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雖慣言英雄不問出身,但實際上,這底蘊深淺,著實重要。鐵掌幫如今勢力強(qiáng)橫,但江湖上卻無人將他與少林、丐幫并論,便是比四岳劍派,也是不如。江湖中始終將其視作一伙賊寇,不登大雅之堂。
鐵掌幫上下對此都是忌諱,對于幫派一些過往,都是三緘其口,不愿提及。鄧飛此際說話,分明有嘲笑之意,便如當(dāng)著個富家翁,大說特說其祖上乃是個要飯的。
鄧飛不屑一顧,嘴上卻道:“不敢,不敢,在下無心說漏了嘴,揭了貴幫老底,當(dāng)著是罪過罪過?!?p> 丁青元冷哼一聲,道:“眼下貴教在我江南,已是人見人厭,只需登高一呼,必定應(yīng)者云集?!?p> 他此話倒不是虛言恫嚇,玄天宗這幾年擴(kuò)張?zhí)?,著實結(jié)了不少仇家,更何況鐵掌幫在江南一地經(jīng)營多年,自是占了地利人和。
鄧飛也是冷笑一聲,道:“江南雷公派、韋陀門、徽州鐵叉會、衢州黑虎堂、建康李家斷魂刀、平江府小刀會,貴幫倒是請了不少朋友,只是這些不入流的貨色,手下敗將,料想也幫不上什么忙?!彼捴兴f一些幫會,皆是被玄天宗蹂躪過一遍的倒霉鬼。
丁青元臉色突地一變。武林中的慣例,兩人或是兩派相爭,若是相持不下,自都要呼朋喚友,同仇敵愾。
但鐵掌幫與玄天宗這般的大幫大派,本身實力強(qiáng)橫,請人相助,不但丟臉,更是示弱。況且此等爭斗,一般的外援已無足輕重,而同等級的名門大派言行謹(jǐn)慎,也不會輕易插手。
去歲長江三十六水寨被逼無奈,向少林寺求援,已是認(rèn)了敗局。少林也只是從中調(diào)和,并未偏幫哪一方。
但也有一樣例外,兩派相爭,自然也有人想得漁翁之利,若是先前的仇家借此出手,卻是無可厚非。
鐵掌幫本就是底層冒上來的門派,更是深諳其中關(guān)鍵,早已大肆放出消息,蠱惑旁人前來助拳,只是一直遮遮掩掩,不敢明示。卻不想玄天宗竟是早已探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欒星來笑道:“魚找魚,蝦找蝦,什么人交什么樣的朋友,這倒也怨不得你們。哈哈,哈哈?!贝巳讼嗝惨菜阌⒖?,偏生說話尖刻,處處惹人厭煩。
饒是丁青元頗有城府,也是惱怒,道:“你是哪家的黃口小兒,口無遮攔,當(dāng)真是不知死活!”他盛怒之下,仍是頭腦明晰,知道此人有恃無恐,必有來歷,說說狠話不要緊,還是要問個清楚。
欒星來傲然道:“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樓。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你有本事,倒是動動看?!?p> 丁青元神色大變,就連霍稚權(quán)也是驚道:“你是昆侖弟子!”
沈放一旁聽的清楚,也是微微一驚。江湖中談及武林各派,首推便是少林、昆侖,昆侖名字雖排在少林之后,但若真論歷史,昆侖卻比少林還要悠遠(yuǎn)。
相傳昆侖派源于吐蕃境內(nèi)昆侖山,立派已超千年,最是神秘不過。三百余年前,遷至西寧州(今GS省寧縣),才逐漸為世人所知。
昆侖甚少與中原武林交往,除了與少林每隔二十年,便有一次比武論道,輕易不踏足中原。
少林常執(zhí)武林之牛耳,七十二樣絕技,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語。昆侖數(shù)百年間,能與少林武功分庭抗禮,不落下風(fēng),自是有獨到之處。
昆侖自搬到西寧州,前兩百年,不斷有中原武林中人,不遠(yuǎn)千里,前去討教武功,卻是從未聞有誰占了便宜回來。
直到八十多年前,中原武林會盟抗金,遭遇慘敗,各派損傷慘重,武林格局也是大變,衡山、泰山等派衰落,鐵掌幫、天臺派等趁勢崛起。
當(dāng)時有七大高手不忿昆侖派空掛盟主之名,不肯出力,聯(lián)手前去昆侖,要討個說法。結(jié)果七人中五人重傷,鎩羽而歸。自此再無人跟去昆侖尋事,但對昆侖派也漸漸疏遠(yuǎn)。
江湖人都知少林厲害,少林有些什么武功也大致知道個七八分,但昆侖究竟厲害在何處,卻是無人知曉,就連昆侖有些什么武功,知道的人都是不多。
但越是如此,江湖之上,越是無人敢對昆侖派不敬。
霍稚權(quán)也知道厲害,不敢大意,皺眉道:“不知我鐵掌幫何事得罪了貴派?”
