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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昭華

第六章 小滿 1639

日月昭華 詩力 19853 2022-03-19 18:3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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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日子得過。

  母親斷藥、家眷打工、討債頻頻,哪一件都是小宛不愿卻不得不去面對的,唯有自己出力才能有解決的可能,小宛不得不認真思考著:一,紅柳畫舫是絕對不想回去的,她已經看透紅娘,雖然紅娘說落藉打點花去所有錢,但其實早賺回本,小宛離去,看她沒派人追問就知道;加之紅娘毫無同情心,還變本加厲要小宛去出賣色相,小宛一想起紅娘的模樣,心底就浮起一陣陣怨嘔。二,秦淮河的其他畫舫小宛也是不想考慮的,一來難免又會遇上紅柳畫舫這樣的,二來母親病弱,她一刻都不想遠離。三,現在拿著樂藉戶帖,別的行當已經不由自己考慮了,只能去妓院謀生。

  小宛跟容嬸說了自己的打算。容嬸欲言又止,看著小宛從一個小娃兒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今又有挑著重擔為家分憂的決心,心里很是寬慰,但想起畫舫的事,容嬸的嗓子眼就癢得慌,她垂著眉,斜抬起擔憂的臉說道:“妓院那里可不比畫舫啊……”

  小宛答應了債主,自知退路不多,到時還不上后果更不堪設想,想起那粗暴無禮的敲門聲,聲聲讓她恐懼,但也一聲一聲,激起她想盡快改變這慘淡之家的決心。小宛果敢地打消了容嬸的疑慮:“嬸娘放心,盡管幫我打聽就是?!?p>  要說妓院,容嬸覺得還是容叔替自己去打聽合適些。

  “哪還要打聽啊,碼頭那就好幾家啊?!比菔寤刂輯?。

  “死鬼,說,是不是有相好在那”容嬸沒想到答得那么爽快,掐了下一副老實巴交模樣的容叔。

  “哎呦……這不常去送貨嘛,你忘啦?那家,閶門碼頭正對的那家最大了,很好找的?!比菔迕鄣母觳财ふf道。容叔年輕時負責幫著繡莊監(jiān)管貨物運送,店里總要個家丁負責看管馱夫運夫工作,來保證貨物安全的。

  容嬸才知道,原來離家不遠處的閶門碼頭就有一家半塘妓院,它在山塘橋和姑蘇外城河吊橋兩處之間,搖櫓船沒多會的功夫就能到。

  過了一晚的休息,容嬸上午打點好一切,安排好船家后,就讓瑤兒扶著小宛上船,沿河直到半塘妓院去。

  姑蘇城水網密布,河道縱橫,外連京杭運河,水運環(huán)境得天獨厚。作為姑蘇城的水陸交通要沖,閶門城河沿岸運輸碼頭眾多,跟山塘街的靜幽不同,南北舟車,外洋商販,都畢集于此;最大的碼頭-閶門碼頭更是姑蘇城對外貿易的一個口岸,集貨物集散地和商貿中心于一身。“絲綢”、“瓷器”、“中成藥”、“茶葉”、“鐵器”等等從這里遠銷海外,而許多舶來品,例如南洋玳瑁、日本漆器、朝鮮折扇、波斯毯子、印度香料……都有在這售賣。原來到董家繡莊選好了繡品的商主,也會讓店家把打包好的繡品,用馬車駝到這里裝載到各自的船上。

  越接近碼頭,沿河望去,絲綢、染織、煙草、米行、雜貨、藥材、珠寶、古玩、茶寮、酒肆、菜館、戲院包羅萬有。招牌、行人、商貨燦若云錦。小宛深閨不出,頭一次看到這里的景象,水靈地大眼時時刻刻盯望,被這一派商賈輻輳、百貨駢闐的繁華吸引著。

  小宛眼神忽然一定,“仙韻樓”三個大字招牌映入眼簾,船家停下槳,同時指了指,說了聲到了。沒錯,半塘妓院就是這家。

  船家好不容易才在熱鬧的碼頭尋了個偏角???,小宛被瑤兒扶著上了碼頭,一起走向這座青漆涂飾、雙層飛檐、豪華精造的樓房,二樓檐下間隔懸掛著艷紅的大燈籠,一樓頂端高懸的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題著剛柔拙巧的樓牌,左右敞開的正紅朱漆大門邊,各站著一位風騷俏麗的迎客女子。

  看到走來的是小宛和瑤兒,兩位女子對視了下,其中一位嘴角勾起一絲嘲諷,沒等小宛開口,便說道,“來找娟娘的吧?!她在樓上里屋”。

  小宛謝過兩位女子,拉著瑤兒踏進樓去,小宛環(huán)顧了一下:樓里清歌淺舞、青樓滿座的景象跟閶門碼頭的熱鬧呼應著:女子勸客人喝酒的聲音、酥曲縈繞的聲音、客官們高談闊論、志趣滿滿的聲音,競價掙擁紅牌花魁的聲音,一時間把這一酒色征逐的消金窟渲染地花團錦簇。比起之前畫舫的宴會生活,這里的火熱讓小宛驚嘆地不敢多視,她摟緊瑤兒的手臂,用羅帕遮著半臉,朝一旁的樓梯疊步而上。

  憑著鴇母的直覺,娟娘一見梯口清麗的小宛出現,就笑口嘻嘻地迎了過來。小宛讓瑤兒在梯口等候。

  “仙、真仙!月娘顯靈了!月娘顯靈了!”這個上了年紀,風姿不減的娟娘把小宛引到堂廳,兀自圍著站定的小宛走了一圈,上下前后都打量了一番后,雙手合十,似閉目還神,同時還發(fā)出嘖嘖的贊嘆。

  “快,快告訴我什么名字,來到我娟娘這,是你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吶!”娟娘兩眼放光地跟小宛說道。

  小宛剛還有些猶豫,這會知道她就是鴇母無誤,就放心大方的跟娟娘介紹自己并說明來意,說著,讓瑤兒把自己的戶帖遞給娟娘看。

  有了這個官家印證、高水平、不可多得的秦淮藝妓投門,娟娘看著小宛就像看著白花花的銀兩送進門,開心地花枝亂顫,忙讓小廝遞杯上茶,小宛見娟娘歡喜,謝過茶水又對娟娘說著自己的要求。

  雖說小宛來的是這風月場所,但她依然不想作踐自己,堅決只賣藝不賣身,那些凝凝喃喃的情意軟曲她其實不想唱,她不想在樓下那個涌動的場所昧心歡歌;她說她家離這近,問了娟娘能否買些字畫,外加一些文人雅士的酒席宴席也是可以參加的;她還說了自己的家況,想娟姐勻些錢讓她先度用。

  小宛訕訕的娓娓道完,她不想在謀生過程中,發(fā)生些意外或不愉快,任人擺布的事斷不想再發(fā)生了,與其擔驚受怕的賣藝,不如這當下就鼓足勇氣,跟娟娘說清楚。

  娟娘聽了,心倒涼了一截。也是,娟娘妓院開這么大,哪些消遣事是客戶愿花大銀子的,她心里都清清楚楚,如果賣身唱曲兩樣都不接,光宴席詩畫油水肯定不多。娟娘對著買賣挺失望的,收住笑容,大喝了口茶,就把茶杯倒扣了。知道聽到小宛的家況,心一悸動,忽的又心軟起來。

  小宛說的董家繡莊,姑蘇城民哪有陌生的,說起來,娟娘以前也是董家繡莊的???,她記得店老板待客有道,從沒有因為她是妓家的就不做她生意,相反,娟娘清楚記得去繡莊選購好多繡花枕席時,店老板還多送了些香囊羅帕,繡品一流不說,服務好的商家更會讓人記好一輩子。繡莊破產易主后,娟娘就再沒這等待遇了,易主的繡品出品沒往時好不說,新主對待娟娘的態(tài)度跟往時真是大相徑庭。萬萬想不到啊,小宛原來就是繡莊老板董逸辰的千金,念起董逸辰的熱情禮待,娟娘心都暖了,同情地看著小宛,又頓生不忍。

  雖說幾月前,大環(huán)境有些動蕩,好多人聞風逃難離開,閶門碼頭也少了許多外貿游客,但這陣子,日子似乎安穩(wěn)起來,客源也漸漸多了,娟娘權衡之后,跟小宛說道;“詩畫入宴是必須的,但是掙得不多,要是你能陪客出游,我就留你。”

