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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好,你們是來找爺爺?shù)陌?,他去君山的古跡考察,還沒有回來。”女孩看起來也就十幾歲左右,搭著手,仰著頭,眼睛像黑豆子一樣,說起話來口齒伶俐,竟還帶著點奶音,滿臉乖巧的樣子,鼓鼓的小臉蛋看起來很是可愛。
“額,你好,你是這家里的人嗎?”見平時喜歡搶話的絮兒呆住沒作聲,我就先開了口。
“是的,我是爺爺?shù)膶O女,我叫竹一?!?p> 爺爺?shù)膶O女,這個介紹還真是清晰,不過這女孩子確實是萌得很啊,不知道絮兒是怎么把持住自己沒有......
“啊~~!”她果然還是尖叫了:“太可愛了!小妹妹,你長得好可愛??!”
絮兒一邊喊著一邊沖過去蹲下把竹一抱住不放,對方明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一臉驚恐無奈卻又不敢亂動。
“謝,謝謝,但是,爺爺真的不在家哦,你們有事情找他的話,還是晚點再來吧,因為我家里沒有人,爺爺說,我不可以擅自留客人在家的?!?p> “沒關(guān)系,那我們晚點再來就好了?!?p> 我必須要趕快帶走已經(jīng)幾乎瘋掉的絮兒,這種情況要是留在人家,孩子肯定要被她欺負壞的,光是現(xiàn)在把她拉走,就費了我和蕭翎姐好大的勁兒。況且我們雖然沒進去,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家里似乎真如她所說的,就只有她一個人,一個孩子面對我們這群訪客又能做什么呢,還是不要去給人家添麻煩的好。
“啊對了!”差點忘了蕭翎姐身上的重擔:“這些東西是一個叫魯偉的先生送給你爺爺?shù)?。?p> “爺爺說了,不能要被人的東西。”她倒是很懂事,可是如果不把包裹留在這,蕭翎姐會累瘋的。
“額,沒關(guān)系,我們不是壞人,這些東西也不是我們送的,是替你爺爺以前的一個學子帶來的。”
“爺爺?shù)膶W子?”看竹一的樣子,恐怕在她的記憶里還沒有爺爺教書的事吧。
“小妹妹,你只要跟你爺爺說,這是魯偉先生送來的,他一定不會說你的,你放心吧?!焙貌蝗菀桌_的絮兒又撲了回去,不過可能是因為她哄孩子的聲音比較溫柔,竹一抿著嘴點了點頭,然后把那些包裹推進了屋。
松陵市向來游人很多,因此大大小小的客棧也是多到數(shù)不過來,根本不怕沒住處,我們便先去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絮兒走著走著,就沖進了一家看起來生意很火爆的裁縫鋪,只是尷尬了我一個大男人也要紅著臉跟進去,畢竟這里的人都覺得男子親自來做衣服是很丟人的事,可絮兒卻說了:“你又不是這兒的人,就別管那些了,別人光是奇怪你的頭發(fā)和你說話的調(diào)調(diào)都來不及,還會有閑心奇怪你進裁縫鋪嗎?”
剛進門,濃妝艷抹的胖老板娘就朝絮兒沖過來:“哎呦!這位姑娘,您一看就是位貴人,這挑選布料您肯定是個行家,快進來看看,咱們家的布可是最上等的貨色了!”也不知她是搞壞了哪只眼睛,會覺得絮兒是位貴人。
“哇,老板娘,你們家的布真的很不錯嘛,嗯......這可要比景戎那賣的都好啊。”
“那當然了!咱家的布,全城都找不到能媲美的!就連樂正夫人,前幾日還特意來我這定做了幾套衣裳呢!”
“樂正夫人都來你這做衣服?”
明明是很低級的廣告臺詞,這丫頭還真的信了,蕭翎姐就沒有像她那么激動,只是站在那四處看看,不過也看得很認真的樣子。
“那可不,咱家可是千芷洲有名的老店了。樂正家要擺家宴,夫人特意來我這兒定做了家宴時要穿的衣服呢?!?p> “樂正家擺家宴?為什么???”
