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尚書拍了拍身邊的空處,高名楞了一下,坐到那地方去,將帽盔摘下,撣了兩撣。
“谷霧走了?”
“我沒有管他,派了些人盯著他的動作,不過量他也不能再做什么了。”高名閉眼搖搖頭。
“這事,雖說跟你也有些關(guān)系,不過一來主要是海之涯的事情,他畢竟不是我宣朝百姓。二來你家丫頭還沒跟他那苦命兒子拜堂,也不算守寡,要是他兩人回印州的時候,出了這事,你就有的哭了?!庇壬袝嫘υ捓飬s說著事實。
“我就是覺得,太……”
“我知道,你覺得太沒面子,太顯的懦弱了,但是你當揮使那么多年了,也該明白,陛下的旨意沒有任何的問題?!?p> 尤尚書看著嘆氣的高名,苦笑一聲,接著輕呼一口氣:“好了,不說這個了,你猜我昨日見到誰了?”
“恩?”
“你老師的孫兒?!?p> “老師的孫兒?”高名皺眉想了一會,隨即露出笑臉來:“真的?在哪里見到的?那個小子叫什么來著,我還陪他玩過,剛學會說話,咿呀咿呀的叫著叔叔,不過他那時候太小,應(yīng)該是不會記得我了,后來不是跟他爹回臨通府了,怎么這會來登陵,難道?”
提到老師的事情,高名一改平日嚴肅的模樣,話也變的多了。
“是啊,他也是來參加武會的,話說,你今個應(yīng)該見過了?!?p> “我什么時候見過?”高名腦中突然竄出一個人來,“莫非是那個少年,我就覺得他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見過,有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p> “應(yīng)該是他了,你兒子回府跟我說了,中途冒出個叫司危的少俠幫忙,從這個名字和他描述的身形,我想正是昨日遇見的那個少年?!?p> 尤尚書站起身來,錘了錘腰背:“我查過了,他現(xiàn)在住在享武客棧里。”
高名一拍大腿:“造了孽了,我當時也沒什么心思,他受了那么重的傷,就這么走了,不行,我現(xiàn)在就要去看看他,萬一出點事,我去了那邊還怎么面對老師?!?p> “欸,你慌什么,怎么提到這個就沒了指揮使的樣子,放心吧,我已經(jīng)派郎中去了,你先好好善后家里的事情,你家兒女就不是人了?時間久著呢,總歸能見到的?!?p> 話分兩頭,那時司危豪邁的離去,走到半路上,胸口痛的實在不行,蹲下身子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冷汗從額頭上不停的滴下,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倒了下來。
趴到地上之后,漸漸進入了黑暗,看不到任何的東西,隨著一陣淡淡的茉莉香傳進鼻中,自己似乎被抱起來馱在了什么東西的身上,向著黑暗中走去。
似乎走了好久,慢慢見到了光亮,好一會兒,那馱著自己的東西終于停了下來,趴在地上,司危看著眼前滿眼的碧綠,突然感覺自己能動彈了,傷口的疼痛也蕩然無存。
從那東西的身上下來,司危驚喜萬分,果然身輕如燕,沒有任何不適,自己莫非就這么好了?只是那衣服上的血跡和破口還在,咦,那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身體有這么能抗?
可現(xiàn)在這里是什么地方。
馱自己過來的那個東西突然低吼一聲,嚇了正檢視自己身體的司危一跳,他這才想起來看看這是個什么東西。
這家伙好大一只,通體碧綠,全身布滿了草葉細紋,上綴幾處花瓣的形狀,頭上還有兩只犄角,威風凜凜的向上生出。
這東西像是只老虎,但又不完全一樣。
司危后退兩步,疑惑的看著眼前的怪獸,除了毛色,斑紋和犄角,其余地方和老虎確實有幾分相像,但那嘴的形狀,比老虎要再圓潤些,炯炯有神盯著他的眼睛也大了許多,。
怪獸打了個哈欠,司危笑了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中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有些親切的感覺,走上前去,摸了摸它的腦袋,那怪獸像只小貓一般閉上眼睛親昵的往他手上蹭了蹭。
“你叫什么名字?”司危好奇的問道,也不知這怪獸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
“它叫地獸?!?p> 司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下,以為眼前這只怪獸自己說話了,再一分辨,聲音是從身后傳來的,趕緊回過頭去。
那是一個小童子,身穿一身碧綠的衣裳,手提拂塵,沒有任何表情,看模樣還不到十歲,卻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
“你又是誰?是你讓這個叫地獸的帶我過來的?”司危很奇怪突然冒出來的這個人。
“你快死了,所以它帶你來這里,不用我喚它,它有自己的意識?!毙⊥記]有說出自己是誰。
“那這里是哪里?我快死了?可我現(xiàn)在不是活蹦亂跳的?!边呎f邊跳了兩下。
“那是因為現(xiàn)在的你并不是你。”這童子似乎永遠只聽到后面的問題。
“什么叫我不是我?我不是我還能是誰?還有你這個小頑童,能不能好好回答,突然出來嚇人一跳不說,現(xiàn)在又這般目中無人,沒人教你怎么和大人講話?”
這個小家伙現(xiàn)在的模樣,鼻孔朝天,回答問題也只答一半,眼里露著不屑,很不樂意和自己說話似的。
像極了少教的頑童,讓司危覺得很不舒服。
那童子輕蔑一笑:“以你們的算法,我今年正好五千歲,你呢?”
