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著這對兄妹后邊坐的是個胖丫鬟,十七八歲的樣子,臉吃的圓盤一樣。一雙眼睛車轱轆似的,不停亂轉(zhuǎn)。
阿渚記得何子悅好像喊她小桃。
和小桃一樣坐得靠后的也是個丫鬟,綠色褙子、杏色裙子,明顯的王家丫鬟打扮。這丫鬟阿渚也見過,初七那天去豆腐坊拿豆腐的就是她。
她跟動手打自己的青草相比,面相看著討喜多了。
而她一旁坐著的、幾乎占了半邊火爐子的人就是王小姐。
王小姐今天穿的依舊富貴無比,頭上戴著兩只金牡丹,被爐火一映,金光直閃人的眼睛。圓潤的臉也精心描畫了,上著與她年紀不符的妝容,反而將少女的甜美盡數(shù)遮掩了。
此時她緊皺著一張臉,不知道是在跟誰生氣,還是在嫌棄爐火不暖和。
而最讓阿渚想不到的人是坐在何撿和王小姐中間的小男孩,不是別人卻是栓子!
栓子也是第一個看見她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往何撿身后躲,然后探出頭來做了個鬼臉。
何撿忙招呼,“快進來,外面冷?!?p> 那對雙胞胎看見阿渚齊齊翻了個白眼。而王小姐皺起的臉皺得更緊了,顯然兩天前的事,她還印象深刻。
當她看到阿渚懷里抱的小狗時,立馬給身后丫鬟使了個眼色,“綠草,把小狗給我抱來?!?p> 阿渚見狀忙跑到了何撿那邊,仰著頭問,“招哥哥,福寶是我的,它一生下來我們就說好了的?!?p> 何撿還沒說話,何子悅就搶著道,“這是我家的狗,我把它送給檀姐姐了?!?p> 阿渚不服,“一個多月前,招哥哥就把它給了我!”
王小姐冷哼一聲,“綠草,我給你發(fā)錢就是讓你傻站著的嗎?”
綠草只得上去搶阿渚懷里的小狗,不過還沒碰到她的衣角,立時被何撿和譚九桐給攔住了。
譚九桐將綠草往后一推,怒道,“我看誰敢來搶?”
他本生的高壯,這么一發(fā)火,還真的將在場的人震了一下。
但王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她瞪了眼綠草,“把小狗給我抱過來,我倒要看看誰敢打你?!”
場面一時僵持起來。
何撿擋在兩人中間,對王小姐道,“我之前就說了,這小狗我給了阿渚。若是王小姐想要狗,我去再找一個更好的?!?p> 王小姐頓了一下,過了會仍把下巴抬了起來,“我就要這一個,別的我都不要!”
何撿皺眉。
這時何子喜被小桃暗暗戳了下,他正吃瓜子吃的歡,回頭一臉不解。
也不知小桃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突然看向何撿,板著臉道,“小狗不給檀姐姐的話,我就給娘說,讓她把大狗給賣了!”
何子悅馬上跟著強調(diào),“不給我們就告訴娘!”
何撿看了他們一會,嘴張了張終是沒說什么。
譚九桐實在看不慣,對阿渚道,“招哥兒在他們家說話根本不算,這狗還給人家吧?!?p> 阿渚抬眼看何撿,見他直直站在那里,并沒有阻攔的意思。當下癟了嘴,把福寶放在了地上。
她拉住譚九桐,“哥哥,我想回家。”
譚九桐哼了聲,“走,我也不想在這呆了?!?p> 何撿這才動了下,喊他,“大虎,待會先生還要上課……”
譚九桐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怕你家那倆祖宗回去一說,劉先生也給趕出去了。我看我還是回家吧?!?p> 說完,拉著阿渚就走。
“站?。 ?p>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回頭一看,就見劉先生從里間屋里出來了。他身上隨意披著一件厚袍子,扶著門框正在打呵欠,明顯是剛睡醒,眼角還掛著眼屎。
他這個哈欠打得格外漫長,好不容易打完了,才接著道,“臭小子,還不回來?”
對方雖然不是個正經(jīng)的教書先生,但畢竟是自己拿了肉正經(jīng)拜了的,譚九桐心里窩火也不敢太造次,腳步止住了。
何撿過來拉他,“先上課吧,其他的再說?!?p> 譚九桐很想嗆他一句“再說什么”,但看他臉色也不好,都發(fā)白了,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仔細想想,他也有些后悔把氣撒在何撿身上,畢竟何撿的處境跟別人不一樣。別人的父母就算有偏心,也還有個度,而在他這,甚至不如小桃一個丫鬟過的好。
何撿和譚九桐跟著劉先生去了書房,阿渚不愿意和那些人呆在外邊,便也跟了過去。
說是書房,其實就是暫時閑置的晾茶間。兩邊都擺著高大的茶架子,除此外空蕩蕩的。他們用的矮桌還是譚貴做的,只簡單刷了層漆。而身下坐的厚墊子,也是趙二娘子縫出來的。
除了厚墊子,趙二娘子還做了三張厚毯子,讓他們天冷披在身上。
可劉先生卻說讀書就是要吃苦,于是毯子便成了擺設(shè),任憑三人在寒冷的屋子里瑟瑟發(fā)抖。
阿渚卻是不用受這個罪的,她將厚毯子往身上一裹,趴在桌子上聽劉先生講課。
劉先生嗜酒如命,一天里大半時間都是醉醺醺的,以至于鼻子都成了酒槽鼻,合著他有些肥胖的臉,很是滑稽。
他的開場白永遠是說故事。也許上了年紀的人都有說不完的故事。但他的故事總會在講到一半時落到他自己身上。
以至于阿渚聽了幾次“大蛇報恩”,都不知道大蛇為什么會報恩。
不過劉先生他自己的故事,阿渚也愛聽。
說起來他也是個倒霉人,十二歲考中秀才,十八歲考取舉人,可以說是風(fēng)光無限。但第一次進京趕考卻失了利,名落孫山。
為了準備第二次進京,他整整蟄伏了六年,然而這一次他病倒在半路,考試直接給耽誤了。
而第三次他被山匪劫了,第四次幫偶遇的老人背柴崴了腳,第五次被所謂的同鄉(xiāng)給陰了……
等第六次他終于順順利利的坐在了考桌上,卻再次榜上無名。
阿渚每每聽到這里,也不由跟著嘆氣??吹剿p眼泛紅,也替他難受。
至于后來怎么流落在外,又怎么跑到了阿瓦,他卻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