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帆內(nèi)力鼓蕩,疾速之間,更快一步,已經(jīng)避開來劍。
頭頂沈放凌空下?lián)?,一劍不中,又是一招“天地囚籠”。
花輕語和柴霏雪都是精神一振,只是未顯驚訝,想是先前已有聯(lián)絡(luò)。
柳一未濟心中又驚又懼,這就是沈放?見面更勝聞名,這兩招劍法,自己絕無可能接下,他年紀輕輕,武功怎生練的!
盛千帆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嵩山之上,沈放這幾招意劍功夫,他已經(jīng)見過。此際心中惱怒,攪局的人越來越多,不斷橫生意外。身子一矮,出腿橫掃。
他武功高強,見識更是一等一。沈放意劍有獨到之處,但這招弱點,恰在下盤。更兼他揚州城戰(zhàn)左上臂骨斷,此際傷勢還未盡復(fù),出手更是弱了幾分。沈放凌空一劍,剛剛落地,便使此招,腳下更是不穩(wěn)。
沈放潛伏已久,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但盛千帆矮身掃腿,他竟似完全沒有想到?;爬锘艔垼徽惺估?,長劍竟是脫手,朝著花輕語飛去。
盛千帆一腳掃中。
沈放歪倒,兩人竟是撞個滿懷。
盛千帆也是一驚,高手對陣,豈會讓人輕易撲進懷來。
但眼下不知為何,沈放看似手忙腳亂,不依規(guī)矩,卻偏偏撞進他門戶。合身之際,沈放雙臂如箍,將他牢牢抱住,借著一沖之際,兩人身子已經(jīng)騰空。
“撲通”一聲,兩人落進海里。
盛千帆心底冷笑,沈放自詡聰明,卻把自己拖到水里相斗,不知道自己才是水里的蛟龍么?
兩人入水,沈放牢牢抱定,似是拿定主意,要拖他一起沉海。
盛千帆入水同時,就是深吸一口氣。此際趁著這口氣,內(nèi)勁一鼓。沈放把持不住,手臂略有松動。盛千帆抽出一只手來,貼在沈放肋下,勁力就是一吐。
水下打人,揮拳出腳,反是不利,他貼掌發(fā)勁,卻是絲毫不受影響。
沈放見機也快,被他手掌貼住,已經(jīng)立刻松手脫身,饒是如此,仍是狠狠被震動內(nèi)腑。
盛千帆忽覺足踝一緊,什么東西纏在腳上,沉重?zé)o比,帶著他迅速下沉。伸手一探,觸手堅硬,卻是一團鐵鏈!登時明白,這水中竟還有人,更是趁機將船錨鐵鏈掛在自己腿上。
他稱霸長江,水中視物乃是等閑。落水之際,便是雙目睜開。身子在海中一轉(zhuǎn),果然身側(cè)還有一人,竟是那巴瑤族人阿鬼。
海船停駐,全靠船錨。須得堅固耐用,更需足夠沉重。宋書《天工開物·錘鍛·錨》中提到的錨最大的重達千鈞。一鈞乃是三十斤,千鈞便是三萬斤重,乃是古代鐵匠能做的最大物件。
福運號上的錨自不會有幾萬斤,不過千斤上下。這分量若在陸地之上,盛千帆可以輕松舉起。但到了水中,腳底一無所憑,卻是半點不得抗衡。
盛千帆身子急墜,就這片刻之間,竟已沉下四五丈深!
彎腰用力拉扯,卻是拉之不住,千斤重錨,他無所憑依,人在水中,如何停止的住。百思不得其解,這陷阱詭異,阿鬼那小子水性了得,卻沒練過武功,怎能拖動如此沉重船錨,做下陷阱。
盛千帆雖驚不亂,鐵鏈倉促纏上,又是粗笨之物,無法打結(jié),自己只要不慌,片刻就能解開。
伸手一摸,腳上鐵鏈卻是個圓圈。瞬間明白過來。這圈套早已做好,等自己落水,自下方套上。套上之后,上面有人方將鐵錨推落。
知道關(guān)鍵,繃直腳面,內(nèi)力到處,腳踝處骨骼肌肉松弛,就要脫下鐵鏈。他雖不會縮骨功夫,但調(diào)運內(nèi)息,抖開骨節(jié)卻是不難。
忽地水動,一人撲上身來,自背后將他抱住。
來人瘦小,又是那個討厭的阿鬼。
沈放受傷不輕,一口氣險些憋不住。雖盡力睜開雙眼,仍是朦朦朧朧。更有一股力道,推著他向海面浮去,萬般無奈,眼下只有靠阿鬼了!