  娟娘說,游山玩水是個才情活,美景配美人本身就夠噱頭,加上才智美人,名公貴賈玩得興致也許會愿意花大銀兩,要是小宛愿意,她多的是達雅貴客。

  小宛聽完,也沒覺得有什么為難之處,于是就一口應承了娟娘。

  娟娘是個爽快之人,她周到地讓伙計支了50兩給小宛度用,讓她先回家等候安排。

  小宛眼角濕濕,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她感激地再三叩謝娟娘,簽好欠據,把伙計遞來的一包銀小心揣入袖里之后,便和瑤兒循來路回去。

  (二)三考落第雙成慰

  躊躇滿志地從考場出來后,冒辟疆就在這桃葉渡里邀了幾位社友,他錯過了方以智(密之)的七夕大會,這下為了補償,便主動大方擺酒,賞月慶考。他們切磋著試題、激情的談論《留都防亂公揭》帶來的轟動,還評論著讓人無不嘆服的、也是令冒襄最為得意的那30篇“一日一腹稿”,大家在談笑風生中痛快玩喝了一大場。

  一個月后,再一次榜上無名。這已經是冒辟疆第三次鄉(xiāng)考,但落第的滋味并沒有先時那么濃烈得難以消咽,況且社友密之發(fā)揮順當,喜獲榜眼,辟疆很快收拾了心情,和友人一起,前往密之住處慶祝討教為是。

  密之和辟疆一樣,生長于文化世家,家中文化氛圍濃厚,自小就泡在“兩間皆字海,一盡始羲皇”的稽古堂書屋里,他跟著母親和姑姑長大,姑姑還是著名的女詩人方維儀,十幾歲就開啟科舉會試之路也就不足為奇了,十四歲時,密之還徒步數百里到考場,磨練磨練意志,盡管勤學聰慧,但他逍遙倜儻的閑雅富家公子形像其實更令人深刻,這并無夸大成分。

  說來慶賀討教,辟疆到沒有習到什么深刻的應試之道,密之倒是匆匆結束些“學寓于樂”、“廣開慧眼”的老生話題,給在場的眾人,聊起他那津津樂道的“品藻花案”夜來。

  就在那應試前,七月七日牛郎織女渡河之夕,密之在他居于秦淮的“水閣”中,大集諸位文人好友,誠邀時下最搶手的諸姬。一時間,四方賢豪的車騎停滿街巷;梨園子弟,幾班隊伍同臺駢演;圍著水閣??康闹鄞瑖?,密麻嚴實得似堵墻。二十多位歌姬輪番表演,為了飲酒助樂,也為了評出更優(yōu),他和諸友還設立層臺細品,務必要選出姬中狀元。

  辟疆聽其品出妖冶艷麗、善進“金屈卮”(一種盛行于唐代的酒具)的王月為最優(yōu),還有罷酒后大家賦詩紀其事的細節(jié),內心并無蕩漾之處,畢竟這些風月場的紅粉嬌娃和文人騷客的例牌樂事,辟疆是熟知的,密之知其心思,也想辟疆重拾心情,便急著說:

  “這些秦淮佳麗,辟疆你都不陌生,唯獨“雙成”,保證你不認識,她初來乍到,年紀甚綺,看她登臺奏樂,才色絕對一時之冠,只是到了敬酒環(huán)節(jié),大家嬉笑開樂,卻不見了她的身影,你倒是見見為妙。”密之對辟疆使了使眼色,狡笑道。

  也好,辟疆被密之說得心癢癢地,特別好奇這位“雙成”,他覺得沒他親自見過,還不好應和“才色一絕”,反正落榜了已無力回天,找找“雙成”,權當放松放松。但是周遭友客在,辟疆不好急著表態(tài),笑而不語地只管舉起酒杯,心領神會般敬向密之,胸中已醞釀幾分......

  打馬投壺(飲酒時的娛樂活動),酒過幾巡。辟疆歡醉宿醒,愈發(fā)心癢地想去會會這位新到的“雙成”,循著密之的提示,安排好仆人和馬夫,一身期待地就前往紅景樓。

  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紅娘見才俊貴客登門上訪,軟語柔聲地想安排他見董年,但辟疆毅聲堅持只想見雙成一人。紅娘無奈至極,本來小宛出離的事已經成了紅娘的心頭刺,當初她辛苦栽培,換來的是小宛的背棄,她也就不想拉董年出來給辟疆看了。原來紅娘在小宛出走沒多久,就快速在其它“渠道”選來一美人,把她的名字定為董年,既然才藝雙成的小宛走了,索性就把美人也叫雙成,意在向外人面前說她們是姐妹,雙成也涵蓋成了董小宛和董年,頡頏而行。罷了,紅娘心中釀氣,但也不想對辟疆撒潑,懶言道:“客觀遲矣,她厭薄紛華,回金閶矣?!边@一聽,換別人估計就罷緣了,但辟疆卻不死心,他想著反正下第不意,正想到處走走散心,這會兒索性以見雙成為目標,順帶浪游吳門好了。

  船夫載著辟疆,已有好幾回直駛入半塘小筑,找上門來難不到他,只是仆人幾次敲門報信,小筑的門卻依然緊閉,門內人知其訪意,千篇一律地只告知小宛外出,不知何時歸。

  連駛來幾天的辟疆,終于奈不住屢次落空,最后那天還吃閉門羹后,他轉入洞庭。好歹是風流團隊首屈一指的公子哥,辟疆總有忙處,因為洞庭這地方有和小宛一樣才色相媲美的艷女,沙九畹、楊漪照。辟疆游蕩在兩位女子間,逗留不返,直到心終于散舒坦了,才啟棹歸航。

  但他心里還念著浪游吳門的初衷,忍不住又讓船夫再次劃駛那純熟的路線。仆人一樣地敲門一樣的報信,容叔正想照往常一樣貼近門回應,但這次,陳慕雪卻讓容叔去打開門。

  各種訪客頻臨,陳慕雪對各種敲門聲變得十分敏感,她好幾次聽過這樣的敲門聲,門外傳來的熟悉的那句“如皋冒公子來訪”,早就讓陳慕雪好奇,陳慕雪知道他不是那些催命夫,他是找女兒的書生哥兒,盡管早幾次聽到“雙成姑娘歸來否?”一句,讓陳慕雪浮想聯翩,忍不住對女兒過去在外的日子感到不安,直覺得來者不是正經人士......但沒記錯的話,這位如皋公子來了五次了,告知小宛不在后,也不糾纏,就這樣靜靜地來靜靜地走,空留下一陣船夫的劃槳聲,陳慕雪覺得,這公子似讀書人那樣,涵養(yǎng)十足,她心底特別喜歡那樣的讀書人!與其說陳慕雪特別好奇想看到這位公子,不如說她想迫切地印證些什么,再說,女兒恰好回來,幾次來訪追見女兒,說不定真有事相找。

  辟疆跨過門檻后,轉身示意仆人和船夫等待,容叔關上門后,就領著辟疆進了廳房又拐至里堂。堂內再不是典雅高貴的家私擺置,清落的廳堂里,彌漫著同樣清淡溫悠的熏香,和靜謐獨坐的陳慕雪。而陳慕雪的眼睛,卻因辟疆的來訪仿佛借來了濃彩—這偉俊的男子,一身水灰色長褂,烏發(fā)披頸、臉如雕刻,耳闊眉高、英眉挺鼻,巧笑兮亮眼、薄抿之丹唇,真如詩中所說的“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她不可置信地起身打揖,微笑著邀著辟疆來坐。

  “謝伯母”辟疆謝座。

  盡管久病在身,已看不出陳慕雪溫婉的外貌,但越發(fā)白瘦的臉上、一副淡紫色的繡花抹額下,盡透清秀淡雅,連辟疆也感受到陳慕雪的親切柔致,應意作樂下來。

  陳慕雪連忙讓容嫂備茶,接著對辟疆說道:“公子來了數次了,這次我女兒剛好回到屋里,只是薄醉未醒,公子如非要事,先用茶,稍些時刻我再喊她”。

  辟疆暗喜,心中也舒了口氣,忙點頭應承,趁著等茶間隙,他跟陳慕雪說明追慕欣賞之意,只想會識,別無他意,陳慕雪笑著,忙跟守護一旁的容叔交代,讓容嫂上四碗茶。

  陳慕雪得知辟疆來意專直,心才安樂,忙請辟疆圍坐到桌上,容嫂喜滋滋地端上一盤子,盤里放了四碗青花白瓷蓋碗,容嬸逐一掀開蓋,碗里裝的分別是水潑雞蛋、飯糍茶、熏豆茶和清茶。

  “伯母厚愛,這......”辟疆吸了口氣,感嘆地看著這豐富細膩的茶,腦海里一陣尋思,想起了《水滸傳》里,王婆端給西門慶的那四碗茶,也不是梅茶、和合湯,也不是那姜湯、寬煎葉兒茶。碗里白白地雞蛋、綠綠地碧螺春,和那灰赤的豆茶安放著,難道是提醒著什么不分青紅皂白的情境?

