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真假瑤佳
人生的路都有盡頭，安良候府到大慶皇宮的路就更是有盡頭了。
無論馬車如何緩慢行駛，又停了幾次，當(dāng)臨時充當(dāng)馬車夫的灰衣侍衛(wèi)一抖韁繩，訓(xùn)練有素的炎色大馬便停下了腳步…
車夫身側(cè)的另一個灰衣侍衛(wèi)下車，從車架側(cè)邊取下掛著的長馬凳，擺放在后門處，打開車門，撩開簾子，恭敬言道：“程大小姐，大長老，請下車！”
程瑤佳收回目光，放開手上的簾子，任它垂落，遮掩了外面的光景，側(cè)頭，微微一笑，對大長老道：“大叔，您先請吧！”
大長老看程瑤佳一眼，也不客氣，起身，二步，下了馬車，又回頭看著程瑤佳，程瑤佳緊跟著他的腳步，踩著馬凳下車。
下得車來，轉(zhuǎn)過身子，視線所及，近處，是大慶皇宮的正門，五盞大紅燈籠高掛，照著朱紅色的大門，緊緊閉著，金色的兩個大門環(huán)靜靜地并排吊著。
大門的兩邊，兩排各三位侍衛(wèi)也靜靜地手持長矛，腰掛馬刀，全副盔甲在身，分左右而立，站崗守衛(wèi)這皇宮大門。
這個請人下車的皇宮侍衛(wèi)上前，亮出腰牌，兩個侍衛(wèi)查過腰牌，再去開啟皇宮大門。
“吱嘎…”聲響起，朱紅色的大門緩緩開啟，像醒來的巨獸在慢慢磨牙，然后，終于張開了黑洞洞的大嘴，猙獰的牙齒，反著點點閃閃爍爍的亮光。
“走吧！”大長老平和地喚醒怔愣著的程瑤佳。
“嗯。”程瑤佳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收回所有的想像，雜念。理理裙角，衣袖，領(lǐng)子，然后，以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情隨著前人緩步跨入巨獸的嘴里，走進那陰陰暗暗，明明滅滅的殿宇深處。
宣政殿大殿之上，別的王公大臣都已經(jīng)退下，各自紛紛回了府。
隆正帝不用開聲，大殿之上都還是留下了四個臣下的人影，文成候爺，文成候世子，安良候爺，安良候世子。再加那名“程瑤佳”。
“李二，搬幾張凳子過來吧，讓四位大人坐著休息，多搬兩張，一會兒還有一個程瑤佳大小姐到來?！笨茨銈冋局?，大家還是面對面坐下說話吧！
李二轉(zhuǎn)身往后殿看了一眼，幾個太監(jiān)便很有眼色，快速而有序地搬出幾張凳子放在大殿之上，依次排開。
李二親自搬來一張椅子，擺放到御階之下，幾張凳子的對面。
隆正帝站起身，走下御座，坐上椅子，靠上椅背，身形閑適，端著李二遞上來的茶碗，寬寬茶沫子，愜意地喝二口，似乎是打算與朋友促膝長談的架勢。
他又招呼還在原地站著，沒有什么言語動作的幾人上前就坐。又看看另有二張凳子立在側(cè)面。又讓太監(jiān)也為幾人泡上茶來，越發(fā)像開茶話會了。
文成候爺也不客氣了，上前來行禮謝過，就坐。他看看也上前來坐到側(cè)面的姑娘，不發(fā)一言。到底怎么回事，今晚總會揭開謎底。
幾個人都忍不住各自看幾眼這個從義封候府搜出的姑娘，說她與文成候府沒有關(guān)系，還有人相信，說她與安良候世子爺沒有關(guān)系，程格嚴(yán)世子爺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他又看看那個姑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了個私生女在外面，還長的這么像嫡長女。
他從自己十三歲，第一次開暈碰丫頭開始想，也沒有發(fā)覺自己什么時候有的滄海遺珠。
如果知道…至于嗎？不至于的，安良候府又不是養(yǎng)不起個女兒。反正丫頭生的庶女都養(yǎng)著。