欒星來正想張口,身側(cè)欒星回拱手一禮,道:“霍幫主莫要誤會,明年又是我派與少林二十年之約,我兄弟二人不過是趁機(jī)出來漲漲見識,并無意與貴幫結(jié)怨。”
霍稚權(quán)神色稍和,道:“如此說來,兩位卻是不該站在那邊,還當(dāng)在中間才是?!?p> 他一語雙關(guān),也有試探之意,自是希望他二人不要偏幫。他對這兩個年輕人自不放在眼里,但涉及昆侖,卻由不得他不謹(jǐn)慎。
欒星回仍是客客氣氣,道:“臨行掌門交待,我等在中原人生地不熟,幸有玄天宗中有不少熟人,也可關(guān)照一二。此行我兄弟二人多承東方使與北方使照顧,站在這邊也更自在些?!?p> 他話雖是說的客氣,意思卻是明明白白,昆侖派如今確是與玄天宗所有來往,而非他兩人個人之舉。
霍稚權(quán)心中登時一沉,不想玄天宗竟然伏了這么一記暗招。欒星來兄弟年紀(jì)不大,武功再高,也是有限,不足為慮,但兩人若是得了昆侖派首肯可就大不一樣。
霍稚權(quán)望望大荒落和執(zhí)徐,實是猜不透對方心意,玄天宗竟與昆侖派有所勾連,這事情卻是大了。此事傳入江湖,必是一場驚濤駭浪。
只是如此大的秘密,為何要在當(dāng)下這個場合說出?突然想到,不久之前,衡山派也是高調(diào)宣稱,已與天臺、點蒼結(jié)成三派會盟。江湖諸多豪強(qiáng),都在此時合縱連橫,加強(qiáng)實力,難道真是大亂將起之象么?
若不是衡山突然動作,叫本幫吃驚,分神應(yīng)對,臨安與玄天宗之爭,也不至一直落在下風(fēng)?;糁蓹?quán)越想越覺心煩意亂,不論是衡山三派會盟,還是玄天宗竟與昆侖有染,這些大事,本幫事前竟都是一無所知,以致匆忙應(yīng)對。
如此看來,本幫這些年月著實是日子過的太是安穩(wěn),已失了警醒之心。還有幫中花大價錢,養(yǎng)了這么多探子,難道都是吃屎的不成!
霍稚權(quán)心念一閃,隨即面色如常,對大荒落一抱拳,道:“貴教居然與昆侖派交上了朋友,真該恭喜恭喜。”
大荒落道:“好說,好說?!?p> 霍稚權(quán)側(cè)身對丁青元道:“不知道這么多年過來,昆侖派只出名不出力的毛病改沒改?!彼剖堑吐暸c同僚耳語,說話卻是人人都聽的清楚。
丁青元自然知他心意,呵呵一笑,道:“那可就說不準(zhǔn)了,眼下這世道,朋友好交,事可不好辦。”
霍稚權(quán)又道:“前些日子,衡山、天臺、點蒼三派劍會,送了拜帖來,咱們是不是忘了回了?”
丁青元道:“對啊,這陣子事情太多,倒真是忘了?!?p> 霍稚權(quán)道:“這就是咱們的不是了,我看咱們該去瞧瞧,還得備份厚禮。”
丁青元道:“霍幫主高見?!?p> 兩人一搭一檔,話自然也是說給玄天宗聽。大荒落和執(zhí)徐兩人似是無動于衷,但兩人都戴著面具,旁人本也看不出端倪。
欒星來聽霍稚權(quán)說話,面無表情,隨即忽然展顏一笑,道:“依我說,都是江湖中人,哪有這么多道理好講。大家擺下擂臺,打上幾場,三局兩勝也好,十局六勝也罷,也不是輕輕巧巧分出高低?!?p> 他這番說話,倒是贏得不少人附和,特別是林醒沐身后一眾商人。兩派打擂,自然就不會殃及旁人。
丁青元立刻接道:“好,我等也正有此意,事不宜遲,咱們明日就比,十局六勝,誰輸了,就立刻滾出臨安城?!?p> 大荒落輕咳一聲,道:“比武我等也無異議,不過既要比武,總得有個規(guī)矩,還須請些前輩宿老做個公證。這些都需籌措,豈能說比就比,我看不如定在一個月之后?!?p> 丁青元道:“我等江湖中人,比武不和吃飯一般尋常,還需準(zhǔn)備什么?那就三天以后,北方使所說之事都易,交給我等籌措便是。我鐵掌幫雖沒見過什么世面,這比武還是經(jīng)常比的,規(guī)矩一樣不缺。至于前輩宿老,眼前幾位還不夠格么。”
鄧飛道:“那就二十五日之后吧,咱們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幫,幫中高手比試,也不能弄的太小家子氣。況且兩家的事,怎能勞動你一家辛苦出力。”
這一幫一教爭執(zhí)不休,明眼人都是明白,鐵掌幫根植此地,召集人手自然更快,玄天宗卻是分布太廣,總堂遠(yuǎn)在燕京,抽調(diào)高手也需時日,是以在時間上爭執(zhí)不下,只是兩人幾天幾天的還價,顯然都是毫無誠意。
座上陸游卻是惱了,道:“打,打,打,你們就知道打,打死了人,豈不又有借口鬧將下去!一來二去,還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