“哎呦,姑娘你一定是外地來的了,都不知道十天后是樂正老爺和大小姐大少爺三個人的生辰嗎?”
“三個人同一天生辰?”
“就是啊,大小姐和大少爺是龍鳳胎,在老爺生辰之日出生,人家都說,這是福瑞之相,就是因為有這等福氣,才把咱們千芷洲給帶富了呀!”
“那到時候就會有一個很大的宴席了?”
“當然了,每年的這個時候,樂正家會提前三天接引各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入府小住,順便游覽一番,待到生辰之日,就會大設(shè)酒宴。”
“還能進去小???是真的嗎?”
洲主家里三個人同一天生辰,那自然是要好好慶祝一番了,看絮兒的眼神我就知道,她是想去湊熱鬧了。
“當然是真的了,不過都是些在千芷洲舉足輕重的人才能進得去,再不就是其他地方來的德高望重之輩了?!?p> 言外之意,也就是像我們這種小人物是沒有資格參加這種宴會的,可是絮兒卻一臉的喜悅,好像自己隨時就可以進去參觀了似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清楚老板娘的話。
“姑娘請這邊看,在咱們家做衣服,可以定制這種繡花,這里是樣品,您瞧瞧,這雛菊繡的多漂亮啊,還有這桃花,就跟真的一樣嬌美,不僅如此,您看看,反正面都是一樣的精致,這樣的雙面刺繡,在這洲內(nèi)可找不到別家了!姑娘您再看這個,這還有別的花樣?!?p> 老板娘沾沾自炫的介紹著,可她身后的絮兒卻有些變了臉,好像突然不是很高興了:“這個,是挺好看的。不過我暫時還不確定會在這兒待多久,等我忙完了手頭的事,再來決定要不要做衣裳吧?!?p> “哎!姑娘,姑娘!”
任憑老板娘疑惑的不斷挽留,絮兒就直直的走出去一句話都沒再說,我也覺得有點奇怪,追上去問她怎么了,她卻搖搖頭沒動靜,蕭翎姐也來攔住了我:“別問了,女孩子的心事而已?!?p> 如此,我也只好老老實實的別再多嘴了,好在沒一會兒,她就又像沒事人一樣有說有笑了。
眼看著天色不早,我們便想找一家餐館吃個晚飯,可絮兒卻偏偏盯上了那家長得很“漂亮”的店,這里里外外的裝潢擺設(shè)確實是很精美,不過總感覺有點怪怪的,店名為“問闕閣”,屋里竟還有表演的臺子!臺上是各種穿著雅致的女子在彈奏樂器或是唱歌。
“你們確定這里不是,那種店嗎?”我當然要擔心了,萬一真的是,我進來還好,她們兩個女的跟著進來算是怎么回事??!
“你想什么呢小韓,這里可是全松陵市最有名的風雅之地,只有美酒佳肴和曲樂,沒有別的!”蕭翎姐常常外出,對這些自然是熟悉了:“而且我要提醒你,你可別把小看了臺上的這些女子,千芷洲的人對藝術(shù)的追求很高,也很崇敬這些琴藝高歌喉好的人,所以這里的女子們都是市里的名人,你要是對人家不敬,可是會被叉出去的?!?p> 這倒也看得出來,雖說是表演,但氣氛確實與百里笙那種戲園子不一樣,臺下的酒桌旁坐著的,都是些衣著得體氣質(zhì)高大之人,言談舉止間盡顯著名門貴氣,臺上的女子們雖然美艷,卻絲毫沒有輕浮做作之感,無論是曲樂還是她們本身,都散露著清純高雅之息。
這店里的食物更是精致的讓人瞠目,比起卓老爺子府里的糕點還要更勝一籌,餐具多有金銀花飾,倚座更是既舒適又華麗,來往忙碌的小二都是文質(zhì)彬彬笑臉相迎,不管怎么看都讓人覺得,這里一定貴的要命。
“臺上在唱歌的這位,是洲里最有名的歌女鐘水憶,她的父親,就是這家店的老板,鐘聞鐘老爺?!笔掫峤氵B這都知道,看來以往也是沒少來過了。不過既然能讓女兒上臺表演,想必在這松陵市,是把歌舞當成了高檔活動,那不就和我們外面差不多了。
“那,鐘老爺也在嗎?他該不會也要表演吧?!?p> “應(yīng)該在吧,哦,那邊那個拿著本冊子和旁邊人說話的,就是鐘老爺了。他自然是不會上臺表演的,不過他卻是這里的師傅,常常指點大家,聽說鐘老爺最擅長的是弦樂,但其他樂器他也都會個三五分?!?p> “那他旁邊那個,和他說話的人是誰?”
