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平安大窘,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沐云煙白他一眼,道:“我們想什么了,我們什么也沒想。”
柴霏雪倒是難得替蕭平安說話,道:“算了,算了,你既是偷……碰巧聽來,怕是認(rèn)錯了人,聽錯了也是難免。”
葉素心點(diǎn)頭道:“是啊,或者只是聲音比較像?!?p> 蕭平安見慕小倩泫然若泣,楚楚可人,我見猶憐模樣,也覺心里沒底。心道,莫非我真的認(rèn)錯了,天下聲音相像的人也不是沒有。
沈放呵呵笑道:“對,對,定是蕭大哥搞錯了。”伸手暗地一拉蕭平安衣襟,叫他莫要再說,轉(zhuǎn)向慕小倩,拱手道:“我這位兄長冒失了些,還請姑娘恕罪?!?p> 慕小倩仍是低頭不語。
沈放又道:“天下之大,一地有一地之言。聽姑娘口音,似是河南人士。河南乃是中原官話之地,語音洪亮低沉,如姑娘一般清脆好聽的卻是少見?!?p> 慕小倩暗自冷笑一聲,心道,就你這點(diǎn)智力,也想來騙我上當(dāng),輕聲道:“公子謬贊,小倩說話可算不得好聽,泯然眾人,比四位妹妹可差的遠(yuǎn)了?!?p> 沈放確是對此女生疑,一來他對蕭平安信之不疑,知他不會無的放矢,又見慕小倩裝作可憐模樣,自己不辯解,任花輕語幾人代她說話,更覺有些可疑,道:“是,是,定是蕭大哥聽錯了?!闭诡佉恍Γ溃骸凹热慌c這位姑娘無關(guān),蕭大哥到底聽了些什么有趣故事,不妨說來聽聽?!?p> 慕小倩這才明白沈放意圖,心中暗罵,這小子好不狡猾,繞著彎子騙我上當(dāng)。既然說了與自己無關(guān),還能阻止蕭平安說話不成。聽蕭平安說出“蘭若寺”三字,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心中緊張,面色卻是不變,裝作若無其事。
沐云煙卻是皺眉道:“誰耐煩聽他胡說八道?!弊焐喜宦?,卻也未去阻攔,反是拿起桌上茶碗。
蕭平安心道,沈兄弟說的對,是非曲直,說出來叫大家知道不就好了。師傅師娘雖叮囑我小心,但眼下又沒有外人,花輕語和柴霏雪他雖是不熟,但有沈放在,自覺也信得過。更是覺得這女子詭計多端,可不能讓她再騙害了四位姑娘。
自覺責(zé)無旁貸,將當(dāng)日蘭若寺一事說了。
眾人本不以為意,只當(dāng)蕭平安無聊偷聽人家女子說話,心中還有鄙夷,誰知聽了個開頭便知全然不對。聽那一夜,荒郊古寺,墨梅生與那女子斗智,爾虞我詐,繼而慘死,隨即德云大師現(xiàn)身,竟也遇害。眾人聽的心驚,都覺匪夷所思。
蕭平安口才泛泛,又全是在棺中聽聞,難免講的有些混亂,略去德云臨終之言,也未說龍陽道人名字。但大體事情卻是不差,幾人都朝慕小倩看去。
慕小倩神色如常,淡淡道:“我若要?dú)⒛飞?,何須使什么陰謀詭計?!?p> 花輕語四人都是點(diǎn)頭,花輕語道:“你們幾個不知,慕姑娘乃是恒山派俗家弟子,武功可比我們幾個都強(qiáng)?!?p> 柴霏雪更是冷笑一聲,道:“慕家姐姐乃是恒山掌門儀琳師太高徒,恒山派北柱七秀之一,我小時便識得的好友。如何認(rèn)得你這渾人。”
沈放暗暗點(diǎn)頭,心道,難怪昔日無方莊,柴霏雪竟會“回風(fēng)舞柳劍法”,原來與恒山派淵源不淺。
沐云煙也點(diǎn)頭道:“慕姑娘才來南邊不久,你說去年,她還在恒山派呢?!?p> 葉素心道:“是啊,你說那女子叫金小倩,若是騙人,豈會留下真名,只改個姓氏惹人猜疑?!?p> 柴霏雪又道:“棺材里聽人說話,又隔的這么遠(yuǎn),你當(dāng)真聽的清楚么?”
不知慕小倩給這幾人灌了什么迷魂湯,四女竟都是不信,反替她辯解。
蕭平安還想解釋,沈放卻搶先道:“是,方才已經(jīng)說了,乃是蕭大哥記錯,我等自是不疑慕姑娘。”蕭平安事情已經(jīng)說明,縱使四人眼下不信,這慕小倩將來也總會露出馬腳,若真有害人之意,有今日之言,四人定會有所防備。
宋源寶看看慕小倩,又看看蕭平安,也覺糊涂,道:“我瞧她不像壞女人啊?!?p> 秋白羽給了他一拳,道:“你閉嘴!”
