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幫大山村起學堂的人是陳師傅的大兒子陳柱和小兒子順子。陳師傅上次酒坊完工后就宣布不再出來接活,將由他的兩個兒子繼承衣缽,帶著徒弟們繼續(xù)給鄉(xiāng)親們起房子。
動工那天,全村老少都來了,畢竟是村里頭等大事。而且除了在兩個作坊干活的人,只要是能動的都自動加入施工中,全是免費干活。是牟舉人和哪位祖爺爺,一起挖下第一鏟的。
對村民們來說,這座學堂的意義,跟村里的祠堂差不多同等地位,祠堂是祭祀先人的地方,而學堂是村民的將來和希望。再苦再落后的人都知道讀書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高貴,最能光宗耀祖的人。
他們沒有能力自己起這么一座,在別人出現(xiàn)給修的時候,就更不愿意要工錢了。
原本藍輕言給的一千兩銀子是包含了人工費用的,現(xiàn)在都不要,就全部用在學堂建設上。這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在半個多月的時間,硬建成了一座青磚紅墻小四合院。
完工后洪村長特意選了兩個作坊都休息的日子,聚集村民一起熱熱鬧鬧的幫牟先生搬進嶄新的學堂里,并乘此機會把費用結(jié)算清楚。
算下來,只花了二百九十八兩銀子的材料費,這還包含了一切的家具桌椅。剩下的七百兩,村長還給藍輕言藍。
藍輕言沉默片刻接了過來:
“五百兩,當做學堂入股酒坊的份子錢,從此以后,學堂有我的酒坊半成份例。而這錢只能在三種情況下能支取:支付學堂先生的束脩、支付學堂維修費用、如有學生去考功名,每人每次考試能取二十兩銀子路費。剩下的兩百兩銀子,我會讓趙大富幫忙買書集,在學堂設置一個圖書室,學生們都可以去借閱,但是不能帶回家。”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原本她出錢建學堂就已經(jīng)是大善大德了,現(xiàn)在又拿出半成酒坊的利,村里原本對她多有怨言的人都閉嘴了。誰都有孩子,都希望孩子有一個成為人上人的機會。但作為窮苦百姓,那個機會簡直是渺茫,現(xiàn)在藍輕言給了這個機會,還把路都給鋪好了,誰還能昧著良心說她一句不是呢?
洪村長更是眼眶微紅、眼神復雜,他一直懷疑藍輕言的身份,即想盡量不讓自己家人跟她牽扯太深,又小心翼翼的接受她給的所有好處?,F(xiàn)在夫妻倆都在作坊拿著管事的月例,家里二小子還能來學堂跟著讀書識字,一時是后悔、感動、掙扎各種表情全寫他臉上。
對收什么樣的學生這事,一開始藍輕言就讓洪村長通知村民了,只要不滿十歲的孩子,都盡量來學堂,至少能看得懂官府公文,能看得懂合約。
而如果過了十歲了還想來學的,一樣鼓勵,藍輕言已經(jīng)跟牟先生談好,如果有超過三個以上十歲上大孩子來,就單獨開一個掃盲班!甚至大人們都能來這個班聽課,但是她猜應該不會有人來吧!
坐在一邊,閑閑聽著他們交談的牟先生,直咧嘴笑,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著藍輕言。
實在受不了他這眼神,藍輕言歪過頭問他:“不知道牟先生有什么高見?!”
牟舉人噗嗤一聲笑出來,不過也沒太過分,只笑了兩聲就盯著藍輕言的眼睛說:“藍夫人真是大好人!我雖是落第舉人,到底也走南闖北過幾年,還從沒見誰做好事做得這么徹底的。你這不但給他們事做,看著樣子是打算連他們孩子的前程都要操心了啊!”
他這話是很直白的,聲音也不小,在場的都聽得清清楚楚。牟舉人眼珠一轉(zhuǎn)看了一圈,又換上有點懶懶的表情接著說:“藍夫人是大好人,你看我自從來了這大山村,就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能不能請我去貴府吃一頓!”
……
村民很喜歡這個年輕先生,就算他有時候做事有點奇怪,比如能蹲地上看半個時辰螞蟻搬家、不識五谷分不清蔥和韭菜、跟孩子搶鳥窩……總之,就是很奇怪,有時候就好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子。
前天他聽小山炫耀自己的娘做煎餅好吃,就真去人家吃了,一點都沒有人家是寡婦不適合年輕男子上門的意識。
現(xiàn)在他又想去藍家吃好的,村民還真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妥了,甚至還一副寵溺的眼神看著他。
藍輕言心中一陣惡寒,這是不是搞錯了,這人真是舉人?!怎么感覺像個騙子,到處騙吃騙喝那種。不過人家都開口了,又有小山娘前面做了榜樣,她還真不好拒絕,不然看村民那樣子,肯定會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
咬著后牙槽說:“好啊,牟先生來大山村一個多月了,我還沒請你上門做客呢,真是失禮!這樣吧,今天你搬新家,晚上到我家用晚膳,就當慶祝了!”