  不等辟疆思忖,陳慕雪念道:“長虹高跨泊輕舟,藤桌晴廊坐小樓。熏豆青浮茶一碗,斜陽暖照入清流”?!斑@就是我們當地的四碗茶,初時我們用它專門招待上門女婿的,現在也用來招待貴客?!闭f完大家面面想笑。

  容嬸把水潑雞蛋端盛到辟疆那,陳慕雪則鼓勵辟疆開始吃茶,辟疆欣然地從成對的水煮蛋中勺起了一只吃了起來,嫩香的雞蛋合著甜絲絲糖水的,清潤溫糯;辟疆點頭放下碗勺,容嬸就又換了第二道飯糍茶,“舊時,一寺廟僧人曾以此茶招待過永樂皇帝,所以中道茶又名待帝茶”,辟疆聽著陳慕雪解說,接連品下一口接一口的爽滑綿密,又期待地看著第三道茶,“第三道茶是熏豆茶,煙熏青豆配蘿卜干、白芝麻、黑豆干”“四色薈萃、滋味繽紛”辟疆細嚼者贊賞道?!暗谒牡狼宀瑁瑩Q作平日,這固名淡茶一杯,但今兒冒公子有緣,泡茶的水是容叔今早才去太湖取的”。

  “小生榮幸!”冒辟疆點頭致謝容叔,又謝過陳慕雪,陳慕雪見辟疆喝得差不多,就讓容叔帶辟疆去花園候坐,她去看看小宛。

  辟疆漫步于別致的“小橋流水人家”中,院里各有各精彩的玉蘭、海棠、牡丹、桂花,就像剛剛的四碗茶,無聲的滋潤著他,他感到十分地愜意,倚站在池水上的曲欄邊看魚水相戲,直到看到不遠處的花徑上,陳慕雪扶著位嬌弱的女子逶迤而至。

  秋風輕送,玉蘭花、桂花呼喚著滿園的芬芳,一起齊心地給這女子傾散香氣,女子仿佛盡收馥郁,如庭之花仙。

  “這是小女宛兒”陳慕雪向出了神的辟疆介紹到。

  “呃,在下如皋冒襄,慕名而來,幸會幸會!”辟疆顯得局促而興奮,停頓小會后,才開口作揖道,也難怪他,小宛面暈淺春、香姿五色、神韻天然,一派秋色的韻致中,一副春風舒悠沁人之態(tài)。辟疆閱女無數,見到如此小宛,也難免不心動。

  小宛幽邃地望了一眼辟疆,不知是睡眼迷離還是酒意癡纏,輕輕“哎”地一聲后,作揖般又倏地懶靠著她娘,斜著頭再沒悄語。辟疆看著纈眼流視的小宛,眼神如電一觸。本想接著再傾說點什么,卻看到小宛倦意不消,不忍呱噪。

  陳慕雪扶著小宛,惜疼地輕撫著她頭,難為情地說道:“她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辟疆知宛母意,便萬分不舍又欣然辭別。

  辟疆坐上船,船劃著他的夢里水鄉(xiāng),他的心隨著山塘的水絲絲蕩漾。

 ?。ㄈ┨一ǖ脷饷廊酥?p>  回想自己1637年三月,被溫體仁擬旨逮入北京嚴訊、四月入獄,到第二年8月才釋放,錢謙益將近一年半的日子都在獄中煎熬,《獄中雜詩》三十首,首首郁憤:

  紛紛燕獄上書人,天語連章戒瀆陳。

  豈有孤臣淹棘木,漫勞溫旨下楓宸。

  傷心尚點絲綸簿,炙手還逢丞相嗔。

  猶有憂時心未已,雞鳴風雨嘆斯晨。

  又:

  圣世孤生忍自裁,夏臺頌系比春臺。

  深慚黃霸傳經至,敢趣朱游和藥來。

  加劍空馀槃水照,持刀偏畏鼓聲催。

  書生何用憐文季,投匭于今厭草萊。

  又:

  良友冥冥恨夜臺,寡妻稚子尺書來。

  平生何限彈冠意,后死空馀掛劍哀。

  千載汗青終有日,十年血碧未成灰。

  白頭老淚西窗下,寂寞封題一雁回.....

  詩中孤臣、孤生、孤寡,憂傷漫布,他把這些記錄他憤懣凄苦經歷的雜詩編輯成書,赴華亭侄子之邀時,給子龍也帶了一冊,子龍說他歸田園無志四方,那只是八分安慰,兩分無奈。憶起此番禁錮與釋還,如果有使錢謙益感到積極的想法,那便是特別渴望真切的享受自由和生活。歸家安頓、妻兒聚暖之后,會友散心也要提上日程。朝廷的事?溫體仁辭去至今,首輔就換了幾位,張至發(fā)、孔貞遠、劉宇亮、再到薛國觀,朝廷內亂不止,添上起義軍和清兵干擾就亂上加亂。難怪子龍也跟錢謙益透露過要斷絕仕途之意。

  1638年十一月,陳子龍的《皇明經世文編》已成書,今年,他召集同郡諸子編?!掇r政全書》,又邀請錢謙益到華亭南園一聚,接下的日程,便是和回華亭辦理家事的許譽卿一同去一趟蘇州,拜祭文震孟。

  華亭許譽卿,是萬歷四十四年進士,諫疏能人。

  崇禎7年,啟用故官,許譽卿任工科都給事中,第二年正月,流兵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東進,破霍丘、攻壽州、入潁州,殺知州尹夢龍、州判趙士寬、尚書張鶴鳴,流兵一伙離鳳陽皇陵很近,許譽卿疏請急調五千人守鳳陽。諫疏是納入了,但鳳陽已陷,皇陵盡毀。許譽卿十分痛憤,直言本兵張鳳翼固位失事,還有大學士溫體仁、王應熊當負玩寇速禍罪。他說侍郎彭汝楠避不肯行,侍郎汪慶百又避不行,“鳳陽何地,使巡撫早移,豈有今日!”皇帝卻以苛求責備他,上疏無效,反倒得罪了溫體仁。

  流兵攻下鳳陽,焚毀了明朝皇帝的祖墳,崇禎皇帝聞訊后,驚詫失神,穿著孝服哭祭,詔殺了鳳陽巡撫楊一鵬。文震孟乘機上疏,指斥當權的大臣缺乏安內攘外、富國強兵切實可行的政策,實為誤國?!皯敯涯切┗嫉没际У墓倮舳稼s出朝廷,集思廣益,群策群力以定國亂。如此,國家尚可挽救?!蔽恼鹈系慕ㄗh同樣效微,但這一舉動得罪了溫體仁。

  文震孟、錢謙益、許譽卿,都苦于溫體仁的百計摧折,如今前者已逝,給了保住性命的錢謙益和許譽卿一絲喘息和珍重的啟示,他們心情沉郁地祭拜文震孟后,離開了蘇州。

  許譽卿攜王修微將回杭州。

  王修微是江南名妓,七歲喪父后流落青樓,十幾二十幾歲便扁舟載書、浪跡西湖,與汪然明、潘之恒、王晉公、董其昌、陳繼儒、施子野等等這些勝流名士結交,才情容貌出眾。23歲嫁茅元儀,陪伴三年后,估計因茅元儀更寵愛同是納為妾的江南名妓楊宛而退出,26歲再嫁許譽卿。

  “虞山先生,雄才峻望,務不吝到舍點示!”王修微快40歲的人,風韻不減,她能詩善詩,難得學界文壇的宗主錢謙益在旁,欣喜有加。許譽卿連聲附和,一同邀請錢謙益訪家。錢謙益盛情難卻,加之修微的評詩提議和杭州覽游都是他感興趣的,于是便一道到了杭州。

