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的信息告訴季云。
這個異能,名叫【入畫】。
季云眼看天色將黑,來不及細(xì)細(xì)研究。幸好他的居所離這里不遠(yuǎn),全力沖刺之下,他剛好趕在天黑之前回到小屋。
點亮了蠟燭,看到黑暗被驅(qū)散,季云舒了一口氣。
這里是一個典型的拾荒人小屋。破零件,臟兮兮的雜志,腳手架堆的到處都是,沒有一處地方是干凈的。
靠墻的木板床上鋪著一層薄薄的被褥。它和一把破了四五個洞的沙發(fā),是這小屋里唯二可以稱得上舒適的東西。
季云還有一張小桌子,那是他的工作臺。他曾經(jīng)和一個老拾荒者一起拾了兩個月的荒,從他那里學(xué)會了制作一些簡易工具。老拾荒者曾在一家電器公司工作,末世爆發(fā)之前還有焊工證。
工作臺上擺滿了零件,可是大多銹蝕了,沒有一個合用。季云早就想把自己現(xiàn)在用的鏟子換掉,可到現(xiàn)在還沒有實現(xiàn)。
季云小心地摸出蠟燭和火柴,把蠟燭點燃之后,他把蠟燭放在一個洗凈的玻璃瓶里。
這樣光線會昏暗些,可是蠟燭不會因為風(fēng)吹突然熄滅。
把這些全部做好之后,季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一天沒有吃東西。他習(xí)慣性拿出一塊蛋白質(zhì)塊,把外面裹的塑料紙剝開。
熟悉的腥臭味,很淡,但是很煩人。
季云幾次想往嘴里送都遲疑了,最后他嘆口氣,把蛋白質(zhì)塊放下。
剛吃完饅頭,實在對這東西下不去嘴。
說起來,那饅頭香甜松軟,全無半點異味兒,上面干干凈凈的,沒有粘一點灰塵。咬在嘴里,淡淡的谷物清香讓舌頭仿佛都要被融化了.....
季云有些懊惱。
應(yīng)該吃一半,烤一半的。
暴殄天物,自己真是該死!
真想再吃一次啊。
幻想過后人們總還是要面對現(xiàn)實?,F(xiàn)在雖然天黑了,但是時間才剛剛七點左右。季云全無睡意,便決定試試新得到的異能【入畫】。
最后回味了一遍腦海中的信息,季云滿臉鄭重地站在墻壁前。
人生中的第一次,一定要有儀式感。
季云緊緊閉起眼睛,猛的往前跨了一大步。
他本以為自己會撞上堅硬的墻面,然而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躍入水中的冰涼感,以及憋悶。
季云瞬間解除了【入畫】異能,他立刻感覺到一股彈力把他彈出去摔到地上。
季云大口喘著粗氣。
這個異能在使用過程中竟然是無法呼吸的。這說明,異能的維持時間完全取決于季云的肺活量。
定了定神,季云決定再試一次。這一次他后背沖著墻,慢慢向后退去。就在即將接觸墻壁的前一刻,季云深深吸氣,然后發(fā)動了異能。
又是水一樣冰涼的觸感,但是這一次,季云睜開了眼睛。
他現(xiàn)在的視角非常奇特,低頭看去,他甚至可以看到墻壁和地面的交界線。
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變成了幼兒涂鴉般的油彩畫。褲子與鞋的款式和他現(xiàn)在所穿的全無二致。
原來這就是【入畫】!
季云又驚又喜。
這一刻,他才切實地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成為超凡者了。
季云試著在原地跳了跳,仍然可以感覺到重力。他把手伸向桌子,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直接穿過桌子和墻壁間微小的縫隙。
解除異能,季云從墻壁中彈出,站穩(wěn)然后握了握拳。他并沒有感受到體力的消耗,這個能力似乎只與他的肺功能有關(guān)。
“發(fā)了發(fā)了發(fā)了!”