盛千帆面上肌肉抽動,怒憤填膺。原本一帆順風(fēng)之事,怎忽然如此多波折。
手掌探出,如法炮制,要震死阿鬼。
手掌貼實,一口勁氣卻是吐不出去。只覺身子沉重,胸腔憋悶,頭腦一陣暈眩。
此際他已在水下七八丈有余。
盛千帆江湖人稱入江龍,水性相當(dāng)了得。潛水自也不在話下。尋常湖泊,七八丈深,直若等閑。但不知為何,今日在這海中,竟有不堪重負之感。
一樣是水,但海水密度大過淡水,古人有此見識,但其中細微差別卻是無人知曉。
盛千帆力道使不出,被阿鬼鎖住,身子不住下沉。
片刻之間,已到十丈。
盛千帆雙目圓睜,但眼前漆黑一片,四周靜謐無聲。視聽之能,似是瞬間離他而去。盛千帆終于心底一慌。
心跳驟快,人卻更是冷靜。低首沉肩,翻身一扭。阿鬼糾纏不放。若在平地之上,以盛千帆的武功,對阿鬼當(dāng)真是隨隨便便揉捏??稍诖蠛V?,阿鬼水性嫻熟,比他更是靈活。想以“沾衣十八跌”的法門摔開對手,阿鬼卻如條泥鰍一樣,掛在他身上。
兩人在海中翻翻滾滾,不住下墜。
又是一息時間,盛千帆終于完全脫開,順勢手掌抓住阿鬼手臂。
阿鬼慌亂,用力掙扎。
盛千帆當(dāng)機立斷,水中殺他不難,但自己時間不多。松開手掌,彎腰雙手抓牢鐵鏈,用力自腳踝處拉脫。
快速下墜之勢終于止歇。盛千帆心頭大定,胸中氣息足夠,自己慢慢上浮便是。
擺動手腳,朝上游去。
他不愧入江龍之名,人如蛟龍,如魚得水??墒菙?shù)息時間過去,眼前還是漆黑一片,為何還是未見光亮,自己不是才掉了二十幾丈么?為何哪個阿鬼也不見了,沒有一點水流的感知,難道他比自己快那么多?
只覺腦海一陣一陣暈眩,海浪一般沖刷,叫他頭痛難忍。人如同陷入泥沙,又似被人生生砌到墻里,周圍磚石壓將下來,叫他胸腔凹陷,胸骨都要被壓斷。
盛千帆腦海中嗡的一聲,自己游錯了方向。
大海之中,十丈之下,人似是不斷下墜,卻又似朝上飛升。
翻滾之際,人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個圈子,他竟是選錯了方向。強壓胸中憋悶焦躁之意,放松身體,立刻感到有股力道拉扯自己,正與自己游動的反向相同。這感覺異常奇妙,尋常江河,浮力會拖著你向上。這深海之中,卻是將你向下拉扯。難怪自己會游錯。
周遭一片漆黑,他胸中還有氣息,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他奮力掉轉(zhuǎn)方向,朝上游動。嘴中有苦咸味道,鼻腔還有耳朵都有什么東西絲絲溢出。他腦子越來越昏沉,只知不斷向上。
那股壓注全身的可怕力道忽然消失了,他身子變的無比的輕靈輕快,他如同游魚,飛快上升。他腦海里空空蕩蕩,所有念頭似乎都被拋在了身后。
忽地,頭頂似乎見到了亮光,是熊熊的火焰還是暖煦的陽光?他胸中氣息已經(jīng)用盡,身后的思緒追了上來。但這念頭似乎不是自己的,張牙舞爪,狠狠撲將過來,要把自己拉扯回去。
他雙足抽搐,似要把那討厭的東西踢去深淵。他的身體只是抖動了兩下,如同被割斷喉嚨的雞。盛千帆只覺諷刺,更想不出自己如何會輸,然后他失去了一切感知。海水如同流沙,將他又拉入黑暗之中。
深海浮潛,你看到光亮的時候,恰恰是最兇險的時候。
會泳者溺于水,一代水上梟雄,終究還是死在了水中。
這一切,不過眨眼間事。
海面之上,沈放與阿鬼相繼露出頭來。兩人沒有急著上船,都是睜大眼睛瞧著海面。
福運號已經(jīng)沉了一半,花輕語、柴霏雪、杜絕等人全都站在船尾,也是神情忐忑,盯著海面。
過了好半天功夫,沈放終于長出口氣,朝阿鬼道:“沉下去了?”
阿鬼連連點頭,他面色慘白,倒不是完全冰冷所致。
沈放道:“此番多謝你了,若不是你的主意,當(dāng)真敵不過此人?!?p> 忽聽一人哈哈大笑,道:“諸位好本事,入江龍也淹死了。柳某先走一步,諸位自求多福。哈哈哈哈哈哈。”
花輕語幾人面色都是一變,循聲望去。海面之上,一艘小船,正是先前沈放搭載百里簟秋那艘,柳一未濟面帶微笑,與眾人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