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笙一行人趕到店外的時候,穆從仁的手下已經(jīng)把幾家鋪子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周圍看熱鬧的人見莫小笙來了,都不無擔憂地打量了她一眼。莫小笙也不在意,一面高呼借過借過,一面擠進了人群里。
人群正中央,穆從仁大公子一身大白衣袍,懷了抱著個無比精致的檀木匣子,正紅著眼睛跟店里的伙計吵嚷:“讓你們老板速速把那只死貓交出來?!?p> 小伙計年紀輕輕,一時也不知如何應付,只得賠不是道:“公子再等等,我們東家剛下鏢,已經(jīng)讓掌柜的去請了。”
穆從仁一甩衣袖,冷哼一聲:“這世道,果真是雞犬也能升天。鄉(xiāng)下匪窩里的區(qū)區(qū)小商,家里畜生做錯了事,還要我等她不成?!?p> 這話著實難聽,直接把人從里到外貶得一絲面子也不剩。人群中,莫小笙的動作微微一滯。跟在身后的羅子看著莫小笙的面色,瞬間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氛,心里悄悄念叨道:這估計是又要發(fā)瘋了。
東陽民風淳樸,百姓祖輩務織耕作,大多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不過這些年朝廷放寬了營商政策,幾個大商戶瞄準時機,聯(lián)合著官府在幾條主街上開了市,而莫小笙就是靠著這個契機,成了所謂“風口上的豬”。
不到兩年的功夫,她的鋪子幾乎遍布全城。而莫小笙本人也一躍成為東陽城的“少年新貴”。
當然,縱使如此,在東陽城原有權貴眼中,這位莫老板依舊是個匪窩里長大的,不折不扣的“土財主”。
這位穆從仁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穆家世代為官,穆從仁的父親穆海最輝煌的時候是朝廷太史令,官居正五品,后來雖說幾經(jīng)貶謫,被迫回了東陽老家,但他家里人骨子里帶著的那分傲氣卻是分毫未消。平日里,穆府在東陽城橫行霸道,對新興的一眾商戶更是嗤之以鼻,兩三頭便去尋些麻煩。
當然,在莫小笙眼里,這和秋后瞎蹦跶的螞蚱沒什么區(qū)別。
被人當眾這樣貶低,莫小笙心里不爽至極,但想到這件事多少也是自己理虧,便佯裝沒有聽見,只是頂著笑臉拱手上前,招呼道:“不知道穆大公子前來,有失遠迎啊?!?p> 穆從仁見莫小笙和身后跟來的伙計都是一身粗布短衫,儼然一副剛從外面干活回來的模樣,當下鄙夷地哼了口氣,陰陽怪氣道:“莫老板好大的排場啊?!?p> “不敢不敢,哪里比得上穆府人丁興旺,不過遣派幾個仆役親隨,就把我們小店給填滿了。”
穆從仁雙目一嗔:“少廢話,把咬死小金的那只死貓交出來。”
莫小笙打量一番穆從仁帶來的下人,都是拿著棍棒面露兇相,便道:“公子既然是來討貓的,又何必叫上這么多人,莫不是欺負我們小本生意,要把我們店給砸了不成?”
“怕就怕把你們店砸了你們也賠不起?!?p> 一旁的下人一面搶話,一面給穆從仁拉來一把椅子。伺候他大搖大擺地坐下后,這位下人又趾高氣昂道:“這只金毛雞是我們老爺?shù)耐腥藦臇|夷帶來的珍禽,是幾十年都培育不出來的純種,光是一根雞毛,把你這破店拆了也賠不起?!?p> 莫小笙淡淡一笑:“既然這樣,那穆公子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見莫小笙絲毫不惱,穆從仁當下便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把懷里的檀木盒在一旁桌案上一放,兩手一叉腰道:“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今天你莫小笙在這里,當著眾人的面給我家小金磕三個響頭,請求我家小金饒恕你們,再把你們家那只死貓拎出來亂棍打死,我倒是可以網(wǎng)開一面,讓你們少付些銀兩?!?p> 此言一出,一直站在一旁不語的羅子當下怒火中燒,兩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那穆從仁的衣領:“你不要太過分了!”
穆從仁驚叫一聲,他的手下見狀,連忙就要揮棍去打羅子,誰知道羅子一手將木棍握在掌中,用力一甩,那人已經(jīng)連人帶棍飛了出去。
“羅子,當心傷著穆公子?!?p> 莫小笙從身后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見穆從仁就像個小雞子一樣被羅子拎在手里,揚眉一笑道:“穆公子,有話好商量,咱們同在東陽,本就各不相干,又何必傷了和氣?”
