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張騰的夢······
侍女達瑪?shù)闹v述中,將吳文貴描述成了一個浪子回頭的形象,就連拉珍也注意到了達瑪在他身上的重筆著墨。那老二不辭辛苦,差點跑斷腿拿回來的解藥,吳文貴卻極度地不放心,刨根問底不說,還請來一個大夫細細地了解這啞藥——半夏的藥理、藥效······直到劉大夫終于說出了火苗子的產(chǎn)生原因——金屬鉀遇水會冒出火苗,很多時候的硫酸銅都不純,會有少量的金屬鉀摻入,卻也不會影響藥效,吳文貴才首肯讓小珠子服下了那碗溶解了硫酸銅的水。
劉大夫雖然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看到了那水的顏色和小珠子喝下水去渾身開始哆嗦的狀態(tài),就已經(jīng)明白了八分,他迅速地跑出屋去,不一會提了一桶水和一個大盆來,命令老二、吳文貴和他一起把那一桶水給小珠子灌下去,老二猛拍了一下腦門叫道:
“啊,真是的,忘得一干二凈,藥師給我這什么銅時交代過,必須讓服用者大量喝水,不然會有可能丟了小命!”吳文貴聽此言怒不可斥,但他什么也沒說,而是先沖了過來托起小珠子的頭,劉大夫熟練地上去點了小珠子后背的什么位置一下,她的嘴立刻大張了開來,劉大夫沖著老二喊道:
“快,把那桶水澆進來!”老二立刻順從地抄起那桶水,照著小珠子的嘴就澆了下來,劉大夫馬上又叫道:
“慢點倒,盡可能讓她多喝一些進去。”老二依言放慢了速度,等著小珠子一口口地往下咽了再倒,如此小半桶水就下去了,小珠子忽然死命掙脫劉大夫他們兩個人的扳勁兒,血紅的眼睛似乎要滴下血珠來,劉大夫早有準備,死死地摁著,所以沒有被掙脫,但是吳文貴可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猛地被小珠子瘋狂掙脫的手臂甩到了臉上,不禁又驚又痛地叫出了聲,隨后那手臂又將老二的水桶打翻,弄得三人落湯雞樣地渾身滴答水兒。劉大夫先用眼神示意吳文貴再抓緊小珠子,后者立刻會意,再次奮力地攥緊了那單薄的肩膀。接著他竟然對著正要將桶摔到地上的老二怒喝道:
“別停,快去,再打桶水來!”老二跳著腳就出去了,轉(zhuǎn)眼就把水提了進來。劉大夫又一次點了小珠子后背的穴位,令其大張開嘴,不用他再次喝斥,老二已經(jīng)開始了灌水。經(jīng)過剛才的一通折騰,小珠子的勁兒似乎費去了不少,不再拼命掙脫,而是下身胡亂踢騰。老二很艱難地,又得避開小珠子的“飛腳”,又得掌握火候地灌水,如此下來很快就弄出了一頭汗,不過看他興致還很高,一直樂此不彼地干著······
終于,小珠子全身癱軟,挺著灌了多半桶水的大肚子不再發(fā)出聲息。吳文貴下意識地放松了手下的勁兒,看劉大夫也放開了手,老二舉著半桶水還想往下灌,就見劉大夫邊將那個大盆掂過來放到小珠兒的腳邊,邊說:
“把桶放下吧,不用灌了,稍等會,等她穩(wěn)穩(wěn)······”他的話剛說到這,小珠子忽然像條魚樣的上半身挺了起來,她先是用手使勁撕拉著喉嚨口的衣領,接著就“嘔噦”了一聲,俯下頭伸著脖子開始大吐特吐,從她的嘴里噴噦出來的東西竟然是綠色的,像毛玻璃瓶子那樣的綠,刺鼻的味道把個老二熏得直接仰頭去了門外。劉大夫和吳文貴卻欣喜地守在一邊看著,甚至不時地在其背上拍兩下,以便其吐得更順暢一些······
終于,小珠子停止了嘔吐,面色清明起來,身體也似乎有勁了,自己竟然往起站,劉大夫按著她的肩膀說,
“你還很虛弱,不要動,再休息一會?!比缓笏崎_那個裝滿穢物的盆子,在她面前蹲下身,誘導著說:
