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難得的沒有耍她,兩個月之后,月中谷外的陣法終于撤去了,駐守在谷外的隱衛(wèi)火速給京城傳了消息,虞清詔立刻秘密口諭各地一路放行。
車馬行駛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虞若抱著風(fēng)月冷坐在里側(cè),警惕地瞪著外側(cè)的月且歌,“最后一壇了,你不許喝了?!?p> 月且歌挑挑眉,“小丫頭,你要點臉成嗎,明明是你喝的比我多?!?p> 虞若耍起賴來可是連虞清詔都要讓上三分,她睜著無辜的大眼睛,鼻子卻因為聞到酒香忍不住動了動,看起來分外可愛,“我不管,我說是你喝的就是你喝的,這是最后一壇了,我要留給皇兄?!?p> 月且歌有些詫異,“我還以為你留給心上人的呢?”
虞若笑嘻嘻道:“這酒名字不吉利,下次你釀個風(fēng)月暖出來,我再去找大哥哥一起喝?!?p> 風(fēng)月冷,風(fēng)月冷,這不就是說她和大哥哥喝著喝著就涼了嘛。
月且歌無語地瞥了她一眼,抬手掀開窗簾看看窗外,天光落進來,他風(fēng)流的眉眼蒙上了層寫意的薄煙,“要進城了呢。”
城門口的守衛(wèi)見著馬車上的宮印,立刻垂眸頷首分立兩邊讓車過去,喧囂熱鬧的人聲宛如煙花般一下子闖入馬車?yán)?,小孩兒追逐打鬧的笑聲,姑娘嬌羞靦腆的低語,還有小攤販們扯著嗓子的叫賣,混著噠噠噠的馬蹄聲,人間煙火氣霎時生動起來,滾作一團兒撓得人心癢癢。
虞若忍不住伸手去掀窗簾子,手剛碰到窗簾一角,一陣突如其來的搖晃卻讓她身形不穩(wěn),額頭重重磕在了窗框子上,月且歌眼疾手快地一把撈過她,把她的腦袋護在懷里,厲聲道:“發(fā)生何事?”
隱衛(wèi)的聲音隔著門簾傳來,“有馬匹發(fā)狂沖撞了馬車,公主沒事吧?”
虞若推開月且歌護在她頭上的手,將鬢邊的碎發(fā)微微往下?lián)芰藫苷谧∮偾?,輕聲道:“無事。”然后掀開門簾子往后看去。
只見一匹高大矯健的紅鬃烈馬正發(fā)了狂似的在街上橫沖直撞,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狼藉,虞若皺了皺眉頭,轉(zhuǎn)頭吩咐道:“攔下它?!?p> 再看向那邊時,她瞳孔縮了縮,一個月牙白羅裙的少女正呆呆地站在街道中央,顯然是被嚇住了,漂亮的大眼睛里溢滿了驚恐之色,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那匹烈馬直直地向她沖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青藍勁裝的少年從天而降落在馬背上,狠狠地勒住韁繩,那馬兒前蹄抬起嘶鳴了起來,拼命地想把他摔下去,少年死死扣著韁繩,俊俏的玉白臉龐漲得通紅,幾次差點被橫空甩飛出去,驚險的場面讓剛才驚魂未定的百姓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寶玉般的少年郎若是慘死馬蹄下,未免也太可憐了些。
那少年狠了狠心,一把拔下頭上的碧玉簪子對著馬脖子某處就猛地插進去,馬發(fā)出了凄厲的嘶鳴,然后轟然倒地,少年在馬倒下的瞬間飛身而起。
周圍爆發(fā)出一陣叫好聲。
少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才看見手上已經(jīng)被韁繩勒出了血,他俊朗干凈的容顏上泛起一陣為難的神氣。
回去又要挨罵了。
他為難了一會,又沒心沒肺似的,笑嘻嘻地把手在腰上擦了一把,然后伸向那倒在地上的少女,聲音清朗如昆山玉碎,“哎,姑娘,沒事吧。”
少女睫毛顫了顫,天光之下,少年干凈爽朗的笑容仿佛蒙著朦朧的光,美好得不可思議,她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人群中突然闖出一個丫鬟,見到少女立刻哭著撲過去扶起她,“小姐,小姐你怎么樣,沒事吧,小姐,嗚嗚嗚……”
少女溫柔地揉揉她哭得紅彤彤的臉來掩飾自己剛才一時的失態(tài),卻見少年尷尬地收回手,卻也不生氣依舊笑得沒心沒肺的,她調(diào)整了一下神態(tài),端莊地朝少年福了福身子,“小女溫知言,承蒙少俠相救,敢問少俠大名,大恩大德,他日溫府定重金酬謝?!?p> 端莊有禮,溫婉嫻雅,宛如一朵沾著露水的茉莉花。
少年聽著她的名字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笑得更開懷了,“溫小姐不必多禮,今兒是偷溜出來的,他日相見,必告訴小姐姓名?!?p> 溫知言望著他爽朗干凈的笑顏,心里似乎有一汪幽深的泉水漸漸漫開,涼涼暖暖的,什么在悄無聲息間生長。
虞若見事兒結(jié)束得差不多了,剛轉(zhuǎn)身想回馬車?yán)?,卻聽得一道暗含怒氣的熟悉聲音在背后悠悠響起。
“是誰,敢殺了小爺?shù)鸟R!”