  這已是隆冬時節(jié),大雪初霽,杭州城銀裝素裹。許譽卿和王修微的家在寶石山山腳,王修微經常遠游:“布袍竹杖,游歷江楚。登大別山,眺黃鶴樓、鸚鵡洲諸勝,謁玄岳,登天柱峰,溯大江。”但西湖是她的根,早些年和茅元儀在西湖邊閑居多時,嫁了許譽卿后,她忘不了西湖,于是跟著許譽卿從華亭又回來,圍著西湖,選搬到山這邊。

  許譽卿安排了轎夫領著錢謙益往寶石山山上走,因為王修微要大家看“斷橋殘雪”,冬日,在寶石山頂上,向南遠眺,能俯瞰斷橋殘雪的全貌。等他們到達山頂時,暖陽**,他們在山上向南望去,西湖的湖面凍得如墨,銀白的雪鋪滿了蘇堤,像閃閃的銀鏈,向陽的橋上,融了雪的橋面露出灰褐的顏色,仿佛長長的銀鏈到此折斷,這就是“斷橋殘雪”?!翱?,那白白的雪堤和裸露的橋面,橋面看似斷續(xù)殘缺,使西湖的冷艷完美帶來遺憾,這是我最喜歡的景。”王修微指向,欣嘆道。

  錢謙益循著王修微說的方向眺望,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披上雪衣的西湖,如畫如詩。他記得好友李流芳的畫上《西湖臥游圖題跋——斷橋春望》中稱:“往時至湖上,從斷橋一望,魂銷欲死。還謂所知,湖之瀲滟熹微,大約如晨光之著樹,明月之入廬。蓋山水映發(fā),他處即有澄波巨浸,不及也。”

  李流芳和程嘉燧,詩文書畫齊名,李流芳曾對錢謙益說:“精舍輕舟,晴窗明己,看孟陽(程嘉燧)吟詩作畫乃是生平第一快事?!卞X謙益回復說:“吾卻有二快,兼看兄與孟陽耳?!?p>  錢謙益在崇禎元年(1628)被流放時,病中的李流芳聞訊,撫枕嘆詫,第二年(1629)正月,李流芳病重,喀血不止,卒于檀園,享年五十五歲,錢謙益悲作《李長蘅墓志銘》,銘曰:

  云棲之教,落日懸鼓,西方為家。華嚴樓閣,涌現筆端,重重開遮。人世瑣碎,譬大海水,跳擲魚蝦??湫藿楣?jié),紛然建豎,猶算河沙。命耶才耶?簸頓屈信,其又奚嗟!文章紛繪,留世間者,燦爛春花。后千斯年,與此銘章,倬為云霞。

  錢謙益想起了故人的一語一境,站在山上,仿佛看著李流芳,獨立在斷橋上,悲從洶涌,眼淚不自禁地默流,良久才說了聲“景在雪,意在橋,蘇堤邊,天涯處......”

  許譽卿和王修微估計察覺到錢謙益的心緒低落,沒在山上久留,往家去。

  三杯兩盞溫酒就著冬季的杭州時令菜-炒二冬和東腌菜燒魚,加上許譽卿和王修微朗致的聊談,錢謙益心情平復了許多,家宴后,書房落座,他翻看起王修微詩,《宛在篇》、《湖上曲十首》、《隔溪十詠》,看的津津有味,一組梅詩更頗有意韻:

  《探梅》

  故人辭我去,期我梅花時。昨夜偶相念,起看庭樹枝。

  《怨梅》

  庭樹亦如昨,故人來何時。花花自早發(fā),偏爾獨開遲。

  《代梅答》

  寄語問花人,歲月那能借。爾意怨遲開,儂意憐遲謝。

  草衣道人

  “今天下詩文衰熸,奎璧間光氣黮然。草衣道人,清文麗句,風雅情采,真美人學士啊”錢謙益贊到。

  “今兒總算知道,潁川(許譽卿),你在當諫官的時日,政亂國危,多所諫疏,抗節(jié)(堅守節(jié)操)罷免,必定有修微幫助?!卞X謙益笑道,許譽卿忙拱手喜作揖。

  “虞山先生過獎了”王修微示意錢謙益喝茶,在錢謙益放下書準備喝茶之際,他看到一本《頡頏集》,他喝了一口茶,興致地拿起翻看,

  《西湖八絕句》之一:

  垂楊小院銹簾東,鶯閣殘枝蝶趁風。

  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氣美人中。

  柳蘼蕪

  “好一句桃花得氣美人中,這絕句構思別致,不落人面桃花相映紅?!卞X謙益驚嘆道。

  “這是柳蘼蕪的詩,1635年吧?那年我和許蠻(許譽卿)回華亭認識的,這小姑娘現在是云間名妓,善歌,亦知書善詩律,分題步韻,傾刻立就,才情一等,去年過來我這,到西湖散心游覽,留給我的贈詩。”王修微道。

  “哦?我倒想看看這位草衣道人盛譽的女子,你們說邀她一同游西湖豈不快哉?”錢謙益問道。

  許譽卿笑道:“行啊,我們虞山侯相邀,實屬難得,微,盡快寫信給蘼蕪?!?p>  王修微拍手到:“哎,一定”。

  三人歡快地舉起了茶杯,愜意一碰。

 ?。ㄋ模┖妥h失敗流民遁

  霸道的寒冬,肅殺了大地熱情,厲行遠去。即使新春攜暖款至,亦難溫補中原人民經歷風霜雨雪凍裂的心。

  大明重創(chuàng)。

  1638年冬清軍入關至今半年,深推明界二千里,攻占一府、三州、五十五縣,二關;殺明總督二、守備以上將吏百余人。1639年2月,多爾袞率軍肆情飽掠后,引著俘獲的四十六萬余民眾、四千余兩黃金、九十七萬余兩白銀,從山東北返至天津衛(wèi),本屬大明的人與財,蜿蜒曲散,隨清軍渡運河東去,三月初九,清軍一行才徹底從青山口出關揚長遠遁遼東。

  至此,楊嗣昌的和議計劃徹底化為泡影。

  楊嗣昌于萬歷三十八年(1610年)進士及第,便開始當官,天啟五年(1625年),楊嗣昌之父楊鶴被魏忠賢罷官,閹黨和東林黨兩黨之爭激烈,不想靠黨站派的楊嗣昌,為避政治派斗,稱病不仕,隨罷官的父親一起隱居家鄉(xiāng)常德武陵。專心編寫《地官集》二十卷,那是他在戶部參與財政管理的經歷。

  1627年崇禎帝即位,整治魏忠賢,先后復用楊氏父子,1631年,楊鶴因在邊防軍務任上招撫流寇神一魁失敗,被下獄論死,楊嗣昌聞訊后三疏請辭以代父罪,楊鶴終免一死后被改戍袁州(屬江西),崇禎帝看過楊嗣昌的《地官集》,欣賞他的才能,沒讓他辭職,反而還激勵他,讓他安心負責山海關一帶提督軍務之事。1634年,楊嗣昌被提拔為兵部右侍郎兼宣大山西三鎮(zhèn)總督,但不久后,父楊鶴在袁州去世,父死一年后,繼母丁氏亦喪,楊嗣昌歸家丁憂。

  隨著多爾袞力主削弱大明國力的建議被皇太極采納后,清軍幾次伺機侵關大掠。1636年,清軍又入塞,兵部尚書張鳳翼畏罪自殺,是年10月,崇禎帝決定奪情起復楊嗣昌(奪情起復,又稱奪情,是中國古代丁憂制度的延伸,意思是為國家奪去了孝親之情,可不必去職,以素服辦公,不參加吉禮),楊嗣昌三次上疏請辭都被拒,只好上京赴任。

  楊嗣昌1637年三月抵京,出任兵部尚書,此時的大明王朝已深陷內憂外患的泥淖-清軍多次擾動京師安全;幾十萬起義流兵流竄中原多地,扯痛明廷之心。楊嗣昌一直留心國事、關心時局,上任尚書后,便能立即對國之未來提出詳細的規(guī)劃建議,當他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圍剿戰(zhàn)略時,令崇禎帝嘆呼;“用卿恨晚!”。