“那是搖箏姑娘,人如其名,是個古箏高手!”
“這樣啊,那搖箏姑娘身后坐著的,那個在整理頭發(fā)的呢?”
“那時蘇黎姑娘,她的琵琶是這里最好的,看樣子應(yīng)該是快到她的場子了?!?p> 蕭翎姐被我這么問都不會煩啊,當姐姐的脾氣就是好,跟某些人完全不一樣。
“那臺子角落那個躲在簾子后面只露個頭的呢?”怎么連絮兒也問起來了,我還以為她只顧著低頭吃,根本不在意這些呢。
“那個,我也不知道了,沒見過的,大概是最近新來的吧,這里也是個新人勝舊人的地方,新生的才女年年都有啊?!?p> 我們兩個纏著蕭翎姐,算是把樂坊里的人問了個遍。在店里吃飽喝足,三個人剛準備去找一家客棧休息,可從問闕閣一出來就看見行人們紛紛朝南處跑,嘴里喊著:“出事啦出事啦,君山古跡塌啦!”
古跡坍塌這可不是小事,萬一剛好有人在考察什么的不就......糟了!
“我記得竹一說,莫老先生就是去君山的古跡考察一直沒回來!”我突然想起這件事,如果老先生真的遇難,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沒錯,而且現(xiàn)在莫老先生很可能已經(jīng)遇了難,弄得不好,只怕是連性命都難保了,我們也快去看看,問問情況吧。”蕭翎姐也覺得事態(tài)緊急,拽上還在打嗝的絮兒便趕緊跟上了人群。
還沒見到山的影子,剛走到一個像是城門的地方,就見一排排舉著長槍的兵士們對著嗚嗚嚷嚷的人群,直往后趕。隔著嘈雜的人群,我們既搞不清前面的狀況,也根本沒法擠過去探個究竟,我只覺得腿邊有個孩子嗖嗖的擠了過去,沒一會兒,就依稀從前面?zhèn)鱽砹耸煜さ?,女孩的聲音?p> “放我過去!我要去找爺爺!爺爺還在里面!”女孩的哭喊聲穿透了人群,我踮起腳來看,幾個兵士低著頭不知在抓什么,想必是在阻止她沖過去吧,看來這門正是去君山的必經(jīng)之路了。那聲音,雖然凄厲了點,但確實是莫老先生的孫女沒錯。
“都給我安靜!”突然背后傳來一陣怒吼,聲音大得簡直要震聾我的耳朵,嚇得人一激靈,絮兒也一把摟住了我的手臂,看來都被這吼聲嚇破了膽。
從人群后方,領(lǐng)著一隊人馬浩浩蕩蕩走過來的,是一個年近四十幾歲,坦胸露背渾身肌肉,留著絡(luò)腮胡,滿臉兇相的壯漢,從瞬間沒了聲的人群里,隱約傳來的竊竊私語中,聽得到他的身份,樂正家軍主將,孔思。眾人紛紛后撤為這位孔將軍讓路,只有竹一還被兩個兵士抓著掙扎喊叫,直到孔思過去單手抓住了衣領(lǐng)給她整個拎起來,狠狠的盯著她看,她才終于老實了下來。
“君山已由我樂正家軍管制,坍塌的古跡和被埋的人員都在我等掌控和搜救中,任何人,膽敢踏過這戒防一步,無論男女老少,我孔思第一個剁了他的頭!”這孔將軍的威風還真是有用,眾人皆被嚇的貓著腰散了去,只有被他丟到一邊的竹一還不肯走,低著頭哭泣。
“這丫頭是誰家的?沒人領(lǐng)走嗎?”好無情的將軍啊。
“回將軍,小的們也不知道啊,就聽她說什么要找爺爺。”
看竹一這副可憐的樣子著實讓人揪心,不過不出預(yù)料的,絮兒此時已經(jīng)沖過去了。
“這個孩子我們認得,讓我們帶她回去吧?!?p> “嗯,那就快走!”
