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打賭,圍觀群眾們都來勁了。
東陽長居邊關,也因為這一特點城內一般管理治安更為嚴格,而且城守官員的職責都受到諸多掣肘。單是懲治嫌犯這一條,便要等待層層批復,再統(tǒng)一在城外法場統(tǒng)一行刑。
這樣一來,百姓們看不了殺人砍頭,也看不了游街示眾,平日里聚眾賭博都得被抓起來,莫小笙時不時發(fā)動的群架已經算是最為精彩刺激的節(jié)目了。
兩人一說要打賭,一時間,眾人都有些熱淚盈眶,壓抑許久的湊熱鬧的心思又開始蠢蠢欲動。
打賭!必須打!
賭大的!
年輕人努力忽視掉眾人眼中閃爍的光芒,繼續(xù)道:“我們就以這次莫老板的節(jié)目為賭注,怎么樣?”
商戶吹胡子瞪眼來了片刻,冷冷問道:“你說怎么賭?”
“不如這樣,我們今日一同去觀賞這位莫老板所說的午宴節(jié)目。倘若真如莫老板所說,讓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那么這位老板便向我道歉?!?p> “那么倘若是我贏了,不過是些庸脂俗粉呢?”
“那我便給這位老板道歉,還一并包攬老板在這所茶樓消費的所有銀兩?!?p> 眾人再次嘩然。莫小笙的茶館雖然以平價著稱,但是也絕對算不上便宜,這個年輕人敢這樣說,也著實是下了本錢。
商戶冷哼一聲,輕蔑道:“一言為定?!?p> 就在這時,這位年輕人突然轉身,給周圍的人端端正正作了個揖。
眾人擔不起這番大禮,都連忙上前攙扶。
“今日我與這位老板定了賭約,還請各位鄉(xiāng)親父老給我二人做個見證。倘若有人違約,請各位代為評判做主?!?p> 眾人點頭道:“那是自然。”
商戶將胡子一吹,粗著嗓子道:“對,誰倘若違約,那就是自認自己是孫子,給我們每個人都叫一聲爺爺?!?p> 年輕人一怔,被這粗鄙的話堵得一時無言。圍觀的人們倒是樂得看熱鬧,噗嗤都笑了起來。
一年一度的元宵佳節(jié),被這個小插曲一摻和,竟然也多些有趣的意味來。
*********************
肖白一早就收到了從莫府寄來的請柬,上面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一件事:今天中午的茶館里的宴飲歌舞,請肖大少爺賞光一觀。
肖白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只是叫下人拿了些銀兩打發(fā)了跑腿的伙計。
“少爺,我們去嗎?要是去小的先去安排馬車?!?p> 一旁的管家主動搭腔,卻見肖白搖了搖頭。
“讓她自己折騰吧,我骨頭懶,就不去湊她的熱鬧了。”
肖白說罷便要走。老管家有些稀罕,這位莫老板什么折騰的時候,自己家少爺不是屁顛屁顛的,這怎么今天說不去就不去了?
誰知肖白沒有對今天這份反常做出一點回應,只是突然問道:“之前我拖你查的喑塵刀的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老管家忙道:“我們在江陵的人循著蹤跡去搜集這把刀的來歷。這柄喑塵刀在江陵流落多年,經人辨認確實來自于黑風寨。我們便繼續(xù)去搜尋它與黑風寨近些年的聯系,不過我們進一步打探后發(fā)現,早在多年前,這柄刀便已經沒了蹤跡?!?p> 肖白發(fā)出一個“哦?”的聲音。
“喑塵刀在黑風寨赫赫有名,只因為它是大當家沙澤的佩刀,象征著黑風寨最高的權力與尊榮。但在黑風寨被殺剿的前兩年,沙澤失蹤,沙九宗繼位,這柄刀也一直下落不明。”
“沙澤?”