說完,翻個白眼起身帶著劍萍回去了。
現(xiàn)在肖嬤嬤和靈霜都不大出藍府,要守著小石頭,不然藍輕言哪能那么輕快。
過了二門先吩咐來迎她的詩文:“你跟花嬤嬤說,今晚提前半個時辰吃飯,多做幾樣肉菜吧,學堂的牟先生要來吃!哦,對了,菜上到花廳,就讓于公公陪他吧,開一壇白酒?!?p> 不遠處爬毯子上玩耍的小石頭聽到聲音,匍匐下去,用一種要爬不爬的姿勢,往藍輕言這邊使勁。
藍輕言也不急著過去接他,只逗他:“哎喲小石頭,真想學爬了??!快來快來,娘這里有奶奶哦!”
靈霜在旁邊小心注意著小石頭,一邊跟藍輕言說:“夫人不知道,小石頭腿力可大了,能蹦跶半天不歇的。我想怕真是想爬了,詩文不知道,剛才還問小石頭是不是想走路了呢!”
七個多月的小石頭確實很結(jié)實,卻又不顯胖,小腿兒特別有力。只要醒著腿兒就總是踢踢踏踏的,半刻都停不下來。
藍輕言記得前世室友說過,她家為了讓侄兒學爬,特意去了早教中心。其實人老師只是幫著托了一下小孩的腰,讓他知道如何使用腰力而已。現(xiàn)在小石頭才七個多月,倒是不急,給他自己摸索一段時間不會了再說:“看他這樣子,恐怕是真想爬了!最近就多放他在地上,自己摸索吧?!?p> 八月的天氣,已經(jīng)是最熱的時候了,院子里經(jīng)過一年的打理,早是生機勃勃的了。不說有雞有鴨有羊有馬,就說長勢喜人的菜園子,移植成活的樹木,還有小花壇里五顏六色的鮮花,都充滿了生機。
小石頭這家伙很是喜新厭舊,每天都要換一個地玩,不然他就會一直扭著身子要走。今天就在菜地靠近劍萍的藥田的位置,他手里還捏著一朵芍藥花。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家木領著一身青衣、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得的牟舉人來了??礃幼舆@還是特意換了干凈衣服,把自己收拾打整了一番的,倒是是讀書人或上流社會的習慣!
不過這么一收拾,倒是還挺不錯的,身形瘦長,跟竹竿有得一拼,皮膚白凈、五官俊秀。說是落魄了,但那自小養(yǎng)成的氣質(zhì)卻還在。這一個人,不大像小縣城來的。
遠遠看見在菜園子邊的三個女人和一個小嬰兒,牟舉人先盯著地上那個胖娃娃看了幾眼,挑了挑眉。很快又移開視線,彎下腰遠遠的給藍輕言行禮。
藍輕言側(cè)開身子還禮,才抱起小石頭朝他走去:“牟先生來了,歡迎歡迎。馬上就能開席了,請到屋里稍作片刻!詩文,去幫花嬤嬤上菜。”
牟舉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藍輕言在前,他落后幾步跟進了花廳。
剛坐下于公公就來了,以藍家管家的身份招呼他。牟舉人沒有任何不滿,畢竟人家只有女主人沒有男主人,當然得管家來招呼男客了。
花婆婆帶著人開始上菜,藍輕言就告罪帶著小石頭去了餐廳,留下于公公陪他,桌上還有一壇藍家的特釀。這可是招待貴客的待遇,有錢難買那種。
牟舉人雖然看清來骨瘦伶仃,酒量卻不小,把于公公都喝怕了,一直悄悄用內(nèi)里逼酒。
等他酒飽飯足走了,于公公才松了一口氣,這人是酒罐子嗎?再不走他都要被灌醉了,醉酒倒是小事,就怕醉酒亂說話!
第二天于公公很晚才起來,不過沒有宿醉。
“夫人這酒……好的地方似乎不是一點半點,昨晚喝那么多,我居然沒有頭痛!”
藍輕言笑道:“這是肯定的,純糧食釀造就不說了,還是提純的,一般不喝過分都不會宿醉。所以我才敢說,我的酒越到后期銷量只會越大。”
于公公點點頭表示認可,喜歡喝酒的人多得是,但對于宿醉這事,都不喜歡,等明白這就不但好喝,還不容易宿醉頭痛,會更喜歡它的。
于公公頓了一下,抬頭問肖嬤嬤:“嬤嬤,你有沒有覺得這牟先生有點面熟?”
肖嬤嬤詫異:“沒有,你見過他?”
于公公有點不確定的說:“應該沒有,只是覺得面熟,似乎他長得像誰,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不過應該沒事,我見過的人一般不會忘,他就算是誰的親戚,也多半沒見過我們?!?p> 藍輕言有點好笑:“這世上相像的人很多,不能遇到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平時多注意就行了。而且他一個窮舉人,還能做出什么事!大不了于謙你注意點,別讓他接觸村外人就是了?!?p> 肖嬤嬤趕緊點頭稱是:“夫人說的是,既然沒見過只是面熟,就暫時別管他。你這段時間注意著點,看他有沒有和外面的人接觸就知道了?!?p> 于公公點點頭,他肯定會注意,畢竟現(xiàn)再還有小石頭。是藍家或者皇上太子的人還好說,萬一是對家的人,那就危險了。
藍輕言點點頭:“倒是,注意點沒錯,于公公這么說,我還真覺得這牟舉人十有八九是京城人士,就算是落魄了,也是從京里流落出來的那種。你們看他的氣質(zhì)和行為,不就是京城人的作風!”
于公公想想也覺得該重視:“那我最近多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