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笑得很惡心,他沖里面招招手,把一小把蛋白塊遞了進(jìn)去。
季云知道這個舉動意味著什么。
他不想再看了。
可就在這時,屋里的人偏偏和男人一起走了出來。那是一個女孩子,看起來頂多二十五歲。臉上沒有化妝,但是仍然很清麗。她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默默站在那里的季云。
季云緊張地抿了抿嘴。
誰都沒有說話。
少頃,女孩子沖他露出了一個充滿風(fēng)塵氣的微笑。
“季云,要不要來玩?”
她保持著那個笑容:“一晚上五支蛋白塊的,老同學(xué)嘛,收你三個嘍。”
她看季云默不作聲,又說:“我媽也可以的,比我便宜一點?!?p> 季云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知道這姑娘是認(rèn)真的。
沉默地?fù)u搖頭,他不知道說什么好。季云快步走過女孩的面前,聽到身后有關(guān)門的聲音。
各有各的活法。
她爸兩個月前出去拾荒,死了,沒見到尸體。
娘兒倆想要活,只能賣笑賣歡。
太陽快要完全落下去了,季云不由得加緊腳步。經(jīng)過這一片廢墟土墻,拐過前面那個彎兒,他就到自己住的小平房了。
身側(cè)的陰影里,有什么東西蠕動了一下。
寒光閃動。
季云猛然睜大了眼睛。
鮮血灑落一地。
他是竭盡全力往前一撲,才避開的那一斧頭。
斧刃是對著他后腦勺去的,刃口明顯被磨過。拿著這玩意兒的人顯然不是想砍柴,而是想殺人!
斧頭并沒有被由著慣性甩出去,而是在一秒后就開始變向,顯然持斧者有著驚人的臂力。
這一次他沒有失手。
他幾乎把季云的左腳從身體上砍了下來。
失血量一瞬間就超過了100cc,季云驚恐地護(hù)住頭部,抑制不住地慘叫出聲。
疼痛鉆進(jìn)腦袋。
他知道自己該是要死在這兒了。
“格老子的!”他聽到那人罵了一聲,好像被他的叫喊聲驚到了,“你仙人板板,龜孫兒叫什么叫?”
季云雙手撐地,瘋狂往后退。
斷口處滋了一地血。
也就是這一下子,讓他看清了襲擊者的臉。
那是一個面容枯槁的中年人,頭發(fā)稀疏,一看就是很久沒有吃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
他滿臉慌張,而且恐懼。
“他沒殺過人?!币粋€判斷迅速掠過季云的腦海。
剛剛的劇痛讓季云拿捏不住手中的包裹,裝著吃食水壺的布袋遠(yuǎn)遠(yuǎn)飛了出去。中年男子雙手緊緊握住斧柄。
他似乎在猶疑不定,應(yīng)該先把眼前這個人殺掉,還是先把包裹搶在手里。
季云仍然在失血,力氣漸漸從身體中抽離出去。
他緊緊地注視著中年男人,只見中年男子思襯片刻還是目露兇光,季云不由得心中一沉。
男人慢慢把斧頭高舉過頭。
一下子劈下來。
季云屏住呼吸。
他雙手猛地奮力向前頂過去。只聽“噗嗤”一聲,鐵斧全砍進(jìn)肉里,向下,但是....
卡在了季云的手骨上。
一瞬間難以想象的劇痛讓季云眼前一黑。他咬著牙,發(fā)起狠來,雙手往回一扯,竟然把斧頭奪了過去!
“殺人了!殺人搶劫了!”
季云嘶聲大叫。
男子明顯慌了,他沒想到季云還有力氣。
現(xiàn)在是黃昏,換夜班的士兵隨時可能經(jīng)過這里。兵老爺對聚居地內(nèi)的亂像可以不聞不問,但若是真的撞見了,礙于職責(zé),也不會吝惜那一顆子彈。
男子后退了一步。
他不去搶那把斧頭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快步繞過躺在地上的季云,把包裹揀了起來。
季云的神志已經(jīng)模糊不清,就算眼角余光依稀瞥見這一幕也無力去管了。
他只能看著中年男人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地上,把里面的水壺提在手上,蛋白塊全拿出來塞進(jìn)懷里。
然后他把畫氈扯出來,看了一眼,就隨手扔在地上。
他還能聽到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好像還有點抽噎。
“淑妍,別怨爹。爹給你找吃食,找蠟燭?!?p> 季云的眼珠轉(zhuǎn)了一下,眼前不停的發(fā)黑。
“爹不壞,爹不壞,但是爹要你活。”
他聽到中年男人像是自我安慰一般低語著。
中年男人走了。
只留下季云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懷里抱著更冰冷的斧頭。
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
這不是個好兆頭。
血濕濕冷冷的,季云大聲咳嗽了幾下。
“你女兒的命是命,我的便不是了?”