季云撲倒在床上,木板床一陣嘎吱嘎吱響。好像是因為大腦高度興奮,他還是全無睡意。
季云把手臂枕在腦后。
腦海中又掠過那個頭發(fā)稀疏的中年男人的臉。那時候瀕臨死亡的痛苦與絕望,他可是一點都沒有忘記。
左腳的傷明明好了,季云卻感覺到那里仍在隱隱作痛。
那把曾砍進(jìn)他手里的利斧,現(xiàn)在就擱在季云的腳邊。
事情其實很好解決。末世里的規(guī)矩,以血還血。
這一夜,季云沒有睡著。
對一名拾荒者來說,清晨有薄霧,能見度低,不容易發(fā)現(xiàn)危險。而黃昏時間緊張,稍有不慎就會天黑之后仍然留在外面,所以拾荒者的最佳活動時間,就是上午十一點到下午兩點這四個小時。
金烏當(dāng)空,天火照耀,畸形體和神話生物都會暫時龜縮在巢穴中。這個時候,有經(jīng)驗的拾荒者甚至可以深入市區(qū),找到更有價值的東西。
而晚上四點到五點,就是拾荒者扎堆往回趕,去軍需處換取物資的時間段。去得太早,收集到的東西會不夠。而去得太晚,有限的物資又會被別人換走。
胡軍就是一名深諳此道的拾荒者。四點十五分,不早不晚,軍需官王永志王把總還沒有不耐煩,他又有足夠時間搜集物資。
可是最近,胡軍總是疑神疑鬼。原因很簡單,他殺了人,而且是兩個。
第一人是個女的,很瘦,砍了她四斧,這個不用擔(dān)心。
不過第二個人,胡軍實在難以確定他是死還是沒死。照常理來說受了那么重的傷,就算是在末世爆發(fā)前,不及時就醫(yī)也會致命??墒撬诙煸缟贤低盗镞^去看,地上確實有一灘血跡,尸體卻沒了。
他本以為是鄭家的士兵把尸體收走了。但是他有意無意跟巡查的士兵打探了幾句,卻得知最近那一片區(qū)域根本沒有死過人。
這就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了。至于超凡者,他根本就沒有往那里想。
笑話,如果那小子真是超凡者,他為什么不去內(nèi)城區(qū)享福?
天色已經(jīng)快要黑了,胡軍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吹阶约旱男∑椒恳呀?jīng)遙遙在望,他不由得露出寵溺的微笑。
他有一個女兒,叫胡淑妍,臥病在床。老婆末世前死了,不得不說是一種幸運。
末世爆發(fā)之前她女兒的肺就不好,也去大醫(yī)院就過醫(yī),大夫說這是天生的,他們也不能根治,只能緩和。
末世爆發(fā)之后,胡軍拼了性命,把搜集來的物資全換成當(dāng)初他家用都不屑去用的止咳藥。也許真的是上蒼垂憐,末世之前都治不好的病,末世之后竟然慢慢好轉(zhuǎn)了!
胡軍有時候會覺得很諷刺。
女兒二十四歲,他五十八歲,他活得比大多數(shù)拾荒者都要累。
所以他才會鋌而走險去殺那兩個人,他們都是胡軍觀察了好久才決定的目標(biāo),一個女孩子,一個身體瘦弱的男孩,都無親無故。
所以胡軍其實也沒搶到多少東西,只有十一塊蛋白質(zhì)塊,還有一小桶三級水。他有時也想如果不是真到了走投無路他也不會做這種事,進(jìn)而在肚子里罵罵這個世道。
但胡軍覺得還好,只要女兒病在好轉(zhuǎn),他就覺得生活有盼頭。
他突然看到門口站著個人。
一瞬間他還以為是家里進(jìn)賊了,再看卻發(fā)現(xiàn)是女兒站在家門口。胡淑妍拄著拐杖,面色蠟黃,但是氣色比幾個月前明顯好很多。
胡軍又是歡喜又是心疼,他連連擺手,喊道:“快進(jìn)去!快進(jìn)去!外面好冷!”
他看到女兒笑著沖他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胡軍臉上綻放出大大的微笑,他大踏步向前走。
“彭!”
沉悶的重響。
胡軍覺得后腦勺突然一涼,他有些茫然,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力氣了。
我這是......得什么病了?
他踉蹌了幾下,終于往前倒了過去。感覺自己的后頸濕濕滑滑的。
他側(cè)著臉倒在地上,看到一雙臟兮兮的旅游鞋從眼前邁了過去。
旅游鞋邊是倒提著的斧頭,斧頭上沾了血,很新鮮。
意識陷入黑暗前,胡軍心里想。
那個斧頭.....好熟悉啊。
胡淑妍下意識轉(zhuǎn)頭,剛好看見了這一幕。父親倒在地上,戴黑色口罩的男人站在他身旁。地上一灘血。
她看到男人沉吟了一下,拖著斧頭大踏步向自己走了過來。
胡淑妍“哦”一聲哭出來,飛速往房子里跑,啪的關(guān)上了房門,上了門閂。
她依靠在房門上急促喘氣,肺病偏在這時候又犯了,她使勁咳嗽,好像要把肺咳出來。
淚水大滴大滴落下。
她看到老爸死了。
那個累得都快要虛脫掉,卻仍每天笑著撫摸自己的頭的老爸......
胡淑妍捂住嘴。
外面無聲無息,殺人兇手似乎已經(jīng)離開了。
她抽泣著,把耳朵貼在門上,凝神靜聽外面的響動。
然后她聽到身后有咳嗽的聲音。
胡淑妍瞬間如墜冰窖,她回頭,慢慢坐倒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戴黑色口罩的男人看著她,手里的斧頭往下滴血。
胡淑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喊的,可是咳嗽根本控制不住,她彎下腰拼命咳嗽,喉嚨里火辣辣的。
“你不要怨我?!?p> 她聽到那個男人說,聲音很年輕,似乎比她還要小一些。
然而過一會兒,男人又說話了。
“不......怨不怨隨你便了。”
這是她聽到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