程瑤佳跟著人，一步一步，走得非常踏實，不知道轉(zhuǎn)了多遠，終于看見了對面高處一座大殿，夜色中，也看不清扁額…
繼續(xù)跟著人，又一步步地踏上了高高的石階，上到了平臺處，再又回頭看看，感覺自己好似站在紫禁城的太和殿前，演一回古代的大臣，而且，似乎是還要上一回朝堂。很有趣的體驗。
“程大小姐，快進去吧，皇上還等著呢！”時辰不早了，讓我辦完了公事，送你進入了這大殿門，我就好交班了。到時，你出宮，自有人送你回去。
大長老抬起眼皮，靜靜地看了這個侍衛(wèi)一眼，沒有說什么。進了大殿門，沒聽見后面跟著的腳步聲，回頭，他看著門外的程瑤佳正回頭定定地俯看著白玉階，心里好笑，她這是當(dāng)夜游皇宮了吧。
大長老沒有出聲提醒程瑤佳，能理解小姑娘的好奇，任她大大方方地四下張望，第一次進皇宮的人都好奇，只是，許多人只敢偷偷摸摸地用眼角余光打量…
可那個侍衛(wèi)在后面忍不住提醒停住了腳步的大小姐。這走得也太慢了，走二步看幾眼夜景。走到這里已經(jīng)有大半個時辰。大長老不催催她。他也不好催。
程瑤佳收回眼神還有臆想，輕飄飄地看一眼這個侍衛(wèi)，覺得有點掃興。又上臺階，大步跨過門檻，進大殿，心想，大不了，要頭一顆，要命一條。差點唱起來，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程瑤佳這陡然而起的氣勢讓大長老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很快又收斂好。
大殿之上的隆正帝看著她的步伐，只有一點女子之態(tài)，腦子里晃過程世子說的那一句，“健步如飛”。相差無幾了。真不像是二個月前聽御醫(yī)說的，小命差點不保的人。
另幾人聽到腳步聲，跟著皇帝的視線扭頭看過去，安良候爺和程世子爺也不敢認(rèn)這個姑娘是自家的大小姐了。
以前的程瑤佳兇巴巴的，那是虛張聲勢，還屬于幼貓的警慎，防備，現(xiàn)在的程瑤佳，那真是有一種“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大無畏氣勢。
程瑤佳和大長老兩個在幾人的迫人目視之下，目不斜視地大步上前，大長老先向皇帝行禮，皇帝讓他坐下喝茶。他見只有一張凳子，便沒有坐。
大長老行禮的時候，程瑤佳抬頭看了幾眼隆正帝，帶著打量，不是很帥，相貌只能用周正來形用，可能基因改良還沒二代的原因。
不過，氣勢真的是很足，大將軍一類的軍人氣勢，還有煞氣…他也不收斂，或許，已經(jīng)收斂過了，這是不自覺泄露出的王霸之氣。
大長老站過去皇帝的左手側(cè)后，程瑤佳款步上前，曲膝行禮，姿勢很標(biāo)準(zhǔn)，只是，不待皇帝叫起，她行禮完了也就起了…
然后，自顧轉(zhuǎn)身，又向祖父，父親行禮，不待叫起又起了，再轉(zhuǎn)身向外祖父和舅舅行禮，依舊是不待叫起，又起了。
文成候爺心想，老妻說她的禮儀規(guī)矩很好，這就是很好？
文成候世子爺不可思議地看著程瑤佳，心想，在候府內(nèi)住的那段時間，她的禮儀的確很好，今晚怎么回事？
難道是…他也沒敢抬眼看一下皇帝的神色，也不好喝叱外甥女，皇帝和他爹都沒有說什么。
安良候爺父子倆沒眼看，這個大丫頭越來越?jīng)]有規(guī)矩，只希望皇帝不怪罪。
程瑤佳哪里還想得起，在這古代，行禮須得人叫起，她才能起。這二個多月，也沒人怎么待她行完禮的，外祖母也是，她一行禮，就趕緊拉她起來了，她本心也認(rèn)為，反正，表示了尊敬，敬重之類的意思，就行了。
程瑤佳見只有一張空凳子，而站著的是三個人，大長老，她，還有一個應(yīng)該是御前太監(jiān)，太監(jiān)是總要站著的，累。但又是工作。
