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母親慢慢離去的身影,林思感慨萬分,那個以前在他眼里粗枝大葉的人,此刻卻是這樣的細膩,他感到自己很無知,也感到自己很幸運,更讓他知道,不能隨隨便便對一個人下任何的結論,面對和自己朝夕相處,血濃于水的父親母親,自己都沒有一個清楚的認識,更何況萍水相逢的其他人。自此,林思不再輕率的評判任何人,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資格,不經(jīng)歷他人的經(jīng)歷,怎知道他人的內心,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多聰明的人都看不透,從這一刻起,林思便永遠不再以聰明人自居,學會謙遜,是母親這兩天的所作所為給他上的一課。
母親走了,林思在那兒待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去哪兒,但也不想同母親回去,這種只屬于他自己的時間和空間,真的太稀少了,現(xiàn)在沒人認識他,沒人關注他,沒人在意他,他可以肆意的釋放本真的自我,把那些裹挾自己的惡心東西統(tǒng)統(tǒng)拋開,讓自己在這陽光下好好感受感受溫暖,而不是一直被包裹在黑暗中變得陰森惡臭。
時間是有了,但周圍吵吵鬧鬧的空間,讓林思感到不適,這種熱鬧讓林思看不到一絲的歡喜,每個人都是那樣急沖沖的,看似熱火朝天,但沒幾個臉上有任何笑意,每個人都在忙生存,而不是忙生活,每個人都像坐在教室里的林思一樣,自我已經(jīng)深深封閉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只不過時間磨平了他們的應激,讓他們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不像林思剛剛觸及,反應劇烈的快要崩潰。他們或許也都有過反應,但生存如同無情的鐵掌,扇碎了他們弱小的自我,個人是弱小的,但他們不知道何如抱團,和誰抱團,而已經(jīng)被奴役的人卻有生存這雙鐵手無形的牽引指揮著,數(shù)量已經(jīng)龐大到絕大多數(shù)的成年人,更可怕的是,他們對奴役妥協(xié)了,忘記了他們當時的痛苦,便想著后面的人被奴役是理所應當?shù)模瑳]有想過去幫那些后來人,而是加入奴役的隊伍,成為爪牙,張牙舞爪,甚是可笑可悲。而正在被奴役的人呢?他們才十幾歲,甚至更小,他們太單薄,太弱小,要么妥協(xié)于奴役,要么在無聲中隕去,這是一個可怕的循環(huán),此刻的林思正在處于這種循環(huán),只不過他還是清醒的,還沒有妥協(xié),但同時他也是痛苦的,無助的,以至于在這所謂繁華的城市里找一片有著自由的空間都是那樣的奢侈。這使他好懷念自己的家,懷念那座山,懷念那里的一草一木,懷念那里的每一縷陽光每一息空氣。
終于,他想到一個地方,由他住的地方到學校的步行路線途中,有一座小橋,兩邊相對荒涼,除了偶爾路過的人,基本沒有其他,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好地方,想到這里,林思便疾步奔向那里,這種地方實在沒有讓林思有任何留戀的想法。
來到那兒,果然沒有什么人,有急事的人都是坐公交,打出租,誰會步行,閑的人誰來這偏僻的地方,再說了,在奴役的鞭子下面,哪兒來的閑人。
林思倚在橋欄上看著流動的河水,河水很小,很臟,沒有惡臭已經(jīng)很不錯了,至于什么有魚兒嬉戲其中,那是夢里的事情。周圍很是嘈雜,汽鳴聲,建筑工地各種噼里啪啦聲不絕于耳,一片繁榮昌盛,火熱朝天,但就是激不起林思任何熱情,反而讓他很是煩躁,他想念躺在山上的綠茵里假寐的時光,那是真的怡情和忘我,那是真正的舒服,讓林思向往。
杵在那兒一動不動,林思想了很多,想了自己以前的快樂,也想了自己現(xiàn)在的痛苦和無助,他好想有一個人能讓他敞開心扉,理解他,幫助他,陪伴他,雖然有父母愛他,但父母無法代替所有,他需要一個能讓他訴哀腸的人,他太久太久沒有說過話了,他一兩月說過的話,或許都沒別人一天說的多,他喜歡寧靜,但現(xiàn)在的他處于困境之中,寧靜不再只是讓他保持著自我的思考,同時更能將他壓抑致死,所以他渴望著那么一個人,一個懂他的人,一個能引導他,幫助他的人,老師,朋友,同學,任何角色,但是沒有,他只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單,這種孤單讓他把自己封閉壓抑的更加嚴重,不見天日。
看著那蠕動的水流,一個人容顏開始浮在那水面,那是一張絕美的臉,讓林思感到生命跳動的臉,同時在此刻讓林思悔恨萬分的臉,他悔恨自己的懂事,悔恨自己的怯懦,悔恨自己可笑的自以為是,如果此刻還有一個人能夠理解他,陪伴他,那必然是這個讓他心靈悅動的人,但這個人被他親手放過,此生能否再見,都是一個巨大的疑問,雖然他知道她在哪個高中,但他沒臉去找她,尤其是這種時候,他已經(jīng)沒有自信人家是否還記得自己,他覺得自己不配,她是林思唯一的悔,唯一的痛。
日子還是要過的,林思不是一個輕易言敗的人,醫(yī)生的話給了他很大的信心,父母的行動也讓他難受到了無比的溫暖,他的生活還沒有一片黑暗,他還有可以汲取光汲取熱的地方,但是要如何做,他要有一個規(guī)劃,這個就是此刻他要做的事情,感懷是沒有用的,后悔只會帶來鄙夷,行動才能彌補創(chuàng)傷,甚至改變現(xiàn)實,把后悔的事糾正,贏得美好。
林思思考了自己的境況,他把自己裹得太嚴實了,而這份嚴實帶給他的不只是保護,還有壓抑,壓的他渾身沉重,只能拼命燃燒自己來支撐,但他的能量是有限的,他不知道還有多久,自己就會燃燒殆盡,但他發(fā)現(xiàn),哪怕有一個人和他說一句話,他便能精神一會兒,那包裹他的惡心東西便如瘴氣四散開來,自己的毛孔都仿佛被打開一樣,有著無比的輕松舒適,所以他覺得那醫(yī)生說的很對,他要放開自己,他要多和同學去說話,多運動,而不是把自己包裹起來,一味地逃避躲避。這樣想著,他自信許多,這是這些天他少有的有那種自信的感覺,這讓他精神很多,總算有點年輕人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