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使用了一個謊言,在用下一個謊言掩蓋還是直接老實交代之間,一定要分清對象。
——魯......咳,荀羨。
聽了張恪輕描淡寫的問話,荀羨好一陣呆滯,然后才強笑道:“張郎君,我是茍......”
“荀羨,字令則,潁川荀氏,文若公六世孫。”張恪直接打斷荀羨的話,微笑道:“荀兄還要我繼續(xù)往下說嗎?”
荀羨下意識地看向霜降,卻發(fā)現(xiàn)霜降比他還要震驚。。
別的不說,就說荀羨的表字,還未成年的他幾乎沒在外人面前提起過,便是建康城中都沒幾人知曉,何況這遠在上虞的張?。?p> 他驚駭站起,“張郎君莫非真謫仙人乎?”
張恪微微一笑,“令則兄請坐,恪乃凡夫俗子,何敢自稱謫仙人。不過曾有一夢,夢中曾聽仙人指點?!?p> 他指著桌上的茶水,“此茶亦為夢中得仙人所授,令則兄不妨試試?!?p> 早在荀羨說出自己叫茍羨的時候,張恪便已經(jīng)猜到了荀羨的身份。
因為前世小時候吃了沒文化的虧,叫錯過那位荀氏大人物的名字,便對這個茍姓多了幾分戒備。
咳咳,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這般說法,張恪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的。
雖然有可能朝著什么志怪神異的方向發(fā)展,會導(dǎo)致一些意料之外的副作用,但張恪也有后手,足以保障有益無害。
他現(xiàn)在要的是出名,又必須考慮到自家寒門的情況,只有暫時依托于此了。
荀羨嘗了嘗被丹陽尹何充推崇之至,自己還未曾得嘗的茶湯,頓時眼前一亮,心中對張恪最后的一點輕視也被茶湯消融,也相信了張恪的說法。
他感慨道:“張郎君......”
張恪實在忍受不了,插了一句,“恪亦有表字,長恭?!?p> 這是張恪的父親張宣早早為他起好的,因其還未成年,所以并未啟用。
古人名以正體,字以表德,名字之間往往有些相通之意。
但對這個字,張恪曾腹誹許久。
如果不是想到還有個蘭陵王在未來幫他兜底,他差點直接自閉。
沒天賦就不要學(xué)人家取名.jpg
“長恭兄,實不相瞞,在建康曾聽何尹說起,羨總覺得言過其實,便想來會會長恭兄,今日一見,方知何尹竟仍有保留,長恭兄風采著實令羨傾倒。”
聽了荀羨的話,張恪終于放了心,第一步總算沒有出錯。
他故意嘆息一聲,“哎,何尹心懷天下,親和下士,但恪自知門第,心性也惟愿做一閑云野鶴而已,恐辜負了何尹的好意?!?p> 其實這話也不假,張恪并沒有一定要去東晉朝堂上當個什么大人物的想法。
只是士族身份是一定要有的,在那之后,學(xué)學(xué)謝安隱居?xùn)|山,放歌縱酒也不是不可以。
荀羨微微一笑,張口吟道:“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diào)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p> 聊得好好的,念什么詩,又不是讓你去都城。
張恪端起茶盞輕輕嘬了一口。
“有此等心性,長恭兄如何當?shù)昧碎e云野鶴?”荀羨笑問道。
張恪苦笑一聲,“你懂的?!?p> 荀羨沉默了一會兒,瞬間腦補出了一副寒門子弟,空懷大才,報國無門,郁郁終老的戲碼。
他搖了搖頭,長長一嘆,“以長恭兄之天資才情,豈有被埋沒之理!”
“不說那些了,你我一見如故,當秉燭夜談,暢敘古今。令則兄,來看看我這幅字寫得如何!”
張恪目的已經(jīng)達到,灑脫一笑,仿佛方才的頹喪只是幻覺。
荀羨眼露欽佩,他自忖易地而處,自己斷然做不到張恪這般瀟灑。
內(nèi)室中,燭火搖曳,兩個身影相對而坐,不時有歡笑響起。
外室,柏舟和霜降大眼瞪小眼,不多時,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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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乘著長長的山風而來,帶著湖面上微潤的水汽,喚醒新的一天。
張氏塢堡外,通往上虞的道路上,停著一輛并不常見的馬車。
馬車旁,幾個漢子正蹲在路邊,一人拿著個饅頭啃著吃,放的時間稍微長了些,肉餡的油都微微有些凝固,但人人都吃得很香。
一個精瘦漢子稍微挪動屁股,轉(zhuǎn)頭跟身邊頭領(lǐng)模樣的漢子道:“頭兒?這就要到了,怎么弄?”
整條路上蹲姿最霸氣的漢子擰著兩條粗壯濃黑的眉毛,三兩下將饅頭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硬嚼。
旁邊立刻遞來一個酒囊,頭領(lǐng)遞回一個贊許的眼神,咕嘟咕嘟兩大口酒將嘴里的東西順下,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他招招手,“都過來?!?p> 眾人立刻圍攏,面面相對,蹲成一個圈。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咱們這一趟差事有玄機?。 ?p> 頭領(lǐng)砸吧幾下嘴,好像還在回味剛才的酒味,于是又拿起酒囊灌了一口,看得酒囊原本的主人心如刀絞。
頭領(lǐng)壓低了聲音,“那荀郎君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咱們又把他給抓回去,他會不會記恨咱們?”
