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慕辰的煩惱
作為家里唯一的成年男人,慕辰當時的心里是痛苦的,本來就窮得見底的家里陡然間少了他這么個勞動力,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那個不顧一切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他愈發(fā)地感到慚愧和不安。
在軍營里,他聽一個戰(zhàn)友給他講起過,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他的一個鄰居從軍幾十年后退伍回到家,家里只剩下空蕩蕩荒涼破敗的房子了。原先這位老兵也有妻子老娘和可愛的孩子,家里日子也勉強過得下去。誰知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役打響了,他作為家里唯一的頂梁柱被應(yīng)召入伍,誰知道一打就是幾十年。
當他回鄉(xiāng)時,只見家門破敗,墻垣頹然,一推大門,鎖上的鐵銹哧溜溜地往下滑落,最后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銹紅色的墳包似的極小的山,份量卻是很重的,壓得老軍喘不過氣。
庭院里雜草叢生,苦蒿都比人高了,偶爾還有幾只或大或小的鳥兒從荒草從中撲棱棱地飛過。
家里沒有半點人煙,倒成了小動物的樂園。老軍心里那個悲涼啊,從頭涼到腳板底。
還能怎么辦呢?人還活著,只得照舊把日子往前活下去。
自己家境況不好,鄰居家也十室九空,一片凄然。家里土灶塌了,忙活了半天,湊到了幾塊土磚,搭了簡易的灶,跑了好幾家子才翻到一口鍋,從庭院里捋了好幾把糜子,勉勉強強地煮了一頓飯。
屋子里一片塵埃,蕭索寂然。老軍累極了,勉強記得當然床板的位置,管他三七二十一,側(cè)躺上去睡了個囫圇覺。夢中還是舊時的家園,還是父母在世妻子在側(cè)兒女繞膝的歡樂情景。
一覺睡到大天亮美美地醒來。發(fā)現(xiàn)身邊三具枯骨,一大兩小,看那幾乎完全腐朽的衣料,應(yīng)該是妻子和兩孩子沒錯。
老軍踉踉蹌蹌地蹣跚到母親的房中,也僅僅是枯骨一具。家人沒得善終,如果不是老軍活著歸來,他們最后連入土為安都辦不到。
這就是戰(zhàn)爭的殘酷的一個側(cè)面。其實“一將功成萬骨枯”是很浪漫很委婉的說法,最真實的一面就是戰(zhàn)爭無論是對輸贏的哪一方,還是高位者或者百姓,都是極嚴厲的打擊與考驗。
后來老軍找到了當年熟悉的幸存者及家屬,他們抱團取暖,互幫互助,過了好幾年生活生產(chǎn)才有了起色。慕辰的那個戰(zhàn)友就是那位老軍幫忙帶大的,他管那位老軍叫“爺爺”。
戰(zhàn)友的話更加重了慕辰的憂思,不知道父母妻兒在家過得怎樣?他們還能支撐多久。雖然妻子送別時告訴他娘家那頭也會幫襯一二,讓他安心功名,不要分心??伤离S著戰(zhàn)爭的深入,國家征召的兵丁越來越多,妻子的兄弟都是成人,有幾個沒被征兵還不好說,岳丈家也許早就自顧不暇了,還有多少余地來照顧妻子呢?
說是照顧家人,最根本的就是多給家里捎帶些銀錢回去,解決基本的生活問題。當時的慕辰只是一個尋常士兵,按照扶桑國的體例,只能領(lǐng)到最基本的生活必須的衣食用品,和少得幾乎可以忽略的補貼。在生活資源上,自己都顧不過來更遑論照顧家人。
軍中有人用“家書抵萬金”來形容思鄉(xiāng)思家之情??蛇@聊表想念的家書他都不敢托人帶回家,毫不夸張地說,商隊或驛路是不會白幫忙的,那也是需要銀錢的。偏偏慕辰最缺的就是錢。
扶桑國的將士們有他們必須遵守的規(guī)矩與制度,實在想不出還有何生財之道。
好在軍中將士斷文識字的畢竟是少數(shù),即使有些憑借軍功爬到較高地位的士官不識字也是有的;軍中也不算都是像慕辰這樣的家產(chǎn)一眼看到底的,還有些家中寬裕不識字的,他們需要人“潤筆”。當然,代筆之后會有食物或者包括銀錢在內(nèi)的其他方式的回報的。當然,基于戰(zhàn)場上同生共死的情誼,代筆人是不好主動提出來的,都是請人幫忙的看著辦的。
慕辰在云宗時的文字功底還有書寫是同年進山的同門里最出類拔萃的。開始幫人寫家書時他只是閑得無聊,后來大家看他字寫得實在漂亮,找他的人越來越多,他的生活也漸漸滋潤那么一點點了。他也在計算著什么時候能攢夠足夠多的銀錢支付腳力的費用,好給家多帶些回去。雖然這種下層兵士們給的“酬勞”很是少得可憐,但抵不住聚沙成塔,積少成多。即使戰(zhàn)事吃緊,他還是能很好地活著的。
有人說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錐處囊中”總有出尖的一天。用這話來形容慕辰當時的情況很是恰當。
記得那一天下午,剛好是一場戰(zhàn)役結(jié)束不久。軍醫(yī)們還在給傷員們進行診治,因為剛好沒有輪上慣例的常規(guī)任務(wù),正在軍中為戰(zhàn)友們代寫家書。
突然間,慕辰一抬頭,就看見在軍中四處慰問關(guān)切的林將軍在專注地看著他寫字。
“嗯,不錯。字寫得很好,幾乎沒有錯字別字,文字功底也夠深厚,文字也很有條理,層次清楚分明。不知道是哪個大家族的子弟?”
“回林將軍的話,在下自幼喪父,由寡母撫養(yǎng)長大,白丁一個,并非來自大家族……”
聽到這,林將軍的眸子微地一緊,接著說,這么好這么有章法的書法和文章,絕不是靠自學(xué)就能造就的。請問你師從何處何人?”
只見慕辰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在下家族實在力量微薄,的確供不起讀書習(xí)字。小可師從云宗,是宗主的弟子。”
一聽云宗,林將軍的眼睛亮了一下,扶桑軍中云宗弟子可是很有口碑的,致使云宗成了帝國變相的將官培養(yǎng)學(xué)校,每年國家都有大量的資金通過財政撥付給云宗。云宗弟子出身沒有污點的,基本很容易就升上軍中重要職位。就連眼前的這位林將軍也是云宗弟子,只不過是當年他拜師時師父還不是宗主。
一聽有可能是小師弟,林將軍很是高興。但他素來喜怒不形于色,點點頭,問道,“小慕,你進軍營幾年了?”
“三年有余”。
三年了?!云宗弟子進軍營三年還是普通軍士,這也太不尋常了。
剛好林將軍軍務(wù)繁忙,需要一個兼職的軍人做文書,他想查查慕辰的底,然后看情況提拔提拔。
回去趕緊休書問師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