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后
易歡悄悄將方才在街上變賣野雞的銀踝子埋在一顆松樹下,站起來用腳死勁的碾壓著松軟的泥土好讓它看起來不像是被翻新的樣子。
拍了拍沾滿碎土的手,看著地上自己的杰作欣然的打了個響指“搞定!”
天色已接近黃昏,似火燒一般的云彩染透了不遠處的天邊,晚歸的鳥兒也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山路兩邊的野花爭奇斗艷,開得好不爛漫,但是易歡卻無心欣賞此景,撒開了腿往山頂跑去。
正在靜安寺門口的掃地的小尼姑看見了正在狂奔而來的易歡,下意識地低著頭假裝沒看見。
“小師姐,你別裝做不認識我啊,你告訴我,我?guī)煾涤袥]有派綠果姑姑找我?”
被稱作小師姐的尼姑頭低的更狠了,小聲嘀咕道“我不知道,別問我。”
易歡無奈的撇了撇嘴,小師姐膽子特別小,自從上次當了易歡眼線被教訓了過后就再也不敢告訴易歡任何消息了。
平時易歡都能借著練功的由頭偷跑下山,但是今天生意太好了,便回來遲了些?,F(xiàn)在小師姐又不告訴自己消息,看來只能自己回去看情況了。
果然,剛回到家就看見師傅手上拿串佛珠閉著眼睛在門口念經(jīng),一旁的綠果姑姑一臉擔憂的的看著易歡。
易歡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了酈安師太面前,一本正經(jīng)的磕了三個頭然后委屈的說道:“請師傅責罰。”
沒錯,易歡正是16年前被送往靜安寺的妖童公主?,F(xiàn)在是靜安寺上瘋?cè)缑撏玫囊讱g小道尼。
“責罰你什么?是你這不得體的衣裳還是你私自下山?”酈安師太面無波瀾的轉(zhuǎn)動著手里的佛珠。
為了下山販賣方便,易歡會專門喬傳打扮一番,換上市集上小販的粗麻長衣。今日回來剛好被逮個正著,也就沒時間更換,想來自己下次應該在外面換好再回來。
“看你實在是精神過于旺盛,就圍著寺廟跑10圈吧。”
“???”
易歡驚訝的抬頭看著酈安師太,往日里師傅也會懲罰自己,不過大多都是一些掃地或者罰抄詩文,有時也會罰自己干一些最不喜歡的針線繡活兒,可這罰跑倒是從來沒有過的。這靜安寺雖然面積不大,但是跑個十圈也怕是有五六公里吧。
“覺得輕了?那就二十圈”
易歡連忙擺了擺手,一雙杏眼像是蒙了一層水霧,波光粼粼的看著酈安師太,委屈的說道“只要師傅消氣,怎樣都行,十圈就行了,師傅莫要生氣,弟子這就去領罰了?!?p> 綠果右手掩面輕微笑出了聲,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極會察言觀色,小腦袋瓜子可機靈,甚是討人歡喜。
待易歡走后,綠果扶著酈安師太進了屋,不忍的勸說道:“主子,易歡還只是個孩子,何必這么嚴苛。”
“你啊,就是太慣縱她了,你看她一天天的越發(fā)沒個正形。平時就喜愛捉弄寺里其他師姐師妹們,最近又頻繁跑下山,要是不小心碰到個宮里頭當差的可如何是好?!?p> 酈安師太摩挲著手上的茶杯,心里愈發(fā)不安了起來。圖窮匕首見,隨著易歡的年齡增長,模樣愈發(fā)長得像淑陽,酈安真的害怕若是有一天真相顯露出來,自己也護不了易歡周全。
綠果也是個聰明的,立馬想到了主子所為何憂“是啊,雪泥鴻爪,就怕往事遺留的痕跡最終還是無法掩蓋。我現(xiàn)在只望著不被有心人重拿起來做文章,讓我們易歡開開心心活下去就好了?!?p> 日久情愈濃,如今她們早已將易歡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yǎng),從小悉心教導易歡不得半點馬虎。只盼著她日日安好,平穩(wěn)度過一生。
寺后門
木寧師太見小丫頭來來回回三四回了,忍不住嬉笑道:“易歡,這是怎么了,鍛煉身體吶?”
易歡停下來不太好意思的抿嘴一笑,“木寧師太您這是在擇菜啊,怎么今日這么多菜,等我跑完了來幫您。”
“喲,啥時候易歡變得這么孝順了,上次我地里種的菜是不是你拔掉的,想我一日日的施肥澆灌,苗兒剛長出來就被你這小妮子給拔了!”
