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柴房生活
也許按著順序來,總會輪到她騰出功夫去氣悶去哀怨的,只是上天連這點最平凡的反應都吝惜留給她。
“夏荷,你平時和小燭是最要好的,你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
這幾日,柳蓁一直在想她爹來的那天說過的話,雖然她一個字都不愿意相信,但似乎只有那樣才能解釋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她把這些話憋在心里,反復思量、推演,想從中找出別的可能,但結(jié)果卻是越想越心寒,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小燭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問問夏荷,興許能有新的體悟吧。
夏荷以為柳蓁在問她小燭勾引姑爺這事兒,認真地思索一番,答道:“小燭實心眼兒,做事直來直往。也許她對姑爺是存了點小心思,可夏荷還是覺得她不會背著小姐做那種事?!?p> “那你認為是夫君……”柳蓁也不是沒懷疑過蘇儒豐,但他那樣的人,何苦為難一個小丫頭呢!
“姑爺也不像貪杯好色之徒,這件事會不會另有隱情呢?”
說來說去,還是說回原點!
隱情是什么?
柳蓁絞動十指,面色蒼白地問出她最害怕的那個可能:“你說,小燭會恨我嗎?”
夏荷駭?。?p> 她停下手上動作,扶住柳蓁的腿,顫聲道:“小姐說的什么話?您怎會這么想?小燭對小姐的衷心和關切大家都看在眼里,就連秋菊都覺得自己錯怪了她。您可別因為一時誤會就胡思亂想??!”
夏荷跟小燭的交情始于四歲的她剛?cè)敫?p> 那時,夏荷九歲,已經(jīng)是個能獨當一面的伶俐丫環(huán)了。
小柳蓁把人兒帶回來后就丟給夏荷照看。
泥娃娃,洗身子的水都換了好幾缸。
在一個全新而陌生的環(huán)境中,小燭又新奇又害怕,新奇時會攀著她胳膊偷偷抬眼望,害怕時躲到她身后抱著她的腰。
她跟在她屁股后學端茶送水,學鋪床疊被,就是不知道那一套諂諛獻媚的鬼話是打哪兒學來的。
春桃姐姐為此還總懷疑她另投了別個師傅。
鬼機靈鬼機靈,那個天真愛笑一根腸子的丫頭會反主?
打死她都不信!
柳蓁痛苦地捂住臉,聲音悶在指縫中:“可我爹說,小燭是因為恨我、想報復我才回來的?!?p> “報、報復?”夏荷結(jié)結(jié)巴巴地重復這兩個恐怖的字眼,好似聽到天方夜譚,“相爺何出此言呀?”
柳蓁沉默著,雙手依然覆在臉上。
夏荷看不到她的表情,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要知道,勾引姑爺這事即便是真的,還可以說成情難自抑無心之舉;可要一旦涉及報復之說,那就是謀害主子,其罪當誅!
難道小姐就是偏信了相爺?shù)脑挷艑πT不聞不問的?
“小姐,相爺是不是弄錯了?您讓相爺再好好查查吧?!毕暮膳吭诹柰冗厴O力為她開脫:“小燭不敢也不會做對不起您的事!在她心里,您和相爺就跟親人一樣。請小姐為小燭做主,還她一個清白!在這個世上她只能依靠您了呀!”
派去準備茶點的丫環(huán)各托著一個四方形的木盤回來,見此情形,齊站在亭外幾步遠,不敢靠近。
好半晌過去。
柳蓁睜開眼,一手按在夏荷肩頭:“你可能也知道一些。去年我一意孤行地逃婚,走到半路叫山賊盯上,小燭為了救我……”
她的手勁不自覺加大:“失身于賊手。要不是我的任性自私,小燭不會發(fā)生這種事。而且,我那時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diào)過不會嫁給蘇儒豐,可我卻……食言了!”
手底下的衣料不知何時被揪的變了形:“夏荷,你說,小燭會不會恨我?”
夏荷越聽越心驚,聽到最后竟癱軟在地,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吃飯了!”
柴房的門,開了又關。
小燭窩在稻草堆上,怔怔地出神。
因為她的頑固不化,最終落得個收押柴房的下場。
已經(jīng)整整七天了!
她在心里把罪魁禍首蘇儒豐罵了一千一萬遍,但輪到她家相爺時,就不敢了,只委屈地埋怨:怎能因為她不肯說出救命恩人就默許蘇家把她關起來?蘇家人不了解她,相爺也不了解嗎?
咕嚕嚕。
肚子好餓!
小燭揉揉空落落的胃,不爭氣地想:她這個體質(zhì)一點也不適合絕食抗爭,少吃一頓胃里都火燒火燎的!
遂起身把小廝送到門口的飯菜端起來,稀里呼嚕吃個干凈。
雖然她現(xiàn)在是戴罪之身,但蘇儒豐并不曾虐待她,吃的喝的按時相送,就連恭桶都給每天換一次。
而且,小燭還發(fā)現(xiàn)了些怪事。
柴房陰冷,頭兩個晚上她被凍醒好幾次。
當時她瑟瑟地拱進草堆里自言自語:“要是能給條毯子就好了。”
沒想到,第三天入夜不久木窗縫兒里突然就塞進來一條薄毯,毯子質(zhì)地很粗糙,但是很干凈。
小燭喜出望外。
她平日貪吃,總是零嘴兒不斷。被關起來后,只剩一日三餐,分量也不很足,有次閉著眼自我催眠:“肥雞肥雞不要跑,姐姐實在餓得慌。你若愿贈一條腿兒,來生定將恩情報!”
當晚,半睡半醒間,一個燒雞就橫空出世了!
小燭捧著雞腿熱淚盈眶。
她在蘇府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人人都對她惡言相向棄如敝履,能偷偷為她做這些事的,不用想,一定是小姐了!
第八日。
小燭躺在草堆上睡的正香,迷迷糊糊聽見外面有嘈雜的腳步聲。
“小姐,您慢一點?!?p> 嚇!竟然還有夏荷姐姐的說話聲!
小燭嗖的翻了個個兒,扒著窗縫往外望,果然看見轉(zhuǎn)角處走進好幾個人。
為首的是天天給她送飯的小廝,后面跟著兩個丫環(huán),兩人合力搬著張寬大的椅子;再然后是夏荷、秋菊一左一右小心扶著柳蓁胳膊往里走。
又聽秋菊說:“你過去把門打開。你們兩個就把椅子放在這里。其他人退到院外等候?!?p> 一干仆從應了“是”,柴房便開了。
小燭一個箭步?jīng)_出來,跪到柳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