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日，定桂家請“叉朵”寫了一副對聯(lián)貼在門上，上聯(lián)是：風調(diào)雨順年景好，下聯(lián)是：國泰民安家興旺，橫批：萬事如意。經(jīng)歷多年的貧苦洗禮，大家都期盼著有個好奔頭。第二日除夕，紅色對聯(lián)一上墻，大年三十的鞭炮聲一陣接一陣，年味也就出來了。做扣肉、炸麻花油果、炒花生瓜子、搞大掃除……忙碌起來都充滿喜慶味。雖然沒有電燈，沒有電視，也沒有娛樂節(jié)目，一家人還是圍坐在火爐旁守歲。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干著活、聊著天，時光一點點流淌，幸福卻在定格。很多年過后，除夕更熱鬧，人更多，但這種溫馨的場面確是再也不會有了。
1983年，這個家庭將迎來一個屬豬的新生命，這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啊。
春節(jié)期間雪剛剛?cè)诨?，路面濕滑很不好走。由于有了身孕，冬荷除了灣里面和娘家親戚，其他地方就沒去了。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就拿出年前買的毛線，給孩子織毛線衣、毛線帽。也是在這個時候，冬荷發(fā)現(xiàn)立仁的媳婦玉芳是針織活的好手。
那天，是一個大晴天，太陽曬得人暖融融的，冬荷就搬了個凳子在門前邊曬太陽邊織毛衣。恰逢玉芳從外面拜年回來路過，“在給毛毛打毛衣吶”，玉芳那里叫小孩叫“毛毛”，織毛衣叫“打毛衣”。
“是啊，哎呀，總感覺哪里不太對。”冬荷舉起手中的半截毛線衣在眼前看著。
“你這個針腳啊要這樣斜著走然后再回來，弄個之字型，多用幾色線就更好看了！”玉芳結(jié)果冬荷的的毛線，左手一挽線，右手一挑，看著也是稀松平常，然而就這么十來分鐘的功夫，她說的之字形的花紋就出來了，配了紅、黃、綠、藍四種顏色，一下就亮麗了很多。
“好看了很多，這個是怎么的打法？”
玉芳就一邊織，一邊教，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就教會了冬荷。
“你學得蠻快，還有很多花色，我到時候告訴你怎么打？”
“你還真是一雙巧手啊！”
“以前在家里學的，我媽教的，比起她差遠了?！?p> “等你有空了，跟你學學?！?p> “要得！”
倆人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竟然拉扯了半天。冬荷突然才發(fā)現(xiàn)，忘了叫玉芳進門喝開水，那是春節(jié)必備的禮數(shù)。
“哎呀，都忘了叫你進屋喝水！快進屋！”
“算了，算了！”
“哪里行，春節(jié)里頭，禮數(shù)不能丟！”冬荷就拽著玉芳的胳膊進了屋。
“你們家里人都不在家??？”玉芳進去才發(fā)現(xiàn)屋里沒有人。
“出去種土豆了，今天天氣好！來，喝水，吃東西！”冬荷擺好了年貨的碟子，把水放到玉芳面前。
“要說還是你們嫁得近的好！”
“都一樣，雖然近，一年也難得回幾趟?！?p> “想回就可以回啊，幾步路的事情！”
“你們家立仁這么好，又不會讓你受什么委屈?！?p> “委屈是不會，只是剛過來，還是會想多回去走走?！?p> “那倒也是，天遠地遠的?！?p> ……
等到定桂他們從地里回來，玉芳才起身回家，兩個人不覺又聊了一個多小時。自此以后，冬荷就經(jīng)常和玉芳在一起聊天學織毛衣了。事實上，玉芳并不像平日那樣刻薄。她手巧，會打扮，恰恰是很多女子羨慕的對象。然而，那嘴皮子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慣，一點事情就得較出個勝負，也就是圖個嘴上痛快。事實上，教起冬荷織起毛衣來，耐心得很。如果不是后來的那件小事，可能她們的友誼會持續(xù)幾十年。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漸漸暖和起來，冬荷的第一件毛衣已經(jīng)織完了，又開始給孩子織毛線褲。
一天，冬荷和玉芳正在門前織著毛衣，妙泉村小學的黃校長提著一個桶和一個刷子來到了那個舊倉庫前。
“黃校長，來做什么？”黃校長是很多人的啟蒙老師，包括冬荷。
“在墻上涂點字，鄉(xiāng)里面要求的?！闭f著，黃校長就拿起刷子在墻上點了一個點，那是一個言字旁。等到黃校長放下刷子，冬荷和玉芳掃了一眼墻上的字，那一行字會影響整整一代人。
“計劃生育是我國的基本國策”，斑駁的舊墻上刷上了白得刺眼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