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觴節(jié)上，東陵人把酒言歡，好不暢快。月西山莊呈半弧形，千觴集市在北面，與之相對的南面，月西山莊的另一側(cè)也在進(jìn)行一場集會，只不過少了幾分豪情，多了幾分旖旎。
“說什么千觴節(jié)，我還以為是個多大的節(jié)慶，結(jié)果就是個土寨子，一群男人湊成堆喝酒。真是沒趣！”一位玲瓏有致，粉面含嗔，如花苞待放的小姐坐在花樹下的紗帳中，品著花茗牢騷道。身后的丫鬟為她輕輕打著扇，扇面每扇動一下，帳中香的青煙便微微晃動一下。
“溫姐姐說得是，”她身側(cè)的另一位小姐道，“這千觴節(jié)看著粗俗得緊，聲音也吵，真不知帝后為何要同意設(shè)這樣的節(jié)慶?！?p> 兩人一般年紀(jì)，一般的玉雪美貌，尚顯稚澀的臉上卻努力表現(xiàn)出一副深諳世事的成熟來。二人皆在飲茶，她們身側(cè)還坐著個年歲更小些的少女，一身粉綾羅，長發(fā)半束，卻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溫姐姐，雪姐姐，你們別說了。”她百無聊賴地扯著手中花枝道，“我倒是想去千觴節(jié)集市上看看，可兄長打死不讓我去，說都是男子，于禮不合。其實(shí)喝喝酒，劃劃拳的多暢快啊，總比悶在這里要好?！?p> 前面說話的“雪姐姐”和“溫姐姐”便是吏部尚書之女，雪纖柔，和端淑皇貴妃的侄女，溫書蘭。年歲稍小些的女孩乃是紀(jì)大將軍的幼女、紀(jì)麟的胞妹，紀(jì)語芙。她今年不過十二，尚自懵懵懂懂，從小跟著父親兄長，自是練就了一身不同于閨閣女子的豪氣。
體念她年小，雪纖柔便笑了笑，道：“好，你既不喜，不說便是。不過今年七夕的怪事可不少，你們可看見了？”
說到這個，紀(jì)語芙登時來了興趣，道：“你是說那個寫書的大姐姐嗎？不是說是民間來的？她的書寫得倒真是不錯，連阿娘讀了都贊不絕口呢！”
“哼，”溫書蘭嗤了一聲，“不過是幾個志怪故事，聽說還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她只不過是代筆整合而已，算什么高才？也虧得林首輔和東陵使臣那么抬舉她。”
“欸，話不能這么說啊！”紀(jì)語芙道，“志怪故事多了去了，能寫得這般有趣的倒是少見。況且她才多大，不過也就比咱們大個三四歲，能有這番本事，依我看很了不得呢！”
聞言，雪纖柔看了溫書蘭一眼，笑道：“芙兒，這你就不懂了。傳奇故事，說來只能算是旁門左道而已。要論做學(xué)問，還得在詩詞文章上下功夫。這些事你溫姐姐才是行家里手。京城第一才女，豈是人人都當(dāng)?shù)玫哪?？?p> 紀(jì)語芙這才反應(yīng)過來，看著溫書蘭笑道：“那是那是，溫姐姐的詩寫得極好，深奧些的我都讀不懂，甚至連字都認(rèn)不全。回去告訴阿娘，阿娘只說我不學(xué)無術(shù)，若有溫姐姐一半上進(jìn)，她也就不必操這么多心了！”
一席話說得二人都笑了起來。正笑著，就聽一道蠻橫的聲音不悅道：“不是說這邊在慶七夕嗎？怎么都懶洋洋地坐在帳子里？”
紀(jì)語芙當(dāng)先打開花帳，就見一大群侍女簇?fù)碇粋€紅衣貴女緩緩而來。
“是那個東陵女子！”她縮回頭去，對另兩人道。
“齊弗蓮？”溫書蘭驚道，“她不去過他們東陵的節(jié)慶，跑這里來做什么？”說著，她下意識地看了雪纖柔一眼。
一聽到這個聲音，雪纖柔的臉上瞬間血色全無。
原本今年的花神娘娘已經(jīng)定下是她。為了這個，她提早半年就日日在家練舞籌備，不知吃了多少苦。可臨到頭來，卻被這個半道里殺出來的齊弗蓮搶了去。偏齊弗蓮生得嬌艷異常，舞姿卓絕，贏得一片好評。為著這個事，她在京城貴女圈里不知受了多少冷嘲熱諷，簡直是奇恥大辱！
“喲，是齊姐姐來了！”別的花帳中已經(jīng)有人迎了出來，“這不，日頭太大了，我們投了一會子針，現(xiàn)下累了，喝口茶休息休息。齊姐姐要不要去我們帳子里坐坐，嘗嘗剛煮好的花茶和點(diǎn)心？”
齊弗蓮不耐地?fù)]了揮手，道：“免了。你們一個個嘰嘰喳喳的，跟你們江國人說話，累得腦子疼！”
“是江國話說不好，才會覺得累人吧？”雪纖柔一掀帳子，從花樹下走了出來。
“你是誰？”齊弗蓮傲慢地打量了她一眼。
“你！”雪纖柔見她不認(rèn)識自己，不禁氣從中來。
“這位是纖柔姐姐，吏部雪大人家的長房嫡女。”紀(jì)語芙道，又指了指自己，“我叫紀(jì)語芙，紀(jì)申將軍是家父，紀(jì)麟是我兄長?！?p> 齊弗蓮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這丫頭倒有些意思。紀(jì)語芙，我記住了。”
紀(jì)語芙也對她笑了下，道：“齊姐姐也風(fēng)趣得很，改日不妨來府上喝茶呀！”
齊弗蓮彎唇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只道：“這江國話就是麻煩。做什么都說喝茶，談生意叫喝茶，論公事叫喝茶，就連互相串門兒也要說喝茶。這茶也不知是有多好喝，直接說找我玩兒不簡單嗎？”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有些發(fā)笑。
紀(jì)語芙年小跳脫，當(dāng)即便道：“好呀，那就請齊姐姐改日來府上玩兒！”
這話說得，就連一臉驕橫的齊弗蓮都忍不住笑了。人群中只有雪纖柔兀自沉著臉，望著眾人的笑顏暗暗咬牙。
正說笑著，忽聽一道極為悅耳的嗓音傳來：“老遠(yuǎn)就聽到你們的笑聲了，這是在說什么呢？這么開心？”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一道明麗的風(fēng)景緩緩向她們走來，迎著夏陽，耀得她們幾乎睜不開眼。
世人皆以桃李形容美艷，放在她身上，卻無端生出幾分肥膩；用星月形容清麗，卻在她的映襯下，憑空黯淡了光芒。溫潤如蘭，清骨若梅，有風(fēng)，有花，有雪，有月，世間萬物，竟歸一人之身，卻又無一物能描繪她的美好。
元京第一美人，余嬿婉。
她的每一次出場，每一顰，每一笑，都有著奪魂攝魄的魔力。眾貴女遙遙望著她，一時間都屏住了呼吸。
齊弗蓮也不禁挑起了眉梢。自來元京第一日起，她就聽聞了余嬿婉的大名?？蓳?jù)說此女天生頑疾，深居簡出，竟是到此時才第一次相見。
雪纖柔一見她如此模樣，頓覺渾身暢快，神清氣爽。她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迎上前去，高聲道：“我道是誰，原是花神娘娘來了！娘娘這一向可好？好久沒見，倒有些想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