“哎呀,頭兒說得是啊!”
“我咋沒想到這一層呢!”
“你想得到個屁,你昨晚說夢話都說的要立功了?!?p> 眾人嘰嘰喳喳,捧哏的捧哏,互損的互損。
“行了,別扯東扯西的。說正事兒呢!”頭領(lǐng)輕吼一聲,“于是,我想了個辦法?!?p> “咱們在這兩條必經(jīng)之路上守著,一旦荀郎君出來,咱們蒙著面給他一綁,然后放進馬車里,一路上也給他蒙上面。到了建康就交給上面的人,咱們功勞也到手,恩怨也不沾染,怎么樣?”
“好計謀??!”
“頭兒厲害?。 ?p> “跟著頭兒混就是好,功勞少不了!頭兒,把酒囊還我吧......”
眾人一陣吹捧,興奮點頭。
“行了,行了,我的厲害不需要你們多說?!鳖^領(lǐng)故作不經(jīng)意地將酒囊還給手下,尷尬地大笑兩聲掩飾尷尬。
然后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霸氣的蹲姿,點了三個人,“你們?nèi)齻€,去那邊山道上埋伏,記得蒙好面?!?p> “然后,咱們?nèi)齻€,在這邊埋伏,只要荀郎君一出來,咱們就給他摁了!”
眾人轟然稱喏。
“行了,分頭行動!”
頭領(lǐng)沉聲一喝,眾人紛紛站起。
然后......
“你們?nèi)齻€怎么不走?”
“那個......頭兒你們怎么也不走?。俊?p> “這個......下次,我們還是站著說事吧。”
“嗯。坐著也行?!?p> 片刻過后。
眾人都恢復(fù)了從容,頭領(lǐng)瀟灑揮手,“走了!”
“頭兒,再等一下。”
“怎么?你還麻著呢!”
“不是,再給我們看一眼荀郎君的畫像吧。”
“看什么看,就那長得最俊的,摁住敲暈就行了!”
三個身影朝著山道飛奔過去,隱入了山林之中消失不見;
這邊三人趕著馬車,悄悄尋了一處無人地界,藏了起來。
方才聚集之地,只有饅頭的香味兒還在隱隱飄蕩。
昨夜折騰得雖晚,但張恪還是沒有輕易中斷自己的強身健體之路。
習(xí)慣的建立很艱難,但通往咸魚之路卻往往是一片坦途。
就像那些碼字的苦逼。
將睡眼惺忪的柏舟從外室的榻上拎了起來,二人簡單梳洗一番,抖擻著精神就出了門。
走在路上,張恪總覺得荀羨這事兒沒那么簡單。
于是他仔細回憶著歷史上這位荀家美玉的事跡。
一朝駙馬、弱冠方伯、領(lǐng)兵大將、英年早逝.....
心頭大致有數(shù)之后,張恪又看向自己的法寶人。
“柏舟,你說荀郎君來這一趟,會不會給咱們帶來什么麻煩?”
柏舟今天沒背小竹箱,歡快地撐了個懶腰,“小郎君多慮了,我昨夜悄悄試探了一下那個槳,一問三不知,跟個二傻子一樣。你放心,沒事的,再說了,人家上門拜訪,還能犯了啥王法不成?”
臥槽!
他居然說沒事!
要糟!
張恪心頭一動,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路旁的石頭后躍出一個蒙面人,緊跟著,張恪和柏舟眼前一黑。
當你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唱著歌,蹦著迪,忽然就被山賊給劫了,你應(yīng)當如何自救?
從馬車中醒來,張恪發(fā)現(xiàn)眼前蒙著黑布,便開始急速思考著這個問題。
“小郎君,是你嗎?”
柏舟的聲音伴隨著一陣蠕動,響起在張恪的腳邊。
“從現(xiàn)在起,無論什么情況,你什么話都別說,一切聽我的。記住了嗎?”
“好的,小郎君。”
“不是叫你別說話嘛!”
“我這不是回你一句嘛!”
“頂嘴?又說?”
身旁忽然安靜了下來,然后張恪便感受到了一根硬硬的東西戳了一下自己的小腿。
??????。?!
渾身雞皮疙瘩和汗毛一起活動,“柏舟,是你嗎?”
那根東西又戳了一下,表示回應(yīng)。
呼,原來是手指?。?p> 仔細感受一下觸感,張恪長出一口氣。
然后就開始思考。
我張某人人畜無害,為什么莫名其妙就被劫了呢?
莫非是有什么人圖謀我上虞張氏的財產(chǎn)?
還是柏舟的金口真的就那么靈驗,沒災(zāi)也能招災(zāi)?
又或許,是荀羨?
不會吧,要抓他的怎么都該是皇宮侍衛(wèi)啊,或者五兵尚書手下的那些兵士,怎么還會有蒙著面的。
蒙著眼睛,顏值的魅力大打折扣,張恪也不大敢跟外面的人交流,生怕那些人沒瞧見自己的臉,把自己當柏舟那樣的隨意給剁了。
無聲無息地走了兩個時辰左右,一個聲音輕輕在馬車旁響起,粗獷中帶著些謙卑,溫柔中含著一些強硬,“荀郎君,需要釋放一下嗎?”
MD!
真是荀羨這個坑貨!
果然,主動要求去你家坐會兒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等等!
釋放一下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