聽到了易歡的聲音,正在后屋廚房煮飯的木靜師太拿個鏟子站了出來大聲叫道。木靜師太聲如洪鐘,是寺里出了名的大嗓門,但也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
易歡嚇得吐了吐舌頭,“木靜師太,我以為那是雜草呢,想著您老年紀大了幫你做點事兒,誰知道那是菜,對不住了您“
易歡朝木靜師太俯首作了個揖,又繼續(xù)說道:“師太,易歡知錯了,下次定好好分清菜和雜草。我?guī)煾翟诹P我呢,我繼續(xù)跑了,不然要是被師父發(fā)現(xiàn)了可就不得了了?!?p> “這個小易歡啊”木寧師太哈哈笑著“天天闖禍,她師傅也是個能耐的,管的住她?!?p> “哼,下次在闖禍就讓明心主持把她趕出去。”
木寧淡然一笑,趕出去?也不過是說說罷了,雖然這么多年歡兒還是一如既往的頑皮,但大家早把她當成了自己一家人,一家人哪有趕出去的道理。
其實木靜師太真沒有冤枉易歡,易歡確實是把菜苗拔了。但是不把它們當成雜草拔掉的,而是拔了運到山下低價賣了。易歡可不敢實話實說,不然木寧師太非得告訴她師傅。
待易歡跑完了十圈,大汗淋漓的朝酈安師太禪房走去。敲開房門,酈師太正在為自己縫制著衣裳,這幾年易歡的個子噌噌的往上漲,好多衣服都穿不上了。
燭火燃燒冒著屢屢黑煙,酈安師太眼睛被煙熏出了眼淚,抬手揉一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眼睛更加模糊。
“師傅,我自己來縫吧?!币讱g坐在了師傅旁邊說道。
“得了吧,你那針線活縫衣裳針腳都很疏密,怎可做衣裳,我可不敢交付與你。”酈安師太毫不客氣的揶揄著易歡。
剛剛跑完的易歡衣服被汗浸濕,碎發(fā)也凌亂的散落粘在臉上,一雙杏眼里毫無雜質(zhì),清澈透亮仿佛有光一樣。白皙的皮膚,桃紅色的玲瓏小嘴,光是這副奪目的容貌就足以在世間引發(fā)起波瀾。
酈安師太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快起洗洗,等會你綠果姑姑膳食就要做好了?!?p> 其他的道姑都是在一起進食,但酈安到底是從宮里出來的,身份自然與其他道姑不同,自己準備些膳食也沒什么好非議的。
待易歡沐浴后,綠果也將飯菜端上了桌子。三人同坐進餐,席間其樂融融,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雖然生活平淡如水,但也自在無憂。除了飯后師傅對易歡功課的檢查。
“師傅,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您怎么總是讓我這些個文章書籍。我是個女子,您還讓我學兵法讀謀論,白天還讓我和綠果姑姑練武,難道是想我日后給您當個大將軍回來是不?!币讱g搖晃著腦袋嘟著嘴不滿的抱怨道。
“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那都是誆騙其他女子的假話,京中的大家閨秀或是小家碧玉誰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你天生便是性子野,我也不奢望你和其他人一樣,但求你啊日后也能有個一技之長傍身。”
酈安師太用食指點了點易歡的額頭“歡兒,你不可能在這里待一輩子的,師傅不希望你一輩子荒廢在這兒。師傅護不了你一輩子,待時機成熟了。。?!?p> “師傅,您別說了,歡兒要陪著您一輩子,哦,還有綠果姑姑?!币讱g一把抱住師傅的腰身撒嬌道。
酈安師太寵溺的撫摸著易歡的柔順的頭發(fā),頓時潸然淚下。自己何嘗不希望就這樣護著易歡一輩子。但隨著易歡越來越大,酈安就愈發(fā)覺得這小小的寺廟不可能護住易歡一輩子。
“主子,奴才有事稟報,”
綠果從屋外進來向酈安師太使了個眼色,酈安師太便了然,怕是宮里的事吧。雖然自己早已遠離皇宮,但是當年寵妃也不是平白就能穩(wěn)當做成的,宮里到底還有一些自己當年暗中培養(yǎng)的探子。
防患于未然是酈安一直以來奉行的準則,即使出了宮她也不敢大意。
“你給我好好把這篇蜀道難背完?!?p> 囑咐完易歡,酈安師太便和綠果出了屋子。
“主子,宮里密探來報,過幾日皇上會和臨王一起到訪靜安寺。具體多少人隨行尚不可知”綠果憂心忡忡的將宮里傳來的書信遞給酈安師太。
“怪不得我這幾日見木靜師太的菜園子空了,木靜師太也在趕著擇菜。我多嘴問了句她們只道是聽主持說有貴人到訪,沒想到竟是他們要來。”酈安不斷摩挲著手里的佛珠。
怪不得最近心神不靈,想來也是有緣故的。
“還有,最近臨王府的兩條眼線全斷,從前都是半月傳次消息,如今算來已快有一月,奴才也是個愚笨的,竟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綠果心急如焚,現(xiàn)在想想事情顯然有些不對勁。
“不怪你,怪我。這些年日子過得太安逸了。風雨欲來,只是沒想到喚來這風雨竟是自己的兒子。如今寺里竟沒有半點他們要來的消息透露出來,想必明心主持在刻意隱瞞。歡兒的消息怕是早通過明心主持傳了出去。”
看來,這兒是容不下歡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