“哈?”司危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隨即呸了一聲,“你這頑童,小小年紀就學會扯謊,依我看,至多不過十歲?!?p> 童子沒有生氣,只是捂了捂嘴:“你既然來了這里,那便無虞了,地獸會送你回去,以后有的是機會見面,我現(xiàn)在困了,要去休息一會兒?!?p> “欸,我問你話呢,別走啊頑童…”話沒說完,司危眼前一閃,那個童子便沒了蹤影。
好身法!司危心中不由稱贊的同時,又想著這是什么功夫,居然這么快。
這小頑童雖然嘴里有些大話無禮,武功卻像是極高,司危有些慶幸自己剛剛沒有想要替他父母教育他的沖動,估計是打不過的。
地獸緩緩走到司危身邊,用腦袋蹭了蹭他,司危轉(zhuǎn)過頭來,望著它道:“你是要送我回去嗎?”
地獸點了點頭。
“你比那頑童可愛多了?!?p> 地獸又點了點頭,俯下了身子。
司危騎到地獸的身上,摸了摸它的頭,環(huán)視周邊一圈,這地方?jīng)]什么好看的,綠茫茫的一片,好像是個山洞。
“對了,你要怎么送我回去?”
司危突然問道:“我們這里離登陵遠不遠?話說,你可不能亂跑,山里的獵戶最喜歡獵稀罕東西,你長的如此特殊,這身皮毛可值錢了,一定要好好躲起來?!?p> 地獸低吼一聲,似乎在表示知道了。
被地獸馱在身上,漸漸又進入到了黑暗中,只是沒幾步,便看到了不遠處一汪透著亮光的泉水,地獸正要帶自己向那邊過去。
到了泉水邊上,司危以為地獸渴了,也沒管它,誰知那地獸用力抖擻了身子,將他甩進了泉水。
身子落入泉水里,瞬間感覺被什么東西吸住了一般,拼命的往下沉,他大聲呼喊道:“地獸老兄,地獸老兄,別開這種玩笑啊,你怎么也跟那頑童一…”
話說一半,泉水沒過了頭頂,就聽到耳邊呼嚕嚕的水聲,再也沒有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司危突然有了些感覺,感覺自己似乎飄在了水里,漸漸一縷茉莉香又傳過來,眼前也開始透進光亮。
“呼,呼,呼!”司危大口的喘著氣,聽到耳邊的聲響逐漸變得清楚,猛的睜開了眼睛。
“哇,大俠你終于醒了,嚇死我了,還以為你不行了!”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小知了那張白嫩透著些許紅的臉來,似乎剛剛處在焦急之中。
“咦,這是哪里?”司危好奇的問道。
“大俠你糊涂了,客房不認得了?”
“哦,是客房啊,那個地獸送我回來的?這個家伙,居然把我扔到泉水里。”
小知了一臉疑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接著又貼回自己的腦門:“沒發(fā)燒啊,怎么開始說胡話了,你在城外倒下了,我好不容易找了匹馬把你馱回客棧的。”
“你一直在我身邊?”
“當然了,哇,你也太重了,死沉死沉的,能把你弄到馬上簡直要了我半條命。”
不對啊,司危心想道,難道自己剛剛只是做了一個夢?可也太真實了,那地獸的頭,自己明明還記得觸感,想著想著,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來。
“??!痛!”
強烈的痛感刺激著身體,司危大叫之余,終于確定剛剛只是做了個夢,夢里當然沒有痛覺。
小知了捂了捂耳朵,看眼前因為伸手拉扯了傷口的司危,連忙安慰道:“大俠,你先別動啊,傷口還沒好,要全身泡在藥里才行!”
“?。 ?p> 司危又叫了起來,這次不是因為痛,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光著泡在澡盆里,而小知了就這么在他面前瞧著自己。
小知了揉了揉耳朵:“你痛就別動啦!”
“不是痛,是…”司危說著就要用手去擋下身,這一動又牽扯到了傷口。
狂叫不止。
好一會兒,司危終于停下了叫聲。
小知了也徹底明白了司危的意思,搬個凳子就這么坐在澡盆前面,瞇著眼睛看向他。
“你…你趕緊出去好不好,你個姑娘家,就這么看著,不知羞的?”
司危也不敢再動,痛的撕心裂肺的感覺仍然縈繞在心上,但見小知了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居然還這么坐下來了,只好討?zhàn)垼骸扒竽懔撕貌??!?p> “你怕什么,我又不嫌你流氓,而且還穿著褲子呢?!?p> 司危低頭一看,心里默默念道,還好還好,剛剛緊張了,原來還留著一條褲子。
“那你也得出去,我上身是光著的?!?p> “哎呀,你一個大男人光著上身怎么了,又不是沒見過?!?p> 司危咋舌看過來,小知了臉一紅,揮揮手解釋:“那街口賣藝的不都是赤裸著的,誰還沒見過了?!?p> 小知了說完似乎想起來了什么事情,突然站起來,探手伸到澡盆里去。
“喂!你干嘛?”司危不知她是要做什么,身體趕緊往后躲著。
“別動!你又想痛了?我只是探探水溫,郎中囑咐的。”
看著小知了用手在水里攪起來的波紋,司危猛地感覺到了困乏,只一會人又昏睡了過去。
小知了緩緩將手縮回去,墊腳走向門口,悄悄退到屋外,將門帶上,掏出一方手絹擦著手走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