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江厭還是中田讓,他們誰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短短一天中對野菜的看法發(fā)生兩次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一輩子都不愿意再吃,到現(xiàn)在的狼吞虎咽。
他們仿佛同時意識到了這點,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面面相覷,當看到對方手里和自己一樣空空如也的石碗后,竟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野菜雖然因為饑餓變得美味了,可它依然叫人口渴。
加上兩人已經(jīng)一整天滴水未進,二號次行星炎熱的空氣早已掏干了他們體內(nèi)的水分。吃罷野菜后,江厭和中田讓便交換眼神,沒有任何語言的交流,便默契地并肩朝河邊走去。
時間已經(jīng)是第二天第三個晝?nèi)蛰喕氐囊雇?,剛剛入夜不久,部落中靜悄悄的。
部落中央空地有一個大型篝火在熊熊燃燒。
這座篝火總是會在每次入夜的時候被點燃,將三分之二的部落照得熠熠生輝。在黑暗的,有欠起伏的平原上,這一抹火紅色的亮光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大多數(shù)居民都入睡了,他們也犯不著再提心吊膽的害怕被發(fā)現(xiàn)。倒是能偶爾看見幾個還未入睡的人在夜色的部落中穿行,不過也無需擔憂,這些人他們都能提前避開。即便無法避開,夜色也能為他們提供良好的庇護。
往返河邊的路兩人已經(jīng)熟識了,只花了昨天一半不到的時間就走到河畔。
潺潺流動的河水為兩人帶去了片刻的清涼,一天的煩惱和憂愁仿佛已經(jīng)不復存在。
河畔邊鋪著不少白色的鵝卵石,踩上去咯吱作響。在這個位置,部落中央空地的巨大篝火已經(jīng)無法將光照延展過來,黑夜得以在此處肆意施展拳腳。而月華也只能砥礪相搏,卻也只是螳臂當車。
喝罷水,江厭仍覺得意猶未盡,遂縱身躍進河水中。
浪花被激得四處飛濺,浸在江厭腳下的鵝卵石上,受濕的鵝卵石忽然黑了不少,一下就隱沒在了綿延的夜色里。江厭朝中田讓招招手,中田讓稍作猶豫,隨即也縱身躍入。
江厭往河里一鉆,浸了十幾秒才探起頭來,將頭發(fā)多余的水甩干,“真他娘的舒服,仔細想想,咱們已經(jīng)一個月多沒洗過澡了吧。我說怪不得最近總能聞到一股臭味,敢情是自己發(fā)臭了?!?p> 中田讓倒不如江厭那么放得開,只是悠悠然地掬水洗了把臉,任由潺潺的河水拍打他的胸膛,“我們應該在上游吧,這里可是他們喝水打水的地方,下游才...”
話還沒說完,中田讓就被江厭驀地打斷,“你怎么到這種時候反而嬌氣起來了。早上他們怎么對你的你忘了?他們罵我們,在門口堵我們,還有那些小屁孩用石頭扔你。你額頭的傷不痛了?”
“痛?!敝刑镒屆嗣~頭,似乎用力過了,眉頭忽地皺成一團。
“那不就結了。”江厭說,“咱們這是報復他們,而且他們也不會知道??齑?,把身上的臟東西都往河里搓。待會兒我還要往河里尿尿,你尿尿嗎?”
中田讓搖搖頭,他猶豫地說,“小便還是算...”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話才剛剛說到一半,就看見江厭站在河里插起腰,仰面向上地閉起眼睛,嘴里發(fā)出一陣暢快的低吟,“呼,舒服!”
中田讓眼睛一瞪,仿佛能感覺到一股與河水的冰涼格格不入的暖流從自己腿間流過。他當即朝江厭大喝一聲,躲避瘟疫般地朝江厭后方的更上流奔來。
他怒氣沖沖地指著江厭說,“我還在那呢!”
江厭聳聳肩,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中田讓生氣,“你別怪我啊,你怪這條河,我剛才的確忽然沒忍得住,但不是我把它帶給你的,是河帶著它過...”
這次輪到江厭話頭一止,因為他也感覺到腹部一暖,好像被一雙手輕輕拂過似得。
江厭那瞬間憋紅了臉,滿是不可思議的的怨憤的神情讓中田讓心情大好。他臉上上一秒還存在的憤怒突然毫無征兆地消失干凈,但最終他也沒有笑出來,而是繃著臉,一板一眼地說,“當你凝望深淵時,深淵也在凝望你。江厭,你輸了。”
“你是小學生嗎?!”
江厭渾身難受地打了個哆嗦,連忙往前游去,好像要將皮膚都給搓掉似得,費盡心思洗了半天才上岸。中田讓則像個沒事人,慢騰騰地跟在江厭后面。
剛剛上岸,江厭便如遭電擊,在原地愣了半天。
中田讓以為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情況,連問追問道,“你怎么了?”
江厭沒有說話,只是往自己的皮草群又掏又摸,最終從一小個江厭特意彎折起來做的裙包中拿出一包裝著藥品的薄膜袋,以及一支被水浸泡得快不成形狀的香煙,“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丟了,還好,曬干了還能湊合抽?!?p> 中田讓搖搖頭,丟下江厭兀自就往前面走,一眨眼就甩掉了江厭十余米遠。
江厭跟在身后,一邊如履薄冰地把煙和薄膜袋重新裝回草裙中,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根煙可是我從空間站順出來的寶貝,救命的東西。如果我什么時候只剩一口氣,只要抽上一口,立刻就能活過來?!?p> 低著頭說著,江厭忽然撞上中田讓的后背。
他連忙檢查自己的香煙,好在并未被撞壞,不由松了口氣。但一想到中田讓差點把他最后一支寶貝香煙給毀了,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在前面杵著干什么,腿折了?”
前方?jīng)]有立刻傳來中田讓的回應,話音被吸入沉默中消失不見。江厭從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緊接著他也如遭電擊般渾身一顫都呆呆地愣在原地。
江厭只以為他在報復自己,低嗤道,“我不跟你玩了,快三十歲的人,怎么還那么幼稚。”
“不是?!敝刑镒屚塘丝谕倌?,顫抖的聲音被風帶到江厭耳中,“出事了...”
江厭有些不耐煩,中田讓才給他的好感忽然就被清掃一空,“都說了別鬧了?!?p> 中田讓依然不做聲,緘默地側身讓開。江厭眼前原本被他遮住的景象得以重見天日。
就在他們正前方不遠處,火焰滔天,青煙在月色和火光的雙重映照顯得格外濃沉。那根本不是中央空地大型篝火的火焰,那座篝火的火沒有江厭看到的猛烈,煙也濃厚到遮天蔽日。
“那個方向是...”江厭驚訝的說,“我們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