穆從仁氣得雙目發(fā)紅,哪里還有半分風度在,大喝道:“莫小笙,你好大的膽子!”
“我確實膽子大?!?p> 莫小笙從案上找了杯茶,喝了一口,冷笑道:“正如穆公子所說,我莫小笙是鄉(xiāng)下匪窩里來的,沒見識,也不懂事。這件事情是我們理虧在先,您說些什么我就聽著,權當賠個不是,但是你要是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姑奶奶我也不是好惹的?!?p> 穆從仁長這么大,從來都是被下人嬤嬤們哄慣了,哪里聽過這種,當下便對著下人們大叫:“都愣著干什么,把他們店給我砸了!”
下人們見他們公子還被羅子拎在手里,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一面翻桌倒椅,一面把拳腳往羅子和莫小笙身上招呼。
莫小笙身后的伙計早就趁著這段時間,把店里的東西給收拾停當了,只留下了幾個空空蕩蕩的貨架子,當下也能施展開拳腳,便跟穆府下人扭打在了一起。
莫小笙店里的伙計算不上多,但多多少少都是寨子里混過的,個個都是打群架的好手。拎起棍棒來也不傷要害,只往腿腳上招呼,不到一會功夫,便將店里穆府的手下打得都在地下哎呦呦地呻吟。
穆從仁被羅子拎在身前,一會兒被手下甩一巴掌,一會兒又挨一拳,只能一面破口大罵一面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來。
“不長眼的,往哪打呢?疼死我了!”
莫小笙挽起袖子,一把揪住穆從仁的一只胳膊,將他抵在了桌子上,只問道:“穆大公子,這店你們砸也砸了,之前的客氣話也算是說夠了,趁著官府的人還沒來,穆公子是不是也該收手了?”
穆從仁一聽莫小笙叫了官府的人,當下心里一慌。雖說現(xiàn)下官府也不能拿他怎么樣,但是一旦傳出去,讓穆海知道他又帶著打手出去跟人們打群架,不把他皮剝了才怪呢。
莫小笙松開手。穆從仁一脫力,便一下子栽倒在了一旁的石灰地上,更是疼的嗨呦嗨呦地叫個不停。一旁的下人趕忙把穆從仁小心攙起來,看著穆從仁滿臉青腫,眼睛擠成一條縫,就好似煮熟的豬頭一般滑稽可笑。
穆從仁一手撫著半邊腫痛的臉頰,狠狠瞪了莫小笙一眼,丟下一句沒什么說服力的:“莫小笙,走著瞧?!北愫鸵蝗捍蚴只伊锪锏爻隽说觊T。
羅子和一眾伙計見他們這副狼狽形容,都忍不住大笑起來,莫小笙甩甩手,讓大家把商品歸位。隨后對著店外大嚷一聲道:“年關大酬賓,店里所有的貨品一律八折,欲購從速!”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店外看熱鬧的百姓一時間都提起了精氣神,趕忙往店里擠,幾個伙計放下棍棒,一撥算盤,又大大方方地開門做起生意來。
莫小笙從店里笑吟吟地走出來,絲毫不見剛剛爭執(zhí)的半分痕跡。正背著手要往家里走,突然看到楚應一只手緩緩握著拳,正獨自站在街上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兩步走上前去,招呼他道:“二鐵?!?p> 楚應上下打量她一番,問道:“都擺平了?”
“算是吧?!蹦◇弦幻婊卦?,見楚應神色有些陰郁,便湊過去,探問道:“怎么啦?不高興?”
“沒有?!?p> 楚應搖搖頭,看向莫小笙的眼神之中卻帶了關切神色:“只是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先別沖動,咱們在東陽生活這么多年,加上之前寨子里,從來不缺打手朋友……刀劍無眼,別再自己親自動手?!?p> 在東陽的這些年,楚應一直像個大哥一樣庇護莫小笙,莫小笙又怎么會不懂?忙寬慰道:“放心,我有分寸的?!?p> 楚應沒有回話,只是看著面前這個不過十六歲的少女,想起這些年她經(jīng)歷的風雨,一時間只覺得百般滋味哽在喉中,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莫小笙并未注意,只是轉身面向穆從仁離開的方向,不輕不重地飄出一句話來。
“不過,若是平日也就罷了,既然這次他說咱們是土匪窩里出來的,我就讓他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