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鬼不知。
這句話合起來是一種頂級的內(nèi)家境界,但要分開來看,前一句是拳意,后一句是打法。
秋天未到,蟬便已經(jīng)開始叫了,這種對于外在條件而產(chǎn)生生命變化的未卜先知,落在拳術(shù)之中,便是對方招式未發(fā),便已經(jīng)摸清楚對方的招式手段,若是作為對手,看見自己無論怎么打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再堅韌的精神怕是都要恍惚、崩潰。
‘暗算無常鬼不知’,便是在前者基礎(chǔ)下延伸出的打法,連鬼神都不知道的招式變化,人怎么可能知道。
白家拳法在趙黑的手上,已經(jīng)達(dá)到了一種巔峰;而若是沒有燭龍賜予的‘眼珠’,他看不到黑而暗的世界,怕是也參悟不出這一層‘藏鬼神’的境界。
但若是用‘暗算無常鬼不知’來對付‘秋風(fēng)未動蟬先覺’,便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在拳術(shù)變化中制造出一種‘悖論’。
正是因此,戚籠把拖刀掌的鞭勁變化藏在拖刀手的掌勁變化之中,使得趙黑的判斷出現(xiàn)一絲失誤,一舉重創(chuàng)對方。
這老貨心臟被崩出一條口子,肉身重創(chuàng),想要再度維持這種頂級的精神境界就不可能了,頂級的精神境界也是要寄托在肉體凡胎之上,不可能憑空出現(xiàn),只可能憑空消失。
直到此時,趙黑才真正的成為了一個‘普通’的,煉體大成的內(nèi)家拳師。
看似輕描淡寫的手藝,戚籠花了足足三個月才一舉成功,其中消耗的心血不足為外人道也。
趙黑右眼的蛇瞳朝四方轉(zhuǎn)了一下,突然,那道腥黃色的豎瞳撐了開來,像是有一只蒼白的手掌從內(nèi)往外扒拉了一下。
頓時,地面變的黑蒙蒙的,一條又一條粘稠的人影從中擠了出來,沒有四肢,像是剝了皮、化作人形的蛇。
趙黑的身影突然消失了,而在同一時間,所有蒼白蛇影的右眼上,都長出了一只蛇瞳!
“想跑!”
戚籠眼中癲狂似瘋,金火一卷全身,也同時消失不見了。
“邪祟!”
法臺前的蕭道人面色一變,腳踏禹步,施咒念法,手中持一碗,點水制符。
“北陰金闕,玄冥帝君,賜吾威力,誅斬鬼精。六天魔王,統(tǒng)領(lǐng)神兵。刀槍甲刃,來至氤氳。為禍邪鬼,或妖或精。捉赴幽城,萬死滅形。寸尸萬段,毋輒更生。太上真符,告下無停。急如風(fēng)火,迅若奔霆。鬼死人安,天地肅清。急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那一夜的巨大風(fēng)暴再臨,風(fēng)水異象之中,一口口誅魔陰刀從風(fēng)浪中卷出,向那些蛇形人影斬去,更詭異的是,刀光劃過,這些人影只是身上多了一道道刀痕,而且傷口迅速愈合,張開大嘴,瘋狂向城墻游去。
“果然是邪祟!”
蕭道人雙手一合,做降魔錘法,須發(fā)皆揚(yáng),用力一錘,下一剎那,風(fēng)暴之中,陽火蒸騰而起,一面面火墻拔地而出,火墻連在一起,并成陣法,將這些怪物封印在一地。
城中普通人頓時感到身子莫名其妙的一熱,像是中暑了一般。
不論是正派的道人,還是走邪路的道人,又或者入魔的道人,其實心里都有一根底線,便是遇上真正的‘邪祟’,只要力所能及,一定將其誅滅。
原因很簡單,邪祟性貪婪,以風(fēng)水之氣為食,甚至能順著風(fēng)水之氣,將其誕生的源頭,山勢水脈也一并吞噬掉,徹底斷掉風(fēng)水之氣再度孕育的可能。
而一旦風(fēng)水之氣絕種,就像是魚兒離了水,道人的道行再高都無用了,練了等于白練,所以雙方是天生的死敵。
而蕭道人一旦全力以赴,平天道這一代天才的本事展露無遺,天上風(fēng)火化烽火,地下地氣化火墻,居然隱隱約約窺到了邪祟的核心。
一只滿身金火的小鳥在追逐著一只獨眼蛇,那獨眼蛇的蛇眼在身上到處游走,似乎時時刻刻尋找著逃命的機(jī)會。
而在現(xiàn)實中,戚籠與趙黑的速度已經(jīng)快到常人難以想象,所過之處,就像是兩道鬼影一般無聲無息,而鬼影離開之后,才是雷鳴風(fēng)蕩,激流大作。
“一個神物血脈,一個邪物血脈,這兩個家伙太強(qiáng)了,我鎮(zhèn)不住??!”