“正是,據說沙澤生性暴虐,在黑風寨手段極其殘忍,人人聞之色變?!?p> 肖白點點頭。這樣一來,莫小笙當初看到這柄刀有這么大的反應,也說得通了。
“沙澤當年在西北攪動風云、燒殺劫掠,整個東陽城誰人不知。但他后來卻又悄無聲息的失去蹤跡……人們大都猜測他遭了橫禍,死在了山野之間。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的喑塵刀竟然在遠在千里的江陵重現天日?!?p> 莫非沙澤并沒有留在東陽,而是后來輾轉到了江陵?
只見佩刀不見其人,那么沙澤究竟是生是死呢?
個中隱情,莫小笙又是否知道?
肖白一面走,一面繼續(xù)琢磨著這些。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人堆里嘰嘰喳喳跑來一群孩子。
這群孩子都穿著家里給置辦的冬衣,看上去很是神氣。他們蹦蹦跳跳地跑過前街,一面拍掌,一面齊聲唱著一只歌謠:
真奇妙,真奇妙,
兩人打賭把腳跳。
把腳跳,蹦的高,
勝過十五踩高蹺。
你要問我為什么?
不為錢來不為名,
只因那茶館莫小笙。
莫小笙,點子精,
搭臺攬客惹人羨,
人人爭先猜戲名。
老管家站在一旁,被這歌謠逗得搖頭,這群混孩子們真是越來越能胡鬧了。他抬起頭,卻正看見本應已經走開的肖白站在原地,看著那群孩子的背影發(fā)神。
老管家在一旁解釋道:“少爺,這些孩子所唱的歌謠,想必便是今日坊間流傳的茶館賭局之事,有兩人因為莫老板的節(jié)目起了爭執(zhí)……”
誰知,他這話還沒說完,只見肖白唇角一牽,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來。
“還真是用心良苦啊?!?p> 老管家知道自己家少爺又在拐著彎兒罵人了,也沒過分搭理,只是試探道:“那少爺,您這還去嗎?”
“說了不去就不去,今日她這么折騰,就算去了想必也是人聲聒噪,倒不如去酒樓尋個清凈,幫我找個理由推辭了吧。”
肖白絲毫不為所動,老管家也只能答應。
他正要轉身離開,只聽見肖白突然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不過依我看,莫老板這次怕是要賺筆小錢了?!?p> 老管家風燭殘年的身體莫名其妙地抖了抖,能讓少爺這么說,看來這位莫老板當真是不簡單啊。
……
莫小笙有沒有賺錢尚未可知,但可以知道的是,兩人賭局而編成的這支歌謠,因為朗朗上口,隨著這幾波毛孩子的足跡,在東陽城廣為流傳。
甚至到后來,還有了專門的拍手與跳繩游戲與之配合。
于是乎,在當天的中午,莫小笙的茶館出現了極其難得的爆滿狀況。各家各戶的公公婆婆,孩子婦女都搬了個小馬扎,擠破腦袋想要看看里面演了些什么。
舞臺搭建于茶館中央,四下都是安排好的桌椅板凳,供在這里吃茶的顧客們落座。二樓樓上則是雅間,為了制造氣氛,莫小笙一早就把請柬送到了東陽各大權貴的府上,都給他們安排好了廂房。
但是慢慢的,店員們發(fā)現,這些百姓們一大多半都是來白嫖聽戲的,這些犄角旮旯根本坐不開這么多人。
莫小笙好像對著種場面早有預料,她單獨挪開了舞臺一邊的桌椅,不做生意,只為了讓東陽的百姓免費看歌舞——至于買了茶菜的顧客,則有專門的桌椅板凳伺候,環(huán)境也比另一邊好的多。
一時間,想來看熱鬧的百姓們魚貫而入。一時間座無虛席,人們不到一會兒便把茶館填滿了。
而在茶館的后門,一個小伙計急匆匆地從前門趕過來,對著莫小笙笑意滿懷道:“東家!您的辦法真靈,先讓那兩個人打了賭勾人心癢,又讓這些孩子靠著童謠四處宣揚。咱們茶館里的人都爆滿了,我讓人在外面攔著,才沒讓人都擠進去?!?p> 莫小笙正在給一幫吊著鼻涕的小孩子發(fā)銅板,見到小伙計興奮成這個樣子,又意味深長地笑笑:“輿論的力量無限大,特殊時期,營銷一下也很有必要嘛?!?p> “東家英明?!?p> 小伙計比了個大拇指,又抖了一下懷里的糖果:“楚老板說這些糖是店里剩下的,讓我拿到茶館里來?!?p> “好,給擠進來的鄉(xiāng)親們也送些糖塊兒,就當是我請的?!?p> “好嘞,我這就去?!?p> 莫小笙突然一頓:“對了,肖白還沒來嗎?”