  楊嗣昌具體用策可以歸納為三點:一、攘外必先安內;二,足食然后足兵;三、保民方能蕩寇。

  崇禎帝召見楊嗣昌時,楊嗣昌分析指出:天下大勢好比人的身體,把京師比喻頭腦,宣、薊諸鎮(zhèn)是肩臂,黃河以南、大江以北的中原之地是腹心。如今形勢是清軍在肩臂之外;流寇禍亂于腹,外患內憂。腹心流毒,精肝不能遏解荼毒,人的氣神便會因焦枯散脫,如果聽任腹毒流肆,那徒有肩臂又有何用?所以他主張先與大清和談,穩(wěn)住京畿局勢,然后一心剿滅農民軍。楊嗣昌富有辯才,熟悉典章,他用西漢晁錯、北宋趙普、南宋岳飛、前朝于謙(明中期))攘外必先安內的事例,進一步提出向大清和談建議,此為一。

  對于第二點,他建議增兵十二萬人,其中步兵七萬四人,馬兵三萬六人,并增加餉銀二百八十萬兩,采取均輸、溢地、寄監(jiān)學生事例、驛遞四個途徑取得。崇禎帝采納他的這個建議,先后向民眾加派剿餉和練餉。

  開展“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圍剿計劃,需要得力干將,現行五省總督是洪承疇,五省總理是王家楨。洪承疇是當年(1629年),楊嗣昌之父楊鶴起用的大將,他斬殺敵兵三百,解了韓城之圍而名聲大噪,之后在圍剿農民軍的過程中頗建功勛,但王家楨則被楊嗣昌認為是個庸才,于是楊嗣昌經密友禮部侍郎姚明恭的介紹,向崇禎帝推薦了兩廣總督熊文燦,其后接替五省總理。

  何時開展呢?楊嗣昌參考過往,認為冬春兩季天氣寒冷,農民軍不便流動,而夏秋兩季則活躍,于是他選擇今冬明春(1637年十二月、1638年正月和二月)三個月作為圍剿之期,他向皇帝保證:“下三個月苦死工夫,了十年不結之局”。

  楊嗣昌信心十足,各省督撫在楊嗣昌的指揮下,圍剿農民兵很有效:(1638年)二月,湖廣農民起義軍領袖劉國能、張獻忠先后受熊文燦招撫。楊嗣昌的父親就是流寇神一魁的假招撫,被下獄論死,鑒于此,他主張,殺劉、張才可信任,但崇禎帝和熊文燦急于招安,楊嗣昌只好順從皇帝,相信了劉、張的投降。三個月圍剿之期已過,農民軍勢力不容小覷。但洪承疇、孫傳庭等繼續(xù)窮追不舍,闖將李自成勢力已銳減,到1638年十一月,李自成率劉宗敏、田見秀等十八騎逃亡商洛山中。農民軍四處流竄的“十年不結之局”似乎到了尾聲。

  此時,1638年十一月,清軍入塞,這是議和失敗大清給大明的打擊報復。當楊嗣昌順從劉、張投降的事實后,見張網圍剿良好行進,重申“攘外必先安內”的綱領,為保證全力肅清農民軍,需先對清采取妥協的政策-對清議和。1638年三月,楊嗣昌接到遼東巡撫方一藻的報告(此前,方一藻派一名失明的使者周元忠出使沈陽探口風,周元忠得到皇太極禮遇并捎回“如有確議,則撤兵東歸”的答復),上報崇禎帝。崇禎帝采納楊嗣昌的建議,默許派方一藻及總監(jiān)太監(jiān)高起潛辦議和之事。當周元忠又到寧遠,帶回皇太極致高起潛的書信,信中稱:“仍言講款,若不許,夏秋必有舉動。”崇禎帝只命方一藻、高起潛“細酌”,未確定議和實質。楊嗣昌繼續(xù)上疏,批評言官會空談誤國,請求崇禎帝“圣鑒允行”,明確議和。

  崇禎帝多有思慮,彼時,明成祖朱棣說過:“我朝國勢之尊,超邁前古,其馭北虜西番南島西洋諸夷,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薄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焙妥h文書上,賠金納貢,崇禎帝無法首允。

  1638年五月,崇禎帝以“剿兵難撤、敵國生心”為題,在中極殿策試大臣。楊嗣昌在策論中以天象引入話題,接著列舉歷史上天象示警與異族關系的故事,如東漢時日蝕火星,漢光武帝與南匈奴議和,宋太宗時月蝕熒惑,宋軍興師伐遼而戰(zhàn)敗。楊嗣昌講的才情并茂,他略精天文景象、黃道歷法,但這只是極力喻示他對清議和主張之辭,當時多數朝臣多不贊同此議,非議激烈,但崇禎帝聽完卻覺得楊嗣昌能言敢言,不站任一黨派,十分賞識。于是六月,就提拔楊嗣昌入閣,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繼續(xù)掌兵部事。

  楊嗣昌孝期未滿,這下“奪情入閣”讓明臣有了大力彈劾的機會,但其實他們反對的是楊嗣昌的對清和議,議聲最大的是少詹事黃道周。

  黃道周是天啟二年(1622年)進士,1630年因為袁崇煥案受牽連的大學士錢龍錫辯冤而降三級調用,1632年因病乞休,同時上疏朝廷小人握拳,要崇禎帝辭退小人并薦舉士人,崇禎帝覺得黃道周肆意保舉,對當下局勢胡亂臆測、憑空捏造,削其官籍,貶為庶民。1636年召回朝廷,崇禎帝恢復他的官職,后提拔他當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讀學士,充經筵日講官。

  黃道周指斥楊嗣昌等大臣,私下與清廷議和。于是崇禎帝于(1638年)七月初,召集朝臣于殿,讓楊嗣昌與黃道周在御前辯論。

  “陛下,楊閣部已讓禮部尚書方一藻著手對清和議,祖訓(指《皇明祖訓》),未將建擄(大清)列入‘不征諸夷國名內’,因其屢占的是我大明的土地,多次入塞興兵傷人,與胡戎無異,因循祖訓,練兵時謹記備之,抗之,而不是和議助長。”黃道周說道。

  “現中原蕩寇未除,務必力主對清妥協,集中全力平息中原群盜?!睏钏貌鸬?。

  “嗣昌是有提出攘外必先安內的主張”崇禎帝道。

  “圣上英明,攘外必須堅定抗外,如此才能收復河山,和議,就默認了大清與我大明平等國之存在,他日攘外,質成國之外戰(zhàn),萬使不得,況且楊閣部不應在放棄禮制守孝辦職之時,亦放任屈國之事行進,他居心何在?”黃道周說道。

  “嗣昌奪情任職,心輔振國,你一身學問只辦得一張佞口!”崇禎帝安邦心切,而嗣昌的策略,已實踐出些成效,固對嗣昌信任,他大斥黃道周,流露出偏袒楊嗣昌的語氣。

  黃道周一驚,氣血上涌,不顧冒犯君上的威嚴,高聲爭辯道:“我在皇上面前敢忠言直諫被稱作是奸佞之人,難道在皇上面前阿諛奉承的人就是忠誠之士了嗎?圣上忠奸不分,那么邪惡和正義混淆,如何治理好國家?”

  “放肆!”居然以質疑的口吻逆鱗批判,崇禎帝怒斥道。

  “臣今日不把話說通透,那是臣辜負了陛下;陛下今日殺臣,那是陛下辜負了臣”。黃道周錚錚而言。

  “好,這不是朕亂說你佞,答非所問,不是佞那是什么?退下!”崇禎帝斥退了黃道周。

  “過分了,人心被偷薄了嗎?道周這般恣肆,是正人君子所為嗎!”嗣昌在廷上說道。

  崇禎帝重新召告文武諸臣,繼續(xù)貶斥黃道周等彈劾楊嗣昌的官員,將黃道周連貶六級,調任江西按察司照磨,廷臣咸聆戒諭而退。

  盡管再沒誰彈劾楊嗣昌,但反對和議的廷臣太多,崇禎帝繼續(xù)保留對清和議的決定。

  1638年6月,宣大總督盧象升父逝,他十次上書乞求歸家守喪,剛入閣的楊嗣昌同時命令盧象升在職守喪,等候接替,并升他為兵部尚書,后楊嗣昌推薦陳新甲回京任職,崇禎帝詔令陳新甲擢升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宣大,接代盧象升。

  盧象升聽到7月那場和議爭辯后,跺腳感嘆:“我蒙受國家的大恩,只是恨這下要死而不得其所了,假如有萬分之一的不幸,我寧愿捐軀斷頭,以身殉國?!被实壅僖娝蜻@位新晉兵部尚書詢問方略。盧象升大聲說:“我主張開戰(zhàn)?!背绲澋垡宦?,就跟盧象升說是撫臣的計劃,讓他跟楊嗣昌、高起潛再商量,意見當然不一致。第二天,崇禎帝發(fā)出一萬兩銀子犒勞盧象升軍隊,楊嗣昌喝退左右為盧象升送行,告誡他不要貿然出戰(zhàn)。