虞若循聲望去,果然是記憶力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原本漂亮精致的容貌因著眉眼間的驕縱神色更添了一分斜肆之氣,他懶洋洋地抱著手臂斜睨著那兩個人,語氣里盡是不耐煩的怒氣。
那少年往前一步,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朗聲道:“是我,怎么了,你的馬當(dāng)街傷人,你管不了我就替你管管?!?p> 他一動便露出了身后的溫知言,溫知言見著秋珣臉色霎時白了一分,低下頭來不敢與他對視。
秋珣冷嗤一聲,漫不經(jīng)心道:“不過是些螻蟻,死了也就死了?!?p> 溫知言身子微不可見地顫了顫,她身邊的丫頭似有不忿,卻被她按住了手,咬了咬唇低下了唇。
在鎮(zhèn)國公府面前,溫家根本不夠看的。
邊上的百姓也悄悄地散去,顯然是都認得秋珣,不愿得罪鎮(zhèn)國公府。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貴人們的事,他們摻和不起,也不愿摻和。
虞若蹙了蹙眉,這臭小子脾氣怎么越來越壞了,大哥哥都不管的嗎?那個叫溫知言的少女一看就是大家小姐,他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個弱女子,丟了鎮(zhèn)國公府的臉面不說,也毀了鎮(zhèn)國公府的百年清譽。她想了想,還是下車朝他們走去。
可別讓這小魔王再生事端。
那少年昂著頭,道:“二公子好大的口氣,鎮(zhèn)國府好大的臉面,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兇,可還有王法?”
他見著虞若,一把拉過她,又道:“還有這位姑娘,剛才你的馬也沖撞了她,你今天不給個說法,就別想走!”
秋珣被他激起了怒氣,驕縱的神情里生出一股子陰郁,襯著他比女子還要精致的眉眼,有一種懾人的艷麗,他冷笑了一聲,“就憑你,也敢跟我討說法?”
少年傲骨錚錚,毫不避讓,“對,就憑我,憑我是這個國家的臣民,憑這個國家還不姓秋!云謁君何等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怎么會教出你這么驕縱跋扈的弟弟!鎮(zhèn)國公府世代忠烈,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子弟!我告訴你,溫姑娘是人,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你才是卑賤不堪的螻蟻!欺負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殺了我??!”
他罵得痛快,溫知言愣愣地望著他擋在她身前的背影,少年清瘦卻挺拔,似一株青竹,她望著他的背影,眼角漸漸地濕潤。
秋珣聽到“云謁君”三字時眼中驀然一沉,冷冷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彼崃送犷^,似天真無害的張揚少年,手握住腰側(cè)的佩劍緩緩抽出,“我就是殺了你,也不需要理由?!?p> 少年面色一僵,眼中堅定之色卻更濃,也握住了佩劍。
“啪!”一聲清脆利落的巴掌聲驚住了所有人,溫知言面色一白,那少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秋珣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眼底壓抑的狂怒與暴戾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間僵住了。
“那本公主打你,也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