絮兒連忙把竹一拉回來,可她似乎不太情愿,嘴里還是嘟囔著:“我要去找爺爺~”
見她這副樣子,連向來冷酷的蕭翎姐都軟了心:“孩子,你爺爺會沒事的,你現(xiàn)在就算沖進去,也幫不上忙啊。那些叔叔們雖然有點兇,但他們都是好人,一定會幫你找到爺爺?shù)??!?p> “嗯?!焙⒆哟怪^,白嫩的小臉早已哭花。
我們迎著黑夜,帶著沉重的心情把竹一送回了家。
“我是爺爺?shù)膶O女,我叫竹一?!彼雌饋磉€沒有醒神,哭唧唧的說著語無倫次的話,難道都沒仔細看看我們嗎,還是說,真的這么快就忘啦。
“這個,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你抬頭看看,我們是剛才來過的人啊?!?p> 竹一抬頭瞅了瞅我們,趕著說話,趕著就哭咧了嘴:“我爺爺沒回家,你們改天再來吧,嗚哇~!爺爺~!嗚哇~!”
這下,可真是徹底哭起來了呢,而且她迷迷糊糊的好像也沒法再溝通下去了。雖然很不放心,但我們也要回到客棧去休息一夜才行,才走出莫家的門,竹一卻追了上來:“你們留下來好嗎?”
“這?你爺爺不是不準你留人在家嗎?”雖然我大概也猜得到原因,卻還是順口問了一句。
“爺爺不在家,我自己,害怕?!?p> “山魈怪猛得一撲!就把藍面鬼撲到了門外,疼的他直叫喚:'哎呦~我的腰~',這時......”絮兒講故事的聲音從樓上傳來,我們接受了竹一的邀請,留宿在了莫家,怕孩子難過睡不著,絮兒便給她講起了故事,可奈何她會的就只有從那些鬼怪書籍里看到的恐怖故事,別把人家嚇壞了才好。但聽到時不時傳來的嬉笑聲,我也算放了心,想必是那位傻姐姐又拿出了平日的習慣,一邊講一邊扮著可笑的鬼臉,還以為自己是在烘托氣氛。
“竹一的爹娘都不在松陵市嗎?”夜很靜,而且孩子不敢關(guān)門,絮兒與她談話的聲音,我在樓下的房間聽得一清二楚。
“爹娘走了,他們?nèi)チ撕苓h的地方,爺爺說的。”這孩子,難道是父母雙亡了嗎。
“這樣啊,他們,是什么時候走的???”絮兒的聲音有些難過。
“嗯......是十年前,爺爺說,東邊孤島的子云山蓋了一個漂亮的園子,爹娘去那個園子玩,遇到了天上的神仙,神仙喜歡爹娘,就帶他們走了?!睆闹褚坏恼Z氣里,竟聽不出多少傷感來,只有淡淡的失望,她自稱12歲,想來她父母去世時,她也才兩歲而已,那么小,哪里還對他們有什么記憶,除了唇齒相依的爺爺,自然是不會對其他人有多少感情了。
許久,絮兒都沒再說話,是為這可憐的孩子哽咽了嗎?
“竹一,很擔心爺爺吧?”
“嗯,不過我知道爺爺會沒事的,剛才我太害怕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很多了?!?p> “你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呢。”
“因為我知道爺爺一定會回來的,爺爺答應(yīng)過我,就算有神仙來找他,他也不會走,他會一直陪著我的,而且現(xiàn)在還有姐姐你們在,所以我已經(jīng)不怕了。”
談話聲就這樣延續(xù)了很久,我也靜靜的,認真的,聽到了最后。我想這一夜,每個人都睡不好,孩子憂心爺爺,我們憂心前輩,生死未卜的莫老先生,讓這個寧靜的夜變得凌亂,只盼著明天太陽一出,一切都能夠如人所愿的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