  等到盧象升軍隊在昌平駐扎時,崇禎帝又派遣官員送國庫所藏三萬兩銀子犒軍。駐扎第二天,又賜一百匹御馬百,一千匹太仆馬,五百條銀鐵鞭??粗实鬯蛠硪磺?,盧象升嘆說:“如此看來,和議果然是朝臣們的意見,皇上抗戰(zhàn)的決心堅定得很?!庇谑巧蠒埛志幉筷?,決心作戰(zhàn)。

  皇太極得知明廷的這種情況,知道和議失敗,命睿親王多爾袞為奉命大將軍,統(tǒng)左翼軍,貝勒岳托為揚武大將軍,統(tǒng)右翼軍,貝勒杜度等相副,兩路出征對明朝展開懲罰性打擊。崇禎帝急忙把圍剿農民軍的洪承疇、孫傳庭等調入京師勤王。

  由于對待大清有分歧,決心出戰(zhàn),總督天下援兵的盧象昇未能與主張議和的楊嗣昌、高起潛良好配合,導致盧象昇1639年1月戰(zhàn)死于巨鹿賈莊。

 ?。ㄎ澹┒噼I獲降譯書忙

  當大明連陷六十多座城,明廷大議文武諸臣失事罪時,大清已罷兵退回盛京(沈陽)。

  京城中的臣官看到歸來的隊伍,軍兵死傷大半,街上的民眾亦惶惶不樂,坊市之間哭聲恫天。滿載金銀財寶和俘虜是他們的一些安慰。

  皇太極在殿上,聽著八旗軍營匯報戰(zhàn)績,卻沒有聽到岳托的名字,一問之下才驚知其已病死山東濟南?;侍珮O悲痛萬分,輟朝三天,以示哀悼,并命令不要先告知禮親王(和碩禮烈親王代善,岳托之父)。

  岳托是代善的長子,母親為代善的嫡福晉李佳氏。因李佳氏早逝,繼母和父親代善對待他刻薄,努爾哈赤痛恨代善被后妻蒙蔽得虐待自己前妻的孩子,所以廢除代善的太子之位,并命皇太極親母(大妃孟古哲哲)將岳托與皇太極一同撫養(yǎng)。

  岳托長大后隨努爾哈赤馳騁沙場,努爾哈赤病逝時,他勸說代善,擁護皇太極奪取汗位:“國不可一日無君,邦家大事,宜早定策。四貝勒才德冠世,深得人心,眾皆悅服,當速繼大位”。代善同意:“此我夙心也,汝等言正合我意”。之后,岳托隨皇太極出征朝鮮、討伐大明。

  岳托有謀略,1627年出征朝鮮,連攻多城,平壤守城將軍棄城,朝鮮遣使言和,二貝勒阿敏卻想接著攻城,岳托卻說“我國中御前禁軍甚少,蒙古與明朝都是我們的敵對國,一旦邊疆有戰(zhàn)事,回師都來不及,當未雨綢繆立刻班師?!敝鲝堁院?,于是朝鮮國王李倧向后金歲貢財物結盟,阿敏心有不甘,借口說自己沒參加結盟儀式,放縱士兵劫掠,岳托制止說“既已結盟再縱兵大掠,不是仁義的舉動?!保瑒穹⒚艉?,結束朝鮮戰(zhàn)事。

  1631年八月,皇太極征明大凌河城,十月,明總兵祖大壽糧盡援絕,以兒子祖可法為人質,向后金投降,他問祖可法為什遲遲不降而要死守空城,祖可法說:“怕你們誅殺。”岳托幫著皇太極說:“遼東久抗不降,所以誅殺。殺永平人,乃貝勒阿敏所為,他已經論罪幽禁了。我皇上即位以來,敦行禮義,政治一新,撫養(yǎng)黎民,愛惜士卒,仁心仁政,難道你們沒聽過嗎?”祖可法回答說:“皇上于貧者衣食之,富者秋毫無擾,寬仁愛民之德,確實聽聞”。沒過幾天,祖大壽投降,聯合諸貝勒等夜襲,擊敗錦州明兵。

  1632年正月,岳托上疏說:優(yōu)待禮遇大凌河漢人,使天下人心歸附,大業(yè)可成;岳托又認為,在優(yōu)禮上,以滿漢通婚為上:凡一品官降者以諸貝勒女妻之;二品官以國中大臣女妻之;其兵士則先察漢人女子給配,余者配以八和碩貝勒下的莊頭女子。而且若諸貝勒大臣女出嫁后,有欺凌漢人丈夫者,治其父母之罪。這些建議都得到皇太極的認可。與此同時,岳托還以身作則,率先與漢人佟養(yǎng)性額駙聯姻。

  1636年四月,岳托因戰(zhàn)功被封為和碩成親王,1637年8月,蒙古遣使臣慶賀皇子出生,岳托被邀請射箭而不善射,被使臣嘲笑,怒而把弓擲向蒙古人群,皇太極難以姑容他在大庭廣眾犯下如此氣傲,隨后解其兵部之職,削貝勒爵,并從多羅貝勒降為固山貝子。

  1638年八月,討伐明朝,皇太極恢復岳托的貝勒爵位,授予岳托揚威大將軍。而這次清軍能深入關內,岳托的右翼連破三堡,直破明塞,功不可沒。

  1639年3月底,尾隨而至的范文程,運回岳托的靈柩,皇太極親至盛京城外的沙嶺遙奠,等到還宮后,再次輟朝三日,詔封岳托為多羅克勤郡王,賜駱駝五匹、馬二匹、白銀萬兩,終年41歲,葬盛京城南五里萬柳塘。

  范文程忙著負責這次葬事,全然無暇顧及他事,直到手下魏云程被治罪。1639年5月,魏云程和韓大勛,阿爾拜,羅洛,車克,布丹,赫世密等人被控告一起偷盜皇宮金銀珠寶。

  范文程看著刑部的記錄文檔:“韓大勛,布丹,赫世密,羅洛,車克...鑲紅旗范文程牛錄下魏云程,此等人查明封固后,只將它物俱登記在漢文簿冊,而二十七兩金并未登記?!?p>  大清有完備的獎懲制度,對待征戰(zhàn)而獲的金銀珠寶和人員,除獎勵封賞各軍功人士外,其余一律手續(xù)齊備納入公庫。其實這個合謀偷金的懸疑小插曲是由豫親王多鐸(清太祖努爾哈赤15子豫親王)引起的。

  范文程這次功績矚目,驍勇出戰(zhàn)、良策不斷、護送岳托各事亦勞心勞力,皇太極賜封其為議政大臣(議政大臣,清朝官名。清太祖努爾哈赤建立八旗制度后,遺命由八固山,即旗主,繼續(xù)主議國政,議政王大臣會議,亦稱“國議”,負責協議國政,軍國大事,是大清重要的中樞決策機構之一,與八貝勒共議制并存。1634年天聰八年,皇太極為提高君權,廢除八固山共治之法,又于1637年崇德二年,命貝子尼堪、洛托、博洛等與議國政,每旗設議政大臣三人,置議政五大臣及理事十大臣共理政刑),除金銀珠寶駱駝良駒等豐厚賞賜外,還賜一妾。

  如今范文程晉升,多鐸卻因出戰(zhàn)不力而對皇太極心懷不滿,1636年崇德元年四月,跟從皇太極討伐朝鮮,多鐸擊敗朝鮮的援兵,收其戰(zhàn)馬千余匹,被封為封豫親王,這些年,多鐸跟著皇太極征西闖南,戰(zhàn)績不俗,但是脾性乖張。

  清太祖努爾哈赤共有十六個兒子,多鐸1614年生,排第十五,多鐸13歲不到,努爾哈赤病逝,病逝前留之恐后為國亂,留遺言給諸王說:“留之恐后為國亂,俟吾終,必令之殉?!币庖秃ヅ阍?,于是,阿巴亥自縊殉死,與帝同柩。

  可想而知,父母雙亡對年幼的多鐸來說,打擊多大。

  努爾哈赤盡管重武輕文,但說到培養(yǎng)兒子成為文武兼?zhèn)涞拈_疆治國的人材,那是不遺余力的。他在萬歷十七年(1589)擄了龔正六(職掌文書,處理外事,參與接待朝鮮、明朝使節(jié)),要兒子們尊其為“師傅”,向其拜師授業(yè)學習;命向達海學習滿語。1621年,又命各八旗之中要設學堂,教授“國語騎射”(即滿語和射擊)。

  多鐸無心向學,狂放不羈、率性而為,對皇太極多有不敬,一些八旗子弟也學著他散漫無樣。

  1627年天聰元年,皇太極即位之后,重視文武兩手治理國家,制定了“以武功戮禍亂,以文教佐太平”的治國大策。1630年,在盛京修造文廟,以“崇文重道”,又開科取士。

  開科取士后,許多儒人學子等到提拔重用,這樣對比下更顯得多鐸及一些八旗子弟不講明義理,不忠君親上。皇太極擔憂子弟們這樣子,這樣怎能作國家社稷的棟梁之材呢?