風(fēng)水道人能通過風(fēng)水之氣的變化‘移山轉(zhuǎn)岳’,當(dāng)然這不是真山真岳,而是通過山岳的脈絡(luò)將人圈禁在一定范圍之內(nèi)。
但是面對這兩怪物,饒是蕭道人也感到吃力萬分,偏偏他受了虞老道指派,不得不為之。
‘這老鬼倒是瀟灑,拍拍屁股就走了,原來是早就料到這兩怪物的恐怖,不行,再這么下去,我熬到道行燒盡都擋不住。’
若只是擁有血脈,蕭道人覺的自己還能困上一困對方,畢竟道人的符咒法令,最擅長的便是以小力搏大力,借天理化人力;但二人同時還是武行中一流高手,快如奔馬,力大如牛,精神敏感到不可思議,稍有差池,二人就能‘撞山破岳’而出。
‘搞不定,真搞不定了!’
蕭道人一手做降魔印鎮(zhèn)壓局面,另一只手屈指一彈,正好彈在蠟燭的火芯上,識神依附在火星之上飛出。
“三位道爺,放小老兒一條生路吧,小老兒上有陰間的老爹老娘,下有十八歲大抱養(yǎng)的閨女,真的不能就這么亡了啊?!?p> 虞老道大汗淋漓的在街上打著滾,一邊滾還一邊嚎著,整個一碰瓷的老潑皮無賴,滾的灰塵亂飛,滾的精神十足,滾的聲音洪亮,滾的十分有經(jīng)驗。
但落到三人眼中,便是這道人煉出了遁地術(shù),地面上鼓起了一個小土球到處亂跑,讓人想抓都抓不住。
‘遁地術(shù)’屬于奇門遁甲中的地遁,是在關(guān)內(nèi)早已失傳的道術(shù),所以雖然這青浮山三仙道行精深,每人都凝練出了兩門小境界,并且將兩種境界練到水火相生、陰陽相濟(jì),距離凝練出‘道家命神’只差一步之遙,但是一時半刻想要收拾對方,依舊不可能。
這老鬼太油滑了!
一縷火星突然從在空中落下,緊隨而來的便是火光大漲,凝練出蕭道人的幻影。
“哎呀!吹簫童子你來啦,快來救老道,這三個老牛鼻子以多欺少,簡直不當(dāng)人子,不當(dāng)人子!”
站在喪葬店門檻上的老道眼皮一抬,陰風(fēng)一卷,一件件大紅大紫的壽衣便就擋在了火光之前,壽衣上,一個個老頭老太的人影浮現(xiàn)出來,冷颼颼的盯著他。
蕭道人先是火眉一皺,然后冷聲喝道:“還打什么打,邪祟就要入城了!”
隨著話語,火光之中,倒映出了一道道蛇形邪祟的身影。
虞道人也不滾了,頭伸了出來,咂咂嘴:“果然是邪祟,而且是伴生邪祟,看來是我們道門戮力同心,一起鎮(zhèn)妖降魔的時候了!哎呀,你們還打!”
若非虞老道逃生的手藝已經(jīng)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剛剛在說話間,便就被云朵灑下的蒸騰水霧燒個正著,這種神水靈液能破妖祟,同樣也能壞人道行。
三位老道士眼觀鼻、鼻觀心,坐在地上的一位緩緩道:“貧道三人壽元將盡,若不能獲得神祇冊封,得到一絲神性,聘為屬神,便就只能身死道消,而今這鐘吾古地,陰間被毀,陽間走煞;都到這份上了,這正神也好,邪神也罷,已經(jīng)無甚區(qū)別了?!?p> “呵,自從小妖庭滅亡之后,鐘吾古地哪還有什么神祇,無非是披著神皮的寄生蟲而已,”蕭道人冷笑連連,做為道門精英,他自然了解一部分當(dāng)年古國被滅的真相。
而這小妖庭,便是鐘吾古國的神庭。
“虞老鬼,你若是還想著渾水摸魚,請恕蕭某不伺候了!”
誠然,蕭道人被虞老道降伏,多半是對方投機(jī)取巧,甚至畫春宮圖逼他做童子,行為猥瑣的不行;但是蕭道人做為平天道這一代最有名望的高功,一次掉在坑里,兩次掉到坑里,第三次還不明白這坑可能有問題的話,那就真是后腦勺長洞——可以元神出竅了。
而且對方在自己身上下的封印,極其復(fù)雜難解,這根本不是普通道人能夠做到的事。
“老道只是區(qū)區(qū)一小境界的普通道人……”
眼瞅著蕭道人轉(zhuǎn)身就要離開,虞老道尷尬一笑,連忙補(bǔ)充道:“別急嘛,讓這箭再飛一會兒。”
“什么箭?”
‘轟’的一聲,城門重重砸了開來,守將朱元聰鐵甲大馬一躍而上,背后跟著的,卻是密密麻麻衣衫襤褸、面色土黃的難民們。
虞老道一躍而起,精神振奮:“自然是一根穿云箭,千軍萬馬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