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從小就怕蘭庭，他不過就是不愛笑罷了。”虞令月溫柔一笑，眉目間似暈著遠山煙水。
說來，蘭庭也走了很久了，還真有點想他了。
虞若瞧見秋珣茫然的神色，好心解釋道:“季蘭庭是小姑姑的侍監(jiān)，從宮里帶出來的，從小一直跟著小姑姑，就是成天陰著張臉，嚇人得很，我都沒見他笑過。”
“太監(jiān)？”秋珣問道。
“對啊，不過你可不能當(dāng)著他面說他太監(jiān)，他發(fā)起火來可嚇人了。又尖酸刻薄，又陰森小氣，真不知道小姑姑干嘛老護著他?！庇萑羝财沧?，有些孩子氣地抱怨。
實在是她小時候被他嚇慘了，她當(dāng)時也算是個受寵的公主，他居然因為嫌她吵就把她嘴堵起來吊在樹上，要不是小姑姑回來得早，她就要被曬成肉干了，
虞令月掩唇輕笑，“那這小子又囂張跋扈，又黑心刻薄，說起話來得理不饒人，你不也與他交好嗎？”
“哎哎哎，大長公主，你好端端的罵我干什么，我可沒得罪你?！边@火莫名其妙燒到自己身上，秋珣忙撇清關(guān)系。
虞令月把書往桌上一放，道:“行了，你和那丫頭半斤八兩，就兩潑猴。你也別成日里大長公主大長公主的叫，我聽著都累，左右你往我這跑這么多趟，咱兩也算熟人了，你就隨簌簌叫我一聲姑姑吧。”
秋珣向來不是個客氣的，那些虛禮也毫不在意，給個桿子他順溜地就往上爬，隨即笑道:“好嘞，壽寧姑姑，敬您一杯?！?p> 一杯酒頃刻下肚，他瀟灑地用袖子抹了抹嘴，轉(zhuǎn)向虞若問道:“你什么時候又叫簌簌了？”
虞若道:“是我母后臨終時給我取的名字，因為我出生那天窗外落雪簌簌，后來父皇覺得這名字不吉利，恐不是多壽之兆，就給改了。”
提起先皇后，她眼中卻無什么悲傷黯然，也是，雖是舍命而生，到底陰陽兩隔，也沒多少感情。
“簌簌念起來多好聽啊，跟下雪似的，又干凈又漂亮，那我也要叫你簌簌。”少年笑得露出大白牙，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虞令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惹得虞若奇怪地看著她，“怎么了，小姑姑？”
虞令月收斂住自己的表情，眼底卻忍不住滿滿笑意，又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實在是，這兩傻子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兩個白癡談戀愛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他們也不知道什么叫談戀愛。
秋珣惱羞成怒之余也有些納悶，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這個蠢女人在笑什么。
虞令月笑夠了，伸手拭去眼角的淚花，笑道:“你可真不像是秋漱玉的兒子?！?p> 虞若可以說是自小在虞令月身邊長大，她太了解虞令月了，敏感地察覺到虞令月調(diào)侃的語氣中一抹不易察覺的黯然。
為什么提到秋叔叔，小姑姑好像有些難過。
秋珣沒她想得多，直腸子道:“我才不要像那糟老頭呢，處處留情，惹下一堆風(fēng)流債又償還不上。”
“你爹爹，從前不是這樣的，罷了，不說他了?！庇萘钤碌穆曇舻偷偷模洲D(zhuǎn)而笑著對虞若道:“你這般打聽秋云謁，莫不是看上他了？”
她的確存了些試探的意味，誰知虞若竟干脆地答道:“對，我看上他了，我要當(dāng)他的世子妃?！?p> 少女天真而甜美的笑容宛如春日里明麗嬌艷的花朵，墜著晶瑩剔透的露珠，花朵的芬芳與水汽的冷香微微暈開，連眼角都盛著熱烈得耀眼的光。
她忽然有些晃神，似乎透過歲月十?dāng)?shù)載茫茫白霧，望見了那紛紛落下的春風(fēng)桃花，樹下少女一把扯下臉上的白紗，露出清麗嬌美的容顏，倨傲道:“我看上你了，你就是我的駙馬了。”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不過是一宵春夢罷了，夢醒了，一切就結(jié)束了。
一只軟軟的小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背，她對上女孩擔(dān)憂的眼神，“小姑姑……”
“無事，不過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彼萑舻哪X袋，神色溫柔而沉靜，透著淡淡的哀涼與凄愴，“簌簌啊，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拼盡全力去喜歡，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命運為你安排了怎樣的結(jié)局，在還能抓到他的時候，努力去喜歡他吧，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哪怕這段緣分，是錯誤的。至少山河靜寂，青春正好之時，我曾遇見過你。
虞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卻捕捉到了虞令月眼底一閃而過的淚光，她站起身來，笑道:“你們兩潑猴自己玩吧，老身可得去補個覺了?！?p> 她轉(zhuǎn)身離去，動作優(yōu)雅而緩慢，每一步之間的距離都像精準測量過一樣分毫不差，與她平時隨性灑脫的作風(fēng)倒是極不相稱。
入得房門，她果然看見一個通身雪白的身形靜靜站在窗前，凝望著秋珣他們的方向，聽得開門的動靜，那人也沒轉(zhuǎn)過頭來，清冷的聲音如珠玉墜地，“他不像秋漱玉，明熙公主卻像極了你。”
“你在說什么？”
那人輕輕笑了一聲，如一陣風(fēng)一片雪一般飄忽，“聽說秋漱玉有意將溫家嫡長女許給秋云謁，你說秋漱玉這人，當(dāng)真是可笑至極，生生推著他兒子走他的老路?！?p> “沉煙……”虞令月低低嘆了一口氣，“他不過是做了和他父親一樣的選擇罷了。”
玉沉煙眼中清清淡淡，云霧繚繞間空無一物，“他自作自受，你何必說得跟他多有苦難言一樣。虞令月，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若不想那個小姑娘走你的老路，還是讓她趕快揮劍斬情絲的好，你別忘了她母親臨終前可是將她托付給你的。”
“我知道，但是沉煙，簌簌不是我，秋云謁也不是他，你又怎知悲劇一定會重演?！庇萘钤路瘩g道。
“哪怕在可能性極大的情況下，你也不在乎后果嗎？”
玉沉煙轉(zhuǎn)過頭來，面紗上一雙清凌凌的眸子平靜地望著虞令月，無愛無恨，無怨無癡，仿佛觀音瓶中的凈水，不染纖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