  于是他刻不容緩地對八旗子弟進行文化教育:1631年天聰五年,他頒布讀書令,旨諭:“凡子弟十五歲以下,八歲以上者,俱令讀書?!钡远噼I為首,許多貝勒、王公仍不重視,陽奉陰違而行?;侍珮O決心以強制手段推行八旗子弟的文化教育。即以“不教子讀書”,便“不令爾披甲出征”來挾制。

  他們來自白山黑水間的漁獵民族,素來重武輕文,不怕披甲出征,各個驍勇好斗,出戰(zhàn)都是爭先恐后,因為這樣才能論功行賞,而不得出征如何得賞。

  這一下可激勵和約束了這些肆意的子弟。但此時多鐸已經17歲了,束縛不了他。盡管他在外團結長輩,曉勇善戰(zhàn),但無戰(zhàn)事,卻做些失體統(tǒng)的事要皇太極難堪,諸如新年賀禮給皇太極送跛腳的馬啊,商議軍國大事時跟皇太極唱反調啊,平素還執(zhí)意怙逆皇太極,皇太極討厭誰,多鐸就與誰結交、親近。賞識誰,多鐸就攻擊誰。

  范文程作為皇太極的得力大臣,自然就成了多鐸要對付的人。除了要其下屬之案牽連他,多鐸還把皇太極欲賜范文程之妾-良國柱之女,接入豫親王府?;侍珮O分功論賞時,范文程還沒到盛京,多鐸便指使旗下人員假替宮使,把良國柱女接回。多鐸出了名的生性風流,一聽說良國柱女貌美,就更加執(zhí)意而行了。

  1633年天聰七年,皇太極把達哲(科爾沁大妃袞布再嫁莽古斯孫子索諾木之女;科爾沁大妃袞布與原配莽古斯生的女兒哲哲嫁皇太極),許配給多鐸,多鐸心生怨言,因為他覺得達哲又黑又胖,皇太極卻說“反正女子結婚生子后都會發(fā)胖,娶妻取德,傳承子嗣,貌丑沒什么關系,而且這是太祖努爾哈赤與蒙古貴族的政治聯姻,意義重大”來安慰他,多鐸只好娶達哲為嫡福晉。這下看到范文程的美妾,心欲不平。

  就在多鐸霸占范文程美妾的時候,范文程的下屬卻面對冤訴,無論如何要揭發(fā)多鐸,事情從刑部鬧到皇太極耳朵里。

  皇太極火冒三丈,這么多年,對多鐸真的即疼惜又忍耐,勸學不成也罷了,1638年9月,出師掠明,皇太極遣多爾袞、克岳托二路掠明,派濟爾哈朗和多鐸在寧錦一帶策應,牽制關外明軍。因多爾袞為主力,需先期出發(fā),皇太極親自到郊送別,多鐸卻以避痘疫為原因,不去送行,這已經讓皇太極惱怒了;到了11月,多鐸攻克大興堡后,奉詔與鄭親王濟爾哈朗會師,但在途中被明將祖大壽率部襲擊,多鐸旗下九人死傷,失馬30余匹,不是皇太極率部隊趕到,多鐸就一命嗚呼了,誰知道回到營地,多鐸還罵皇太極之前釋放了祖大壽,連人都看不清,皇太極在戰(zhàn)途中,極力忍著不發(fā)火。

  這下好了,霸妾這個導火索直接觸怒了皇太極,如此不失體統(tǒng),不僅是對新任議政大臣范文程的極大冒犯,也影響了皇太極的威嚴。

  1639年崇德四年5月,皇太極于是召清室王公大臣聚崇政殿,共議多鐸之罪,奪多鐸正白旗牛錄的三分之一。降為多羅貝勒,只命他管攝兵部,但重大的部事無權決斷,也不得過問日常政務的審理。良國柱女則歸多鐸為妾,另賜妾范文程。

  范文程也不計較,兢兢業(yè)業(yè)地與大學士希福、承先繼續(xù)翻譯達海還沒翻譯好的書:《資治通鑒》、《六韜》、《孟子》、《三國志》、《大乘經》。

  (六)流民再起曲周防

  宋家是萊陽望族,現如今只有宋玫出仕在外。

  宋玫父親宋繼登歷任直隸定興縣知縣、戶部郎中,督永平儲糧道,浙江布政使司參政、陜西右參議等職,1625年天啟五年,大計(官吏每三年一次的考績)謫官(調到其他地方做官),后歸鄉(xiāng)。

  族叔宋應亨,1625年任大明府清豐縣知縣(今屬河南省濮陽市),為官清廉,在任五年,多施惠政,1631年調往京城升任禮部主事后,清豐百姓歌恩不忘,建祠紀念。1632年遷吏部稽勛郎,1634因母年逾九旬,于是陳情歸鄉(xiāng)終養(yǎng)老母親。

  宋玫大哥宋珵以恩貢(科舉制中,凡遇皇室或國家慶典如皇帝登基,挑選府、州、縣生員(秀才)中成績或資格優(yōu)異者,升入京師的國子監(jiān)讀書),未仕居鄉(xiāng)。

  宋玫為母親李月白喪滿除服后,因在杞縣治政有聲,與開封司理張瑤比考優(yōu)勝,提拔為吏科給事中,不久升刑科都給事中,所上疏文,朝廷都采納。任后一年(1637年崇禎十年),哥哥宋琮因病死在進京趕任路上。

  宋琮文學造詣很深,才高逾眾,與浙江狀元翁鴻業(yè)齊名。其《明文續(xù)古》:“蘇子曰:文以氣為主,水土金石,草樹禽獸,陽明陰憂,彩畫之氣,氤氳蒸于中,而人之氣......”宏文博學,名動一時,名聞海內。宋琮做事英邁果毅,美譽不斷。任祥符縣知縣(河南省開封市),念人民艱辛而除去他們養(yǎng)馬的苦役;歸家守喪起官后,任金壇知縣(屬江蘇省常州市),1636年崇禎九年,因遇災荒年,國稅無法繳納完成,用自己家產補交國稅三千金。

  宋玫孝滿后,任太常少卿、大理卿,今年,1639年初,升任少司空(工部右侍郎),(工部為管理全國工程事務的機關。下設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職掌土木興建,器物利用,渠堰疏降之法,陵寢供億。)

  五月,宋玫關心李信的安危,給仍在曲周縣當知縣的表弟去信,其實他三月才跟李信書信,告知其清軍已撤,朝會上,兵部上報農民軍十三家賊目,還有三部尚稽天誅,歲月漸平。誰知道,張獻忠詐降叛變,撕毀招安、又掀起反旗,農民軍很快打垮守備谷城(屬湖北襄陽)的官軍,殺了縣令阮之鈿和巡按御史林銘球,拆毀城垣,劫庫縱囚。明監(jiān)軍道張大經和馬廷寶、徐起祚被迫投降。形勢危急,要知道谷城和曲周近在咫尺。

  1638年秋(崇禎十一年九月),清軍兩路南下,京師戒嚴。兩面受敵的明朝不得不從西線把主帥洪承疇調來,與孫傳庭率軍入衛(wèi)。盡管楊嗣昌高喊:“賊未絕種,承疇、傳庭宜留一人于彼鎮(zhèn)壓?!保幏磳?,但崇禎帝為解燃眉之急,還是把圍剿農民軍的洪承疇、孫傳庭等調入京師勤王。