慕小倩拂袖而起,道:“幾位既有疑心,小女子告辭了?!?p> 花輕語一把將她扯住,道:“誰疑心你了,他扯的是閑人之事,不是都說清楚了么?!?p> 沐云煙也道:“正是正是,那墨梅生根本不是好人,死了也是活該。”連連揮手道:“你們幾個瞧著真是礙眼,掃興掃興,快走快走?!?p> 幾人被趕出小樓,都有些垂頭喪氣,蕭平安無奈道:“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是那女子聲音,我耳朵好使的很。”
沈放拍拍他肩膀,道:“就算是她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就殺了個墨梅生么。你說德云大師之死,最多算與她有些關(guān)聯(lián)。她只要對四位姑娘無有歹意,咱們又何必跟她為難。”
宋源寶點(diǎn)頭道:“是啊,咱們跟那姓墨的可不熟?!?p> 蕭平安想想也是,跟著點(diǎn)點(diǎn)頭。
離了莊園,徑回信陽城,行不多遠(yuǎn),卻見道上前呼后擁來了一群百姓。當(dāng)先一人,精赤著上身,涂的五顏六色,面上罩著一個青面獠牙,古里古怪的面具,頭戴銅帽,上有鐵樹、鳥、獸,遍插翎羽,兩邊還有錦帶垂下。
此人邊走邊舞,身后百姓約有兩百余眾,亦步亦趨。人群之中,有十余壯漢抬著一塊大板。上面坐著一男一女,兩個都是六七歲的孩童。涂脂抹粉,穿著大紅的新衣,手腳都被縛住,不住嚎哭。
蕭平安大奇,道:“這是作甚?”
身后一人道:“那是個男覡,要淹了這兩個娃兒活祭,平復(fù)蟲神之怒?!?p> 蕭平安四人都是嚇了一跳,誰也沒發(fā)覺竟有人跟在身后,回頭一看,卻正是哥舒天。
蕭平安松了口氣,道:“前……大哥你什么時候來的?”
哥舒天道:“你們幾個,行路也太不小心,我來了一刻鐘啦!”
蕭平安心下佩服,當(dāng)日去往開封,歸無跡一路尾隨,他也未能察覺。但如今自己武功又是大進(jìn),又是白日,哥舒天跟在自己身后,竟還是不察,這份功力當(dāng)真是駭人。
不過四人同行,又是白日,自己卻是少了警覺,這位大哥提醒的也對。恭恭敬敬點(diǎn)頭道:“大哥說的是。”
宋源寶本已疑心,聽哥舒天一說,大是惱怒,道:“什么時候了,還有巫覡,居然還有人敢用活人祭祀!”
原始之初,人不能知自然事,訴諸鬼神,便有了巫。最早巫乃人族之間的神話知識流傳,年老者皆知巫,主要在于祈福、祭祀、救治醫(yī)患、感應(yīng)天時天象。
后氏族壯大,人們漸漸意識到巫的權(quán)利價值,巫的角色開始由氏族長擔(dān)任。隨著巫的內(nèi)容和涵蓋面不斷擴(kuò)大,終于出現(xiàn)了專職的巫?!洞蠡奈鹘?jīng)》和《尚書·呂刑》都有所載,絕地天通,人、神不擾,人和神靈隔絕了聯(lián)系,只有靠巫覡來與天地溝通。
“能齊肅事神明者,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币蚺屿`性強(qiáng)于男人,故而早期女巫帶出來的男性門生,才稱作覡。自原始社會到商代之前,巫覡的權(quán)柄都是極大,部族重大事件必要問巫。
而在商代之后,氏族越來越壯大,禮法漸漸完善。而在這一時期,巫覡卻未能取得進(jìn)步,沒有文化支撐的巫開始淪落,其權(quán)柄被分散。紀(jì)事有了“史”,祭祀有了“祝”,問兇吉有了“卜”,甚至“醫(yī)”的職權(quán)也開始旁落,“巫”有段時間功能只剩下求雨。
甚至有一樣叫做“暴巫”,乃是在大旱之時,將巫覡在烈日下暴曬,以求天可憐下雨。做巫覡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凄慘之極。
到了周朝,奴隸制逐漸向封建制度轉(zhuǎn)化,禮法卜易皆是快速發(fā)展,唯獨(dú)巫覡吃了沒文化的虧,日子更加難過。但周朝基本教育落后,文化畢竟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這讓巫覡在民間倒是異常興旺。
春秋戰(zhàn)國,統(tǒng)治階級對于巫覡的看法已經(jīng)開始分化,固然還有不少諸侯篤信巫覡,事必問卜。但也出現(xiàn)了魏西門豹治鄴,投為河伯娶妻的鄉(xiāng)老巫婆入河,這般世人耳熟能詳?shù)氖论E。
戰(zhàn)國后期,巫覡曾有短暫的復(fù)蘇。統(tǒng)治階級好仙求長生的風(fēng)向,讓活躍于下層的巫覡尋到了機(jī)會,將巫、醫(yī)、仙結(jié)合,吸取了道家、陰陽家的部分理論。終于形成了一個以長生不死為旗幟的具有較高文化素養(yǎng)與技術(shù)專長的有學(xué)有術(shù)的特殊階層——神仙方士集團(tuán)。
這個集團(tuán)最大的功績就是說服秦始皇東渡尋長生不老藥。但巫覡集團(tuán)始終不能將自己的學(xué)說提煉到更高高度,而且充斥著太多腐朽唯心的內(nèi)容,逐漸被社會上層淘汰。
到了漢代之后,儒釋道三家鼎立,上層建筑已經(jīng)完全沒了巫覡的土壤。
但怪力亂神之學(xué),自古難絕。巫覡之術(shù)在民間仍有極大號召之力,朝廷雖屢禁而不能止。每隔一段時日,總有妖人蹦出來蠱惑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