她想著，大長老帶她逛這皇宮逛了那么久，他可能也想坐會兒了，再說，她還想…
于是，搬起空凳子，放到大長老的身后，還拉他坐下，語氣殷殷，眉開眼笑，“大叔，您坐。我年輕，可以站的久都沒事?！?p> 大長老當(dāng)真的，順著程瑤佳的意就坐下了。完了，她人就在大長老的身后站著，充當(dāng)?shù)茏印＿@人想拜師想了一路。
李二看一眼大長老，都不敢看皇帝的臉色?；实勖鏌o表情，一直默默地打量著程瑤佳…
不大明白她何以不怕他，又何以能無視這么多個人的目光，若無其事的行事?？匆妼γ婺莻€長得與她幾乎一樣的女子，她也沒有任何變色。完全像個劇外人。
“程瑤佳，你知道她是誰嗎？”皇帝突然這么問一句，兩個程瑤佳，一個點頭，一個搖頭。
“你先說?！被实埸c名坐著的病西施款的程瑤佳，她是點頭者。
“回皇上，她是安良候府的二小姐，程瑤佳，瑤臺的瑤，才子佳人的佳。而我才是安良候府的大小姐，我叫程要家，需要的要，家人的家。
因為，我沒有家，我的父母家人拋棄了我。他們見我生下來就身有頑疾，于是，欲讓丫頭偷偷地捂死，是義父可憐我也是一條小生命，救我下來，偷偷養(yǎng)著我?！?p> “你胡言亂語，我都不知道有個你，什么時候拋棄了你。先夫人只有生了一個女兒，從沒有聽太醫(yī)說懷的是雙胎。
若是夫人生的雙胎，又怎么會拋棄你，安良候府又不是多養(yǎng)不起女兒的人家?！背淌雷訝斎滩蛔∑鹕矸瘩g，他是怎么也不會承認(rèn)拋棄女兒的，畢竟，他也沒干過這件事情。
“坐下，陛下沒有問你話，你急什么…”還不到你說話的時候。安良候爺?shù)梢谎蹆鹤?，?xùn)斥一句。
文成候爺看看相貌像了個十足十，一個站一個坐的兩個姑娘，已經(jīng)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你說。你不知道她是誰，你又是如何知道義封候府和貴府老太太打算使調(diào)包計？”皇帝轉(zhuǎn)向程瑤佳，厲聲詢問。
“我先前的確不知道她是誰？不過，見到了她，能猜個大概。世間上，相貌如此相似的人，一可能是同卵雙生姐妹。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整容技術(shù)，可以讓相貌不同的兩個人變得有七八分相似，不過，有沒有動過刀，整過容，可以檢查出來?！?p> 程瑤佳說到這里，口干舌燥，抿抿嘴唇，看一眼李二，想讓他上杯茶水，可想想他站了一天，累，算了吧，忍一忍。
繼續(xù)答：“至于我今天下午說的，老太太想弄死我，伙著義封候府換人，這只是我根據(jù)一些現(xiàn)象作的推測。
二年多前，我雖然有些傷心，有些憔悴，但也不到生病的程度。更沒有不吃飯，不睡覺，可，外面，卻有了我身子骨弱的說法。
這次受傷，發(fā)燒，七八天過去了，苦藥汁子喝了無數(shù)，卻，總是反反復(fù)復(fù)…中間，藥的味道也有一些變化…
我今日下晌，詐一詐秋嬤嬤，看她的神色變化，知道了她有動過我的藥，而沒有老太太的示意，她一個奴婢，不敢那么做。
她們?yōu)槭裁聪肱牢遥甓嗲熬筒季郑衷绮幌率?，遲不下手，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還是想了幾天才想出點頭緒來的。”
“嗯?！甭≌埸c頭，認(rèn)可程瑤佳給出的理由，然后，又一下子拋出一個大炸彈，“當(dāng)初，先安良候世子夫人只生了一個女兒。
那你們說說，這二個小姐，這么相似，誰是真的候府程大小姐？誰又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