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鳳尾鵑

　　也不知是因緣際會的力量太過龐大，抑或是將錯就錯的勇氣勢不可擋，在凝櫻子的見證下，嬰寧接過茶盞，算是正式接受了雨青禾的拜師禮。

　　要在修真界內(nèi)，這不算很莊重的禮節(jié)，然而其中心意之誠摯熱烈，又豈是禮節(jié)解得的，原本雨青禾樂意拜而嬰寧也愿意收，這不過是順?biāo)浦鄞俪珊檬?，凝櫻子若非看到了這點(diǎn)，怎會提議動用塵世間的禮節(jié)作了替代。若真依修真儀禮，拜師這等大事紀(jì)，非得繁耗數(shù)日不可，而且弟子或要獻(xiàn)出一絲神識，或要發(fā)下心魔大誓，而導(dǎo)師則會莊重承諾師道并為門徒授記，從此師徒之間才算榮辱與共。

　　嬰寧不喜煩難，自然諸種無關(guān)本旨的東西皆被他一一而棄，事實(shí)上嚴(yán)格說起來，劉子妍、吳淺竹的授記儀禮也都是打破常規(guī)的舉動，除了是破格收錄，其中約束弟子的種種作為更是能省皆省一個不留。甚至若問詢起來，青衣劉子妍、吳淺竹至今對拜師禮都還不甚了了呢。

　　凝櫻子素知嬰寧的脾性，他那樣一個不假外求的人，他那樣一個孤潔清高的人，他寧可寂寞終死也絕不哀求一聲，但只要他認(rèn)定的事情卻是無能如何煩難都不會輕言放棄。若不是素知如此，就憑兩盞茶一席話，凝櫻子又怎么會那么干脆地就應(yīng)承下他的請求來呢。嬰寧就是這樣，要么不選擇，選擇了就要從一而終，如果信任那就絕對信任。

　　嬰寧氣息綿長平穩(wěn)，那吐納之際略微顫動的變化掩藏在其中，就連凝櫻子也未察覺出來。他看著雨青禾清瘦的面容下蘊(yùn)藉著的纖弱的一絲絲青春紅潤默而不語。

　　雨青禾的喘息聲不覺凝重起來，心中的歡騰如鼓點(diǎn)怦怦不止。至下一刻，她只覺物換星移身外的場景隨之一變，四維墨黑下來如入虛空，卻見周遭，除卻嬰寧和凝櫻子，再無別的什么物什。正凝神細(xì)想，卻見心口處那一抹深紅淺紅，竟然凝結(jié)出一朵端方大氣的梅花，正別致地妝點(diǎn)著一身素縷無瑕。

　　雨青禾正在驚異歡喜間，忽聞鳳鳴聲來，高空中亮起兩組星云圖蘊(yùn)，圖蘊(yùn)中似含容博大，光華凝起，竟升騰而起飛來兩只鳳凰向她而來。細(xì)看來，一鳳一凰，那凰的丹鳳華章煥彩，那鳳的青鳳神韻內(nèi)斂，睥睨之間無視天下萬有。真真美輪美奐，好生神奇！

　　凝櫻子有些些意外，她能感知得到嬰寧對這個新晉弟子有些不一樣的情感，卻沒想到初入師門，嬰寧就將她帶到神域。

　　神域，為神識居留之所，是豢養(yǎng)天地間一切精神的源始的地方，萬物初成各有所居，它的種種演變、成長和可能，倒在神域里完成和注定——可以說，神域乃是一個存在者最本真的所在，是造化之關(guān)捩、乃能變之鎖鑰，是存在者之所是的存在場域。于修行而言，神域不僅開顯了修行者達(dá)到種種本真樣態(tài)，堪為修真之仿真摹寫，堪為進(jìn)境的無上指南，卻也是修真者十分忌諱的領(lǐng)域，一旦為敵讎盤算，后果不堪設(shè)想。

　　凝櫻子知嬰寧信任自己，這二百多年來，師兄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對于師兄來說，她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且不說師傅的殷殷囑托，這二百年來的疼愛，她都記得。卻對他深情一望，對雨青禾緩緩道：“青禾，閉上眼睛，將你的意識散布開來，待其凝成神識，它們會為你映現(xiàn)你的本真命蘊(yùn)?！?p>　　依著凝櫻子的話語提點(diǎn)，雨青禾不覺意識充盈虛空，而凝結(jié)的精華演為神識，逐漸化出形容。神域內(nèi)，只見嬰寧演陣結(jié)契，將青鳳神魂盤旋于雨青禾周身，圖蘊(yùn)之力瞬時迸發(fā)，一聲聲婉悅的啼鳴聲響起，稍時，但見——

　　一只鵑鳥頭顱高昂嘶鳴聲響徹四維，身軀綠如透翡，靚麗的羽毛神采奕奕若顯若發(fā)，如羽神高傲美麗，而形容越是豐滿具備一層，煥出的顏色就越發(fā)光彩耀目，終于綠鵑尾部開始形立，剪尾、壓尾、落成，待其垂落下來卻比身軀還長，儼然正是長身鳳尾。

　　這鳳尾綠鵑形立而成，神采瞬間煥然活出，它似歡喜似感恩，不住地繞在雨青禾周邊盤旋，良久，又見陣法如紋，喚出來一幅星云圖蘊(yùn)，咋看來雖不十分鮮明卻也是亮人眼目。待星云圖蘊(yùn)結(jié)成，那命蘊(yùn)鵑鳥透活起來，形神卻驟然凝聚收縮，一時玲瓏如鵲，更具風(fēng)采，單只懸于雨青禾目前，雨青禾看它可愛憐它歡喜，竟伸手去撫它也不避。

　　如是良久，但見雨青禾將深紅取下，置之于鳳尾綠鵑的顱頂，卻不想那深紅最終因之化為肉冠，一時透露出純正的明黃色光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