樣子
不期然的,眼淚掉了下來。
“小姐,對不起,我胡說八道。”
蘊月盈月都慌了。
“你們沒見過死人,我見過。不是這個樣子的,真的不是……”莊鈺筱頹然的松了手,白絳的手落回棺材里面。
順著棺材坐下去,莊鈺筱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娘親為什么這么好看?我的女女就那樣呢?是因為我做錯事情,所以在懲罰我?”
盈月一把將莊鈺筱抱在懷里,慢慢的輕聲說:“小姐,你可別再說這些了,給人聽到,我們,”艱難的嘆口氣,就沒法兒活了。
莊鈺筱一愣,眼前的一切又變得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