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其他貴女的妒意,照月看向微月離開的方向,神色閃過微不可察的擔(dān)憂。她回頭,看向同樣顯得不安的小丫鬟。
這小丫鬟她還記得,于是韓照月便試探性地叫她。
“南枝?!?p> 南枝方才想隨自家小姐過去,可那位姑姑卻默不作聲地將她攔下。正焦急著,韓照月叫了幾聲才聽到。
-
“臣女,拜見公主殿下?!?p> 楓葉色柔軟的貂皮毛領(lǐng)襯得她肌膚勝雪,眉宇間貴氣與傲然更是讓人無法忽視。江陽看著俯身跪地的少女,沒有馬上叫她起來。
雖到了三月,可才剛過驚蟄,晨起吹來的風(fēng)依舊讓人忍不住瑟縮。微月伏在冰涼的地面,直到她終于松口,才謝恩起身。
無需吩咐,宮婢馬上為她搬來了座椅。她坐在下座,感到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須臾,一道柔和的聲音才響起。
“百聞不如一見,謝小姐果然是風(fēng)姿過人?!?p> 微月淺笑,“殿下謬贊,若論風(fēng)姿,又有哪位姑娘能比得上公主殿下?”
微月說這話時,江陽唇邊仍是溫和的笑意,并沒有顯出驕色。
是了,最受陛下寵愛的公主,無論走到哪里,也是聽慣了這些的。
“本宮聽說,前些日子謝小姐受了傷,可好些了?”
“多謝公主殿下關(guān)心,臣女無礙了?!?p> 微月她斟酌著語句應(yīng)答,終于在聽到上座人的下一句話時,她才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謝小姐是聰明人,本宮也不想兜圈子。今日叫你來,是想解決本宮的一個疑問?!?p> 她話說得客氣,微月也不敢輕視。
“殿下請講。臣女雖愚鈍,但也愿意為殿下分憂?!?p> 江陽笑得意味不明“謝小姐太謙虛了??芍x小姐若與本宮這樣講求虛禮,未免像個酸巴巴的假文人,也掃本宮的興。
大婚那日,關(guān)七郎被抄家。本宮好奇,他為何去攔住喜轎找你?七……那罪臣是不是與你說了什么?”
江陽一雙琉璃般的眸子掃過微月,眼中閃動著好奇,與尋常家的姑娘并無兩樣??稍倩匚洞酥性捳Z的意思,卻叫微月在下一秒瞬間警覺起來。
這位看似無害的公主殿下,只三言兩語,便把她上升為反賊一派。微月心道,若自己不仔細應(yīng)付,極有可能談笑間,便落得個尸首異處的下場。
“當(dāng)時情況危急,他只是劫持臣女為人質(zhì)?!?p> 光影稀稀疏疏透過窗紙,映在江陽身上,在她眼瞼處投射出小小的光暈。江陽神色未動,微月繼續(xù)說著。
“直到從暗處放去的一束冷箭,讓他亂了陣腳,臣女才僥幸逃脫了脅迫。自始至終,那個關(guān)七郎不曾與臣女說話。”
“哦?”
顯然,江陽殿下對這樣的回答并不滿意。
“可本宮知道,奉恩侯府邸在城西,當(dāng)日太子皇兄將你們圍堵于城東。他若想離開,何必多此一舉,繞過半個平京城,跑到皇兄眼前去劫持你?”
“......”
江陽殿下眼眸一閃,看向微月,眼中閃動著嘲諷?!斑@就解釋不清了?難道你要告訴本宮,你與關(guān)七郎事先早有預(yù)謀?”
“這個問題,本宮想要謝小姐親口的答復(fù)?!?p> “公主殿下明察,臣女只是無辜被牽連!臣女哪敢有那天大的膽子,與那人同謀!”
她急忙否認。
可說起此事,微月心頭也有疑惑。
關(guān)翳景繞了半城去攔住她的轎子。此舉,又是為什么?
那日男人一身喜福,咫尺之間,仿佛誓言般地對她的低語。
若,有來日……
微月張了張口,終是把欲說的話語咽了回去。
面對如此精明聰慧的江陽,她也想做到坦誠。
但此時江陽殿下單獨召見,如此直白地詢問那日婚變。微月自然不信這一切是出于公主殿下的好奇,若她今日一一詳述,使得陛下有了猜忌。
這結(jié)果于謝家,會埋下致命的隱患。
微月?lián)u了搖頭。
“其余的事情,臣女不知。”
聽到微月妄想撇清關(guān)系的話語,竟不知怎得觸及了江陽的怒火。
“既然不是事先預(yù)謀,那關(guān)七郎為何偏偏選了你?”
這句脫口而出的質(zhì)問,使得殿內(nèi)的氣氛凝住一瞬。微月有些意外江陽的反應(yīng),但很快恢復(fù)如常。
她露出恰到好處的悵然,“這……臣女不知。想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殿下身份尊貴,想來不明白此間無奈?!蔽⒃麓鬼?,神色有些傷感,“臣女,也是身不由己。”
話說到這里,若再逼問那強加上來的罪名,未免太不近人情。
江陽自知失態(tài),便收了這個話頭。
“罷了,是本宮鉆了牛角尖?!?p> “今日賞景、賞戲為一等一的大事,這件倒是本宮的不是了,謝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微月自然稱聲“不敢”,眉眼間始終是淡然的神色。寵辱不驚的樣子,倒是讓江陽正視了她一眼。
江陽又賞了幾支珠釵,聲稱“賠自己的冒失之罪”。
“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有些警告性地向微月投去一瞥,“若有人問起,今日本宮與你可曾說過什么?”
微月淺笑,“未曾。”
江陽方滿意地點頭,神色露出親和,叫宋玉好好把東西包起來。時間又過了半晌,兩人略聊了些平京近來的趣事。
話不投機半句多。江陽興致缺缺,微月尋了個由頭即告退了。
臨走時,江陽還吩咐姑姑宋玉好生把微月送回正廳,又叮囑了幾句備筵事宜,不在話下。
-
直到微月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拐角處,江陽才漸漸收了臉上的溫和之態(tài),有些怔然。
殿內(nèi)奢華擺件一應(yīng)俱全,可還是顯得空曠冷清。自從謝微月走進來,再由她親口送出,好像也帶走了僅存的一絲生機與暖意。
許久,女子喃喃出口,“畢竟是,他只一眼便點頭應(yīng)允的姑娘啊?!?p> 隨后,她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受傷一閃而過,接著便是陡然變得厭惡起來的神色。
江陽緋色薄唇輕輕吐出,“可她說了假話?!?p> 七郎,七郎。
女子仿佛看到那個身披戰(zhàn)袍的青年,對著她始終神色淡淡的樣子。她想著想著,眼前青年的幻象,又慢慢與方才那不卑不亢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兀地,她的眼眶有些發(fā)燙。
“她如今一心想與你撇清關(guān)系。如果你知道……”
“如果你知道她是這一副嘴臉,當(dāng)初,還會選她嗎?”
殿外日頭正好,可這溫度卻到不了室內(nèi)。
再睜眼時,女子長長的睫毛雖沾上雨露,但眸中的神色卻掃去混沌之態(tài),一片清明。
“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