“你先試著發(fā)發(fā)聲,不要太用力,不然的話,會傷著喉嚨的。”小珠子咽了一口唾沫,低低地發(fā)出一點啞啞的“啊啊”聲,她困惑地望著劉大夫,劉大夫鼓勵地笑笑說:
“沒關系,會有一些木木的感覺,很快就會消失了,你再試試,用舌頭頂住上顎,嗯,就是上門牙也行,這樣好使力。”吳文貴這時在其身后說,
“沒關系,我扳著你的肩膀,咱們一起使力,你就放心吧,劉大夫的本事可大了,你只要照著他說的話做就沒問題?!毙≈樽拥纳碜虞p微地抖動了一下,她順從地再次發(fā)聲:
“我,我想說,話?!彪m然不是很清晰,卻已經(jīng)是話了。劉大夫和吳文貴交換了一下驚喜的眼神,他站起身說:
“啊,沒有問題了,這孩子終于又可以說話啦!”吳文貴竟深深地給劉大夫鞠了一躬說:
“真是太謝謝您啦。”劉大夫微笑地擺擺手,躬身端起那盆穢物,徑直出門去了。吳文貴轉(zhuǎn)到小珠子的面前剛想說話,看到端盆子出去的劉大夫,老二一陣風樣地躥了進來,叫道:
“她能說話了嗎?他能說話了嗎?”看到老二那個樣子,吳文貴這才想起了屏風后面的朗杰和他囑咐的話,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去小珠子的身后,回答說:
“啊,真的是奇跡啊,她真的可以發(fā)出聲音了,不過要說出完整的話,還需要等幾個時辰了?!崩隙拿娌勘砬榱⒖谭潘闪讼聛碚f:
“那,那就太好了。這樣,吳哥你去休息吧,我守著她,直到明天早上,別中間再出什么事?!眳俏馁F上去就拉住了他那跟木樁子一樣的胳膊說:
“能出什么事兒,到明天早上還有好幾個時辰呢,在這守著干嘛,讓她自己坐著就行了,咱們?nèi)ズ染?,啊,咱兄弟倆也好久沒在一起喝一杯了,今天正好是個機會?!崩隙难凵窭锍霈F(xiàn)了猶豫的神色,他甚至環(huán)視了一下屋子,然后目光落到了那個屏風上,就一邊向那走,一邊說:
“哦,是個好主意,我可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吃晚飯呢,吳哥你可得給我準備點好吃的呀!”說著他已經(jīng)走到了屏風的旁邊,吳文貴的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急中生智,一把將小珠子推倒,小珠子清脆地“啊”了一聲,成功地吸引了老二的注意力,后者向屏風投去了最后一眼,轉(zhuǎn)身回來,沖著正將小珠子扶起的吳文貴問:
“沒事吧?怎么就摔倒了?沒摔倒哪吧?怎么把嗓子治好了還出別的幺蛾子了?!眳俏馁F過來拉住老二的手不再放開,
“成了,成了,咱們趕緊去喝酒吧,一會天就亮了,喝起來就沒勁了。這孩子不用擔心,可能是剛才吐得身體太虛了,讓她自己休息會,養(yǎng)養(yǎng)神,等天亮了買主來時,看到一個精精神神的她,沒準還能再給咱提提價錢。”老二一聽這個急了,邊被吳文貴拽著走,邊嚷嚷:
“那必須得加啊,咱們給他一個不聾不啞、四肢健全的——人,他還按以前的價兒那可不行,你怎么也得給他好好說道說道,不行,不行?。 眳俏馁F在門口稍停了一下,向后面看了一眼,說了一句明顯是說給屏風后面的朗杰的話:
“好,好,好,我肯定得跟他好好說道說道,咱們安安生生地喝酒去,你看,這鑰匙只有我有,咱們把這門鎖上,誰也進不來,還能出什么事,可以了吧?走,走,走。”說著門就被帶上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鎖門的聲音,和腳步遠去的聲音······
朗杰從屏風后面走了回來,小珠子飛一樣沖進他的懷里,朗杰微笑地給她解開捆著的繩子,然后拉她到窗前的凳子上坐定,才和顏悅色地說:
“你被他們折騰得不輕啊,一定是很累吧,不要著急說話,先坐在這歇會,等到你歇過來了以后,就給我講講你著急要說的事吧。”不想他還沒說完,小珠子就“刺溜”一下從凳子上滑了下來,“噗通”一聲跪在了朗杰的面前啞著嗓子費力地說:
“師父啊——我——我已經(jīng)可以說話了,我必須,必須得快一點——快一點告訴您,時間長了,恐怕那個妹妹——就活不了了!”朗杰心中一凜,但他還是慢慢拉起小珠子,讓她在凳子上坐穩(wěn)說:
“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說話了,就不用太擔心了,可以慢慢地告訴我,你剛才不也聽那位大夫說了嗎,不能著急說太多話,不然的話會傷到你的喉嚨,對以后不好,再有,你不要那么客氣稱呼我為師父,就叫我朗杰好了?!毙≈樽用嫔巷@出粉紅的羞澀,低低地懇求道: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不尊您一聲師父呢,只是,如果我稱呼您一聲哥哥,會不會太唐突呢,真的希望您做我的哥哥呢?!崩式艿匦Φ溃?p> “哦,一個稱謂而已,不必太拘泥于這些外在的客套,你喜歡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毙≈樽有老驳氐偷徒辛艘宦暎?p> “朗杰哥哥······”朗杰平靜地應道:
“嗯,我且問你,你那個妹妹是怎么回事?她遇到危險了嗎?她現(xiàn)在在哪里?我怎么做才能幫到她呢?”小珠子聽朗杰這么一問,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悲傷地慢慢吁道:
“我能到這里,還多虧了那個妹妹,要不是她用自己的命換來我的離開,我可能和她一樣,就留在那人間地牢里了,求求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啊······”朗杰點點頭:
“嗯,不著急,你慢慢地講就好了?!毙≈樽又v道:
“我本來是和那王二狗是一個村的,喔,就是剛才你們叫他老二的人……”許是說話太急了,喉嚨痛得厲害,小珠子滿臉漲紅地停了下來。朗杰有些詫異地問:
“老二和你是一個村子里的村民?”小珠子點點頭,又堅持著說:
“嗯,他就是個壞人,連我們這些同村的人――也不放過。我住在村子東頭,跟他見過幾回面,也聽別人說過他的壞話,可看他的臉――我不覺得是真的,畢竟――是一個村的,所以他約我去給他的鄰居做針線活我就去了,再后來他還約我去別人家?guī)瓦^忙,一起吃了幾回飯,他一直都是好脾氣的,我就更加沒有戒心了。然后,他就在那天下午把我約去村邊的小河邊,說是有些東西讓我?guī)兔ο匆幌隆N抑浪锶ナ赖脑?,總會有些不方便做的活計,于是我就去了,可,偏偏……”小珠子又說不下去了,郎杰沒有催她,任其喘了會氣后又說:
“我被他用布堵住了嘴,拖離了河邊,來到山里的一個小屋里,屋里很黑,我被一把推進去,他就把門鎖上了,我害怕極了,拽掉嘴上的布,趴在門縫處微微透出的光里使勁喊救命,快把嗓子喊破了,也沒人搭理我,忽聽身后的黑暗中有一個細弱的聲音傳來:
‘別喊了,歇歇氣吧,這里沒人能聽得見?!@聲音嚇得我汗毛都立起來了,我貼門立著,顫聲問:
‘誰?是誰?誰在那?’那聲音似乎移動了一下地方,才悠悠傳來:
‘我在這都待了好幾天了,已經(jīng)習慣了,放心,沒人來這座山,你就安心待著吧?!@次我聽出來了,是個年輕的女聲,跟虛弱,且也沒有惡意,我也就放松下來,靠著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問:
‘你也是被王二狗騙過來的?’那聲音里有了些憤怒:
‘他叫王二狗?我管他什么狗,落到他手里,就等于掉進爛泥潭里了,越掙扎陷得越深,唉,虎落平陽被狗欺?!衣犃怂詈竽蔷湓?,忽然覺得好笑,都這時候了,她那細弱的聲音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里不禁好奇得緊,眼前這個人到底長得什么樣子呢?那聲音低低地喘息,似乎是餓得太久了一樣,我忽然想到兜里裝著兩個雞蛋,本來是想給王二狗――那個混蛋吃的,誰知直接就被他給弄來了這里。我掏出這兩個雞蛋伸向黑暗中說:
‘給,你是不是特別餓啊,把這兩個雞蛋吃了吧,還熱乎著呢?!瘜Ψ匠聊藥酌腌?,然后冷冷地說:
‘你還沒搞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是吧?接下來的幾天里,你可能什么都吃不上,會餓死的,現(xiàn)在還有閑心把吃的給我,哼?!矣悬c著急地說:
‘反正我今天早上吃過飯了,現(xiàn)在也不餓,你比我更需要它們吧,沒事,你先吃,以后再說以后,咱倆可以一起餓著,呵呵?!瘜Ψ接职胩觳徽Z,我把手又往前伸了伸:
‘拿著吧,我的手都舉累啦。’黑暗中有一只溫暖的小手伸了過來,手小到幾乎不能一下握住兩個雞蛋,隨后那只手又伸了回來,里面握著一個雞蛋,尋找到我的手塞了回來,那聲音也到了:
‘你好好留一個吧,不是我嚇你,這餓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知道?!业鼗亓司?。對面又是一陣沉默,有輕微的磕蛋,剝皮的聲音,再然后是慢慢的咀嚼聲,我把頭靠在門上,想著自己的心事,自捫沒有對不起他王二狗啊,他怎么可以這樣對自己,然后我問對面:
‘你說,他把我們關在這里是想干什么呢?難道是為了讓我們給他干什么活?他其實不關我,我也會幫他干的呀?!瘜γ姹l(fā)出一陣大笑,笑得都有點岔氣了,能聽出對方強忍著笑說:
‘呵呵,你真的是這么想的嗎?他關你是為了讓你替他干活?’我認真地說:
‘對呀,那還能干什么?’那聲音再次憋不住而大笑,半日才停下來,聲音里多了些硬硬的東西:
‘他會把你賣掉,把你殺掉,只要他想做?!乙残α耍?p> “呵呵,你真的會說笑,他會殺了我?賣了我?怎么可能?我們是一個村的,不能說一起長大的吧,那,那我也幫了他不少忙呢,他,啊,人怎么可能那么壞!”那個聲音冷得掉冰渣渣:
‘那你以為我是怎么到這來的?’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當然也是被他綁過來的呀。難道他跟你說吧,他要把你賣掉嗎?’
‘還用他說?呵呵’
‘那你怎么知道,你會被賣掉,甚至會被殺掉?’
‘因為我就是干這個的呀。’對方懶懶的一句,驚得我像是被人拔掉了舌頭,一點聲息也不敢發(fā)出來了。對面戲謔地問:
‘你害怕了嗎?呵呵,怎么不說話了?’
‘我,我――我累了,不想說話了。’我故作鎮(zhèn)靜地回了她一句,然后低頭裝作想睡著了,不想那人嘆了口氣,忽然問:
‘你就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嗎?我叫丑女,丑八怪的丑。’我本來心里又怕又膩歪,怎么今天會遇到這么兩個壞人,偏偏聽了她的名字,我就忍不住地笑了:
‘丑女,誰會叫這樣的名字,你長得很丑嗎?是你的父母起的?哈哈,想來也不會有哪樣的爹媽會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