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回營的腳步有些沉重,如果不是腿夠粗夠壯夠結(jié)實,估計會踉蹌的吧。
以前是窮,很窮,但是簡單快樂,精神上很愉悅。可現(xiàn)在,雖然小小地解決了家人的生存問題,可面對的可能是一場搭上家人的生死之搏,慕辰心里清楚,這是一場開始了除非是分出生死就無法抽身的較量之中。
這還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誰都不知道。以前衣食不周時很是羨慕那些高位富裕者的生活,現(xiàn)在初涉其中,才發(fā)現(xiàn)要得到什么,就必須有所承擔。眾人口中的林將軍如馘都四周連綿起伏層層疊嶂的群山一樣偉岸雄渾,可能他們不知道的是,林將軍的公案頭上,正擺放著山一樣高的類似這樣的事要處理,而且還要處理得滴水不漏。真是了不起啊,林將軍。
生活是沒得選擇的,還得繼續(xù)走下去。平心而論,如果非得在貧困心閑和寬裕承受危險壓力之間選擇一個,那么他寧愿選擇后者。自己多承擔一分,家人就多一分保障,特別是想起那個任勞任怨的妻子,他甘之若飴。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才終于明白為何同等條件下當初云宗內(nèi)門長老們都傾向于選擇那些能忍辱的弟子:忍辱是心理承受力的一部分,沒有相當?shù)男睦硭刭|(zhì)的人是成不了事的,太容易早逝,沒有多大的培養(yǎng)價值的。換句話說,當初云宗內(nèi)門和師傅選擇了他,肯定是對他寄予了極大的期望的。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最多不過就是拼武力拼智力拼毅力還有拼耐受力的過程,他慕辰一家本就是只剩下幾對眼睛在滴溜溜地轉(zhuǎn)之外幾乎就是一無所有,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概他也沒啥可害怕的了。
定了定神,腳步輕快了許多,順其自然吧。
這天,上頭分派任務(wù)給他們這個小隊了——去接從大倉運來的軍糧。前些天聽林將軍在大帳里和軍師商議時提到過軍糧不太多了,慕辰就有些略微擔心。雖說是這關(guān)系到軍營人心穩(wěn)定的大事,不能外傳,但也架不住慕辰的憂思。聽到有軍糧來到,一下子心里眼里滿是喜悅,藏都藏不住。
不過有點意味深長的是這次護送的人選大多都是樓煩以及與樓煩親近的人。慕辰都看出來了,始終處于消息最靈通狀態(tài)的林將軍不可能不知道,當時他有一個直覺,樓煩要么是扶桑國某個大勢力的爪牙,要么就是里通敵國的叛徒,無論林將軍做出何種動作,都是扶桑君上首肯的。慕辰心里有點興奮,還有些躍躍欲試,他知道,被編入運糧隊伍的他即將開始有新任務(wù),危險的背后就是軍功,軍功的后邊就是升職。一步步地升職,一步步地離目標越近。
慕辰一直沒有聽到過林將軍關(guān)于此次押糧的只言片語,直到出發(fā)的前一天慕辰再到林將軍帳下履職完畢,林將軍讓他換上一身衣服,一身跟他進來時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交代了幾句。
原來如此,這就對了。前兩天慕辰看見自己的便裝有些許不同,如果不是以前細細品鑒過娘子的針腳,還真看不出來差別。當時頗覺怪異,現(xiàn)在看來是另有深意啊。
回到營帳,板凳還沒坐熱,便傳來樓煩請客壯行的邀請著實有點煩人,本來慕辰是想好好歇息一下養(yǎng)足精神再整裝待發(fā)的。
沒辦法,后邊還得一路同行互相照應,只得硬著頭皮去。
樓煩單獨享有一頂帳篷,空間比較寬裕,再加上他平時仗義疏財,豪爽率直,人緣很好。他周圍有好些受過他恩惠的士兵都自愿地去為他做一些事,包括洗衣整理帳篷之類的。
看到樓煩帳篷里的整齊干凈樣,慕辰很是羨慕。再加上確實夠累,而且還有兩三人還沒到,大家都等著,慕辰一進帳篷就坐在床邊身子一歪,香噴噴地睡著了。
沉沉地,好像睡了幾百年似的,就像是在極醇的酒中泡澡一樣酣暢淋漓。
忽然,不知哪來的天外飛腳又悶又鈍地踹進了慕辰香甜甜的夢睜開疲憊的眼睛鄉(xiāng),慕辰努力地睜開疲憊的眼睛,看見樓煩蔫壞蔫壞地看著他,笑著說:“慕兄弟大白天的就來搶我床了,有那么累嗎至于嗎?”
“要是換作是你,你試試每天雷打不動地除了日常的任務(wù)之外再去伺候一個人的飲食起居,你試試?試試就知道了,那是蝕骨的困頓啊?!蹦匠剿坌殊斓乜粗鴺菬┐鸬?。
“好,好,就你累,你最累了。你就在我床上休息吧,等差不多了我叫你?!睒菬┬Σ[瞇地說。
等到慕辰一覺醒來,已經(jīng)夜深了,大帳中來聚會的人已經(jīng)走光了,大帳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慕辰身邊還躺著個呼嚕呼嚕震天響的樓煩。
慕辰起身穿好鞋輕輕地出了帳篷回自己的窩里睡去了。第二天還要出發(fā)呢,每次都是那樣,跟任務(wù)就等同于從任何未知的危險中掙命,他想好好活下去,為了心中的那個她,還有老娘和孩子,他都必須得堅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離天光還遠著,慕辰就被同行的戰(zhàn)友叫醒了,倉三他們還在呼呼大睡,他穿戴好系上包裹躡手躡腳地跟了出去。
在大營門口,慕辰看見了好些馬匹,都是上好的,是他夢寐以求的那些。馬可是軍營里最高級的裝備,要在平常,他們這些資歷不夠的下級士兵連使用最劣等的機會都沒有,每次路過馬廄,遠遠地望過去,都能勾起慕辰垂涎三尺的目光。
以前,慕辰對于軍馬,可不僅僅是遠遠望幾眼那么簡單。遠遠地,他看著軍部司馬喂馬添料洗馬馴馬,他記得他們的每一個舉動,他還記得馬兒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還有每一次的神態(tài),太撩人了,跟自家媳婦似的,是讓人無法拒絕的那種。
現(xiàn)在居然有了這么好的馬,慕辰很是激動,手都有些微微地抖動了。
驀然間樓煩和跟前的戰(zhàn)友們注意到慕辰的非同尋常,問,“怎么啦,病了嗎?病了回營去,可以不用去的,兄弟們?nèi)ネ瓿删褪橇?。?p> “喔—不不不不不,我不是病了,是這么好的良駒把我高興的,高興得直冒冷汗,高興得快暈過去了?!?p> 小伙子老小伙子們中間爆發(fā)出了一陣哄笑聲。
“小土鱉,馬有什么稀罕的?難怪你平時老在馬廄跟前瞎瞅瞅,兄弟們聊女人時你從不搭訕,本以為你是個專情癡心顧家的,對你媳婦一心一意呢。鬧了半天,你是鐘情這畜牲呢。放心吧,以后還會有老不少的機會騎好馬的,別激動,別激動,呆會激動得從馬上掉下來就鬧大笑話了。”
眾人中又爆出一陣哄笑,得得的馬蹄聲響起,打破了夜的寧靜,哄笑聲也漸漸地消散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