  皇太極以義州為基地,圍攻錦州,崇禎帝極力加強對山海關和錦州的防守,1639年崇禎十二年初,調洪承疇任薊遼總督,領陜西兵東來,與山海關馬科、寧遠吳三桂兩鎮(zhèn)合兵。錦州有松山、杏山、塔山三城,相為犄角。

  1639年1月崇禎十一年十二月,盧象升率部在巨鹿賈莊被清軍包圍,高起潛擁兵不救,終因炮盡矢絕,戰(zhàn)死疆場,崇禎帝命孫傳庭以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接替盧象升,總督各鎮(zhèn)援兵,并賜以尚方寶劍。孫傳庭此時雖名為總督,但盧象升兵敗、高起潛畏戰(zhàn)兵散,實際已無兵可督。1639年2月崇禎十二年正月,清軍占領濟南,崇禎帝又任命孫傳庭為保定總督,負責保定、山東、河南軍務。

  山東被清軍鐵蹄蹂躪,明軍卻按兵不動。孫傳庭堅持不輕出、嚴守備、伺機攻的既定御敵方略,在東安(屬山東淄博市村)、武清、薊州、冷口關等處邀擊,小勝清軍,直到三月中旬清軍出塞。

  濟南失守,內閣首輔劉宇亮和孫傳庭互相指責:劉宇亮稱他促孫傳庭出兵而不出,孫傳庭則強調是劉宇亮不敢出兵,并阻止他進兵。孫傳庭還上疏指責關寧總監(jiān)高起潛麾下的祖寬要對濟南失守負責。

  祖寬自小勇猛過人,早年是祖大壽家仆,跟著跟著打仗立了功,升至寧遠參將。盧象升說:“援剿之兵,惟祖大樂、祖寬所統(tǒng)遼丁為最勁,殺賊亦最多?!?635年崇禎八年秋,時任兵部侍郎的盧象升,任命祖寬為援剿總兵官,他以三千關寧軍鎮(zhèn)壓農民軍,從河南焦村、汝州、光州、廬州、滁州,賊寇流竄到哪,祖寬和副將劉肇基、羅岱聯合各地抵抗知州奮勇殺戰(zhàn),以以戰(zhàn)百,把跟隨張獻忠、高迎祥、李自成等農民軍精兵和流民兵消滅竄逃,單在汝州圪料鎮(zhèn),農民軍伏尸二十多里,一千六百多人被斬首。崇禎九年(1636年),

  高迎祥率部進圍滁州,盧象升殺掉了賊首搖天動,奪取了他騎的駿馬。頭目一殺,農民軍頓時大批敗下陣來,盧象升和祖寬等聯合展開大戰(zhàn),從朱龍橋到關山,流兵的死尸填滿了溝壑,滁水都因此無法流動。

  盧象升常常慷慨灑泣,激勵大家忠義報國,有次軍中三日無糧餉,盧象升米湯不入,與將士一同受餓,很得將士心,兵將都很擁戴他,祖寬和其它將士每每跟著他打戰(zhàn),都被激勵得勇猛精進,立下戰(zhàn)功。

  1636年清軍來犯,盧象升入衛(wèi)京師,京師解嚴以后,朝廷傳詔書提拔盧象升為兵部左侍郎,讓他去總督宣府、大同、山西的軍事。其時,兵敗逃竄的賊寇遠遁,但仍有三萬人潛藏在內鄉(xiāng)、淅川一帶的山中,這是豫、鄂、陜三省交界的黃金地帶,地險,易守難攻。盧象升于是極力向朝廷陳述入山搜剿的困難,請改派祖寬、重鎮(zhèn)赴關中繼續(xù)討賊去。于是祖寬奉命移軍陜西,成為洪承疇麾下的右都督。當戰(zhàn)事有所平息后,崇1639年禎十二年年初,洪承疇調任薊遼總督,領陜西兵東來,與山海關馬科、寧遠吳三桂兩鎮(zhèn)合兵,祖寬被派到寧遠協助守城。

  1638年秋,岳托從密云北邊墻子嶺,毀壞長城,破邊墻入邊,斬殺明薊遼總督吳阿衡。多爾袞則于九月二十八日于青山關毀邊墻而入,兩軍在北京郊區(qū)通州會師。崇禎詔令總督宣、大、山西軍務的盧象升,攜宣、大、山西三總兵楊國柱、王樸、虎大威入衛(wèi)京師。第三次賜予盧象升尚方寶劍,讓他擔任兵部尚書,指揮全國各地來增援的部隊。

  盧象升守衛(wèi)京師,連戰(zhàn)皆捷,他力主抗清,但另一兵部尚書楊嗣昌和高起潛卻主張議和,所以對盧象升處處阻撓,以致盧象升雖名為總督各路兵馬,但調度艱難。于是盧象升上書請分編部隊,朝廷就決定宣府、大同、山西三位總兵的部隊歸盧象升指揮,山海關、寧遠等各路部隊歸屬于高起潛指揮,祖寬此時就隸屬高起潛靡下。

  再有就是,有人假報山西軍情,敏感謹慎的大同總兵王樸借機離開盧象升,結果盧象升能調度的不到兩萬人。數量還比不上來援的關寧軍,關寧軍宦官監(jiān)軍高起潛于是不愿接受盧象升指揮,崇禎帝知道后,改用內閣首輔劉宇亮節(jié)制天下援軍。楊嗣昌索性免了他的尚書,讓盧象升以兵部侍郎的身份作戰(zhàn)。

  這個善于長途奔襲,闖王高迎祥遇到都只能敗走,農民軍口中的“盧閻王”盧象升,指揮著有限的將士,由涿州進據保定,命令諸將分道出擊,在慶都和清軍作戰(zhàn)。當時的編修楊廷麟上疏譏諷楊嗣昌,楊嗣昌表面升他的官職,任命他為兵部主事,實際逼他大冷天離開京城加入盧象升的軍營去贊畫行營(贊畫-輔佐謀劃。明代職官名)。

  后來,清兵大臨蒿水橋,盧象升督師拒戰(zhàn),炮盡矢竭,徒手格斗,身被四矢三刃而死,他曾經派楊廷麟去求援,但高起潛置之不理。戰(zhàn)后,楊廷麟及部下在戰(zhàn)場上尋獲盧象升遺體,兵甲下還穿著服喪的麻衣白網......

  高起潛監(jiān)軍寧遠、錦州各部隊,他身邊的多數太監(jiān)宦官都是侵吞克扣軍用物資的,而聽到盧象升戰(zhàn)敗,嚇得他命令精兵一同倉皇逃跑,祖寬感到由他們監(jiān)軍簡直是一種恥辱,而且他得悉楊廷麟急奏盧象升孤立無援時,他顧不上他的幾千士兵也會如盧象升一般無援奮戰(zhàn),只求前去支援,但他卻被厲行制止不能出擊行動。

  孫傳廷的確要指責祖寬的,盧象升帶著他立下多少戰(zhàn)功,何等愛護他,卻換來見死不救。祖寬何嘗不悲憤交加,可他哪有訴言的機會。反倒孫傳廷這般數落祖寬,實際上也指責了高起潛,高起潛順水推舟,以“失陷籓封罪”,將祖寬褫職逮捕,祖寬很快就被處死了,他屢立戰(zhàn)功,卻沒有一人為他辯護。

  盧象升和祖寬已死,孫傳庭和高起潛不和,駐軍在通州(京郊)待命;洪承疇駐遼防范清軍,無暇亦無力圍剿農民兵,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成為一張破網,農民軍有了許多喘息的機會。李自成駐扎在富水關南的生龍寨,娶妻生子,整頓軍營;張獻忠默默在列兵秣馬,農民軍死灰復燃。

  1639年崇禎十二年五月,張獻忠再舉義旗,羅汝才等部在各地紛紛響應,一時間朝野震動,崇禎帝聞變大怒,詔削熊文燦官職,責令其戴罪視事。楊嗣昌因為清軍進犯的事壓力劇增,其攘外必先安內的和談計劃化為泡影,有言官要追究他的責任,他本人也屢次上疏引咎辭職,但崇禎帝袒護并令他落職帶冠視事,他想著讓傅宗龍接替他的兵部尚書之職,可不曾想到張獻忠這時就起兵造反了,這下他不能身退了,因為招撫張獻忠的熊文燦是他推薦的,他顯然難脫干系。

  這特殊的時刻,外憂內患又熟悉頻至,國策未定,李信只能聽表哥的建議,邊等待指令,邊加強曲周縣的安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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