季云喃喃自語,可是他也知道,在末世里作這種抱怨也怪好笑的。
他吸不進(jìn)去氣了。
手慢慢垂了下去,沾染著粘稠鮮血的手正好放在畫氈上,鮮血浸潤了粗糙的纖維。
也許是將死之人的幻覺,季云感覺到身后的地面仿佛突然碎成了無數(shù)塊。
就好像掉入深淵一般,季云無力地向身后倒去。
最后映入眼中的,卻是那塊撕破了的畫氈。
微微發(fā)著光亮。
不知過了多久。
季云猛地坐起來,大口喘著粗氣,汗出如漿。
“我死了,我死了,我.......”
他連叫了幾聲,下意識便去摸左腳。然而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因為他左腳摸上去竟是完整的,觸手很溫暖。
季云不信邪,又低頭看手,只見手上肌膚完好如初,哪有剛剛皮開肉綻的慘樣。
“我,我沒死?”
季云茫然地喃喃自語。
耳旁卻響起笑聲。
“孫家二小子,你莫不是害噩夢了?要死要活的,就不要你那剛過門的媳婦?”
季云抬起頭,然后怔住了。
幾個粗壯的漢子正笑瞇瞇看著他,他正和這些漢子坐在一起,幾個人圍著一堆火。
但是最令他驚愕的是這些漢子的穿著。麻布短裳,褲腳用白布帶系住,卻是古人的裝扮。
領(lǐng)頭的漢子看他不說話,以為是他做了噩夢驚魂未定,當(dāng)下也不放在心上,轉(zhuǎn)眼就和別人聊開了。
季云強(qiáng)自遏制住說話的欲望,一邊烤火一邊暗暗觀察。他注意到自己和這些人都是一樣的服色,穿著趕路人的短打裝扮。
聽其余人說話,他了解到這些人是從山東走山西的客商,帶了皮毛去賣。幾人在道上已經(jīng)走了兩日,荒山野嶺突逢大雨,便找了個寺廟借宿一晚。
季云望向四周,確實是佛寺,只是不知道供奉哪位菩薩。菩薩金身早已倒塌,只有墻上還掛著好些畫軸,繪了些勸人向善的圖畫。
時日年久,就連這些畫都模糊不清。
“孫二,你瞅什么呢?”
先前取笑他的人說道,“破寺廟,有什么好瞧?還是咱山東金山寺氣派?!?p> 季云勉強(qiáng)笑了笑,只見那人遞過來一小桶物事。季云不明所以,但還是接了過去。
“燒餅,饅頭,一人兩個,別拿多了?!?p> 那人隨意說道。
“快快快,餓死老子了?!庇腥舜叽佟?p> 季云充耳不聞。
他顫抖地揭開蓋子,谷物的清香一瞬間占據(jù)了他的嗅覺。
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饅頭。
雪白的饅頭,松軟,飽滿。
季云眼神恍惚了一下。
上一次吃到農(nóng)作物,還是半年之前,自己拼了性命從附近有僵尸徘徊的便利店里找到了一整箱巧克力面包。
那一次足足換了大半個月的蠟燭,最后,他給自己留了一塊作為嘉獎。
面包早就過期了,所以他用熱水煮成糊糊,面包糊香氣四溢,那味道他現(xiàn)在還忘不了。
又拿了一個大餅子,他把竹筒交給別人。
默默低頭咬了一大口。
“這小子,烤都不烤,這樣子又干又冷難吃得很?!庇腥苏f。
季云沒有理他,又咬了一大口。要不是怕別人起疑,他都能哭出來。
管它是做夢還是穿越,光這一頓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