“東家,肖公子說是昨夜睡得太晚,今天身體不適,怎么也起不來了……還有城守大人,最近在城外練兵,也來不了了?!?p> “身體不適?倒是真他丫的能裝?!?p> 莫小笙噴了口氣,又叫住伙計,從他懷里抓出幾塊糖果來。
她轉身,便把手里的糖發(fā)給了圍在一旁的幾個小孩子:“這個糖給你們,你們把今天我教你們唱的童謠去肖府門口多唱幾遍。”
莫小笙嘴角一勾,又補充道:“唱的越大聲越好。”
幾個孩子一見,都笑逐顏開著滿口答應,哄的圍上來,伸出手去抓糖。
莫小笙交代好了這些小孩子,又繼續(xù)對伙計吩咐道:“再囑咐一下安排打賭的那人,一會演技都逼真點兒,別露餡兒了。”
“得嘞?!?p> 伙計見莫小笙懷疑,忙道:“東家放心,這次我找得這些人都是戲班子里演戲一流的,絕對讓人挑不出毛病來?!?p> 莫小笙點點頭,又偏過腦袋去看了一眼忙得不可開交的舞臺后臺,突然惋惜地感慨一句:“唉,這樣的場面,如果晏銘在該多好啊?!?p> 小伙計特別能識人臉色,見到這樣連忙湊上去道:“東家,當真如不讓我去請晏公子了?”
“唉,算了吧,前段時間烏道峽出事,聽說他傷得不輕,我就不去折騰他了。”
莫小笙想到那晚的慘狀,心下戚戚然,但也不便當著這小伙計的面發(fā)作,只能順手往嘴里扔了塊兒糖。
“現在也是多事之秋,東家寬心些?!?p> 小伙計十分懂事地又補充了兩句,又給莫小笙剝開糖紙。
莫小笙無奈地哼唧兩聲,腮幫子被糖塊兒塞得鼓鼓得。她抬眼看著灰白的天空,突然就有些憂慮。
東陽自大年初一下了場大雪,便干燥了大半個月,一直也不見半分水汽,和往年開年多雪的氣候大不相同。東陽百姓大多都是靠天吃飯的,倘若今年因為什么天災耽誤了收成,這就是要出人命的大事了。
“……這怎么就還不變天呢?”
莫小笙含含糊糊說了一句。
小伙計家里也種著幾畝地,見到自己家老板雖然經營商賈之道,卻還這樣關心田里的莊稼,體諒他們的疾苦,當下感動地熱淚盈眶,也嘆息道:“可不是嘛,若是能再來場雪,我們也就不這么成天膽戰(zhàn)心驚的了?!?p> 兩人靠著柱子仰天嘆息、喪里喪氣了一會兒,莫小笙突然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小伙計的肩膀、安慰道:“好好干,若是今年生意好了,給你們漲工資。”
小伙計看著表情真誠的莫小笙,只覺得自己鼻頭一酸,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怎么會有莫小笙這么體貼的東家???
看著這人的反應,莫小笙伸出手刮了刮鼻頭,心虛地想,今天這事兒要是讓羅子和楚應看到了,肯定會罵她閑的沒事干,非要來擺算這樣一個小伙計。
不過她還真的就是閑得慌,除了逗弄人,也沒什么其他樂趣了。
正在這的時候,堂內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開場鑼,而后便是報幕人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家稍安勿躁,我們這好戲就要開場了?!?p> 莫小笙這才緩過神來,搓了搓手,興奮道:“開始了?走!我們去看看!”
古結
此章已修。鞠躬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