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青禾妙計未成,卻不承想立足未穩(wěn),竟橫生這種變故?!俺鰩熚唇萆硐人溃L使英雄淚滿襟”,真是老諸葛架不住它情勢不由人吶。好事還得從頭做,空中曾幾見樓閣?看來壞事還是要少做,天不幫忙畢竟不能成事,可憐小女子我什么都還沒干吶?蒼蒼者天,蔚藍遼闊,清空高遠;白云出岫,潔凈無瑕,歡快樂活。雨青禾見這天空一時澄明起來,美勝不可方物,廣博而厚重,清婉而可愛,竟止不住溢出一絲悔意。
她真的有悔嗎?卻不見得。與其說有悔,卻不如說是有所明悟,反而變本加厲了。這樣的悔意,強要說有,那也只是轉瞬即逝的匆匆而過的一閃念,終究并未在她心里落成。試看她聽憑墜落,怒氣未消的模樣下口齒間咿呀念念有詞——怪就怪得意太早了,看來下次做壞事之前得要先瞞天過海,事成之后再偷著樂呵!“也只可惜了,這嬌軀是饒不過了。哼!師尊,全部記你賬上,往后我再慢慢討還。”
說時不覺,真愈接近地面,卻只見得雙手不無老實地攥成一團,雙眼緊閉不睜。青禾畢竟還是青禾,說到底也就是個二八年齡的青春少女,到底可愛的要占得多些。只是作繭自縛,這回好了吧。嬰寧遠遠望著,為此也默然搖頭,渾不似個師尊?!斑€記我賬上,行吧,為師記住了!”
疾風如面,離地三尺,雨青禾咬緊牙關,卻不知為何忽然轉而打開視域,對于已定的結果,她最不愿做的就是掙扎了——無外乎重重砸在地上,無外乎參加不了典禮,也無外乎在床上混跡兩月的事情。她真沒所謂么,她只是看不慣更受不了這個所謂。有所掛礙,這不似她的風格。卻不曾想,待她睜開眼時,不僅沒有重重摔在地上,反而似撲到棉花堆里一般軟軟地柔柔地竟有些舒適安逸,不覺一股暖流從腰間漫出隨即席卷全身。
定睛看去,但見師尊白衣勝雪,素袂飄飖,正摟住自己的胸懷,神采自若。此情此景,卻是她夢寐不得的,如今變現(xiàn),便無論如何也不肯合眼了,直欲看師尊那一顰一笑如千金沉重,試看——這眉眼不黛而黛,這面容不粉而鮮,這青絲萬縷如柳絮欺身,果真是淺若驚鴻,婉若游龍,雨青禾看得有些癡了,竟不意顯出駘蕩,似從心間輕喚出一聲“師尊”來。
嬰寧神識早過了入微境界,雨青禾這細膩難察的神情、這輕呼微喚的聲響,他卻聽看得十分清楚,轉念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不覺緩緩收卻氣力,由她造作。
沒了嬰寧的救護,雨青禾勁直凌空跌落地面,正好將臆想打破。三尺算不得高,無甚大礙,但沒防備地突然墜地,吃點苦頭卻在所難免。啊呀聲過后,雨青禾不情愿地收拾狼狽,才欲起立躬身施禮:“師尊!”
身聲相應,雨青禾搭手作禮,剛俯下身子時,卻感到腳下無力一時失卻平衡就要向前傾倒,眼瞧著就要向嬰寧撲來。嬰寧什么人物,一眼就瞧出雨青禾并非佯裝,也確實是腳踝扭傷的緣故不能自控,但想及接下來可能的故事,這才將傾出扶助的身體牽回,又后撤了一步。如此,好沒奈何地,雨青禾直盯盯地終于撲摔在青石板上,一連的劇情,似乎正是為遂成青禾的前愿——果然圓滿。青禾落地后,旋又搓擦傷手臂,而嬰寧不標舉同情,也不看向雨青禾,只緩緩地道:“師尊?哪來的師尊?我有說過要收用你么?!?p> 前先從房頂?shù)涞箾]甚要緊,這次跌撲卻著實疼痛,雨青禾扶著擦傷的小臂,蜷提著右腳徐徐站起,輕呼著疼痛,強忍住向嬰寧撒下一個嬌來:“師尊”。雨青禾抿抿嘴賣起笑容,可憐巴巴地望向嬰寧,娓娓說道:“師尊,你可說過的,夏蟬過后,就答應我的……我都記著的,您別想賴賬……”青禾說時,一面勉力施展身段,一面卻嬌俏地將聲調(diào)調(diào)軟,復講余韻拖長,更顯得楚楚動人。
經(jīng)她提醒,嬰寧才回望和這個有趣的少女產(chǎn)生過的記憶,正如破殼而出的生命,如執(zhí)拗瘋長的藤蔓,似乎是從意識的深處飛逸出來,漸次明晰。嬰寧想來,不覺隱隱有些牽動神識。對他來說,他早已放下情執(zhí),早已收服對人間的情與欲,只是二百年來有趣的人著實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