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師?是什么人在那里?”
許是見李時離開宴會太久,娉婷郡主打發(fā)人來尋,侍女遠遠的看見有人在騷擾樂師便出聲詢問,李時還處在慌亂中,兩眼失神無法作答。
宋舒知不可再停留,大步向前與他擦肩,聲音輕而空靈,“李時,你知道司南河的水有多涼嗎?”
獨自在菊園外待了一會,宋舒才回到秋日宴上,芥藍正如熱鍋上的螞蟻,臉憋的通紅,“你怎么才回來,剛才娉婷郡主的侍女過來問你去了哪里,我說你去茅房了,但是她好像不相信,還讓你回來后就去覲見娉婷郡主,怎么辦???”
宋舒沒想到這娉婷郡主倒是很直接,對李時的占有控制肯定由來已久,好在有備而來,凡事不冒風險又怎么顯得有價值呢。
“無事,你不是要去方便嗎?我應付的來。”
“火燒眉毛了還方便什么啊,唉,你干什么?。靠旎貋?!”
只見宋舒面無表情的取了遺音,不顧芥藍的勸阻,抱著它便大方的抬腳走向娉婷郡主。
芥藍連忙在心里為宋舒祈禱,好不容易認識一個機靈小姐妹,可千萬千萬別出事啊。
宋舒就那么一言不發(fā)的抱著琴跪在堂下,娉婷郡主疑惑的看過去,侍女便對著她耳語了一陣,知道這人便是在園外糾纏李時的女人,心下就有了戲弄的意思,這等好戲豈能獨自享受?
“時辰差不多了,讓客人們都回來吧,本郡主得了個新鮮玩意兒想讓大家瞧瞧?!?p> 娉婷郡主今年才十五歲的年紀,沒有別的愛好,最擅長的便是捉弄人,侍女們自然領(lǐng)會其深意。
待四處賞菊的賓客們都回到席位上了,娉婷郡主才懶洋洋的看向毫無畏懼的宋舒。
“本郡主聽說你方才在園外糾纏宮廷樂師?”說著娉婷郡主還遠遠望了李時一眼,后者默默的垂下眼睫,在衣袖下握緊了拳頭。
宋舒這才抬眼,答的不卑不亢,“回郡主的話,奴婢初學琴藝,只是問了樂師幾個問題。”
“哦?”娉婷郡主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便揮手招來李時,“李樂師,她說她問了你幾個問題,本郡主很好奇,她問了你什么?”
“回郡主……沒什么特別的。”
李時也不是沒腦子,此時若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更是可疑,索性把球踢回去。
宋舒放下遺音琴,磕了頭直起身子,“回郡主的話,奴婢問樂師,《流水》曲流傳之久,是因其曲譜高妙技法難得還是其背后伯牙子期相識相知的故事?!?p> 李時聞言略有動容,果然娉婷郡主并不知《流水》為何,但聽得出來是樂理知識,故而似懂非懂的追問,“就這樣?樂師如何答?”
宋舒幾不可察的勾起嘴角,“樂師答:《流水》之于眾人不過是峨峨泰山洋洋江河,但流水之下表達的卻是真正的知音難覓,遇見了即是余生絕響,是以演奏者的情感遠勝于技法。奴婢聽了很受啟發(fā),十分感謝樂師的點撥?!?p> 這番話說完,李時心中已了然,這是宋舒明里暗里在警醒他。
宛陶與他曾在音律琴藝上互相欣賞鼓勵,默契相知亦如伯牙子期,子期死后,伯牙摔琴斷弦,可是捫心自問他李時做不到,也當不上知音二字。
這邊娉婷郡主卻聽得腦仁疼,什么江河絕響,不就是首琴曲么,還能翻出什么花來,難不成這丫頭還真是來討教樂理的?
“就算如此,你一個侍女也不該騷擾樂師……”
“郡主,李時近來研究古譜感悟頗多,遇上好學的后輩便多說了幾句,還請郡主莫要怪罪?!?p> 宋舒本已做好了要受些辱罵或是皮肉之苦的打算,卻沒想到李時竟然會站出來為她求情。
娉婷郡主對李時一向有求必應,為了取悅他怎么也不會當眾駁他面子,見無法再借題發(fā)揮,隨意一瞥看見宋舒身側(cè)的琴,心說既然是初學,想必技藝拙劣,那么讓她當眾出個丑也挺解氣。
“那好吧,既然你這個侍女這么懂,就來一曲供大家鑒賞一番吧?!?p> “是?!?p> 見宋舒答應的如此爽快,李時也有些疑惑,再看向少女懷中的那把遺音琴,往日宛陶的才華溫柔便一一浮現(xiàn)在他眼前,那些琴瑟和鳴依偎婉轉(zhuǎn)的過去隨著佳人逝去也煙消云散了。
宋舒此番借的是永康侯府和慶平郡主的面子,這獻曲雖然在意料之外,但也不能像街邊雜耍一般坐下就開始。
是以芥藍奉了慶平郡主之命,為宋舒在高臺之上擺了個琴臺,又搬來坐墊香薰之類,最后鄭重其事的跪坐著為宋舒整理衣擺,臨了悄悄囑咐道,“阿宋你別怕啊,你就盡管彈,彈多差都沒事,放眼淼都,誰也不敢說咱們永康侯府的壞話!”
“放心,我可以的?!?p> 宋舒頗有自信的摸摸她的手以示寬慰,芥藍半信半疑間下了高臺。
一切準備妥當,賓客們的視線便全部集中在高臺之上,席間陡然靜了下來。宋舒深呼了一口氣,伸出纖纖玉指,輕輕在遺音琴上撫摸著。
要知當日宛陶教授宋舒琴藝,宋舒便時常提不起興趣,奈何宛陶實在鍥而不舍十分執(zhí)著,宋舒也只好勉強學了。宛陶幼年便失去了雙親,琴藝基本靠自己摸索,教授起來也沒有什么規(guī)矩,那些簡單入門的便一概沒教,教的都是些千古名曲。
是以宋舒即便會了一首又一首,還是覺得自己不入流,倒叫宛陶氣出一口老血。
輕攏慢捻之間,一曲激昂之聲破空而出,手指所到之處仿佛帶給琴弦靈魂一般,五根弦每一根都緊繃著,在手指的撥弄下發(fā)出最大的震顫。
李時抬起頭,眼中滿是震撼,喃喃道,“竟然是《十面埋伏》。”
一時之間,水榭上空好像升起了一層迷霧,那霧氣之中正是兩軍決戰(zhàn)于垓下的情景,孤勇的楚霸王項羽立于戰(zhàn)壕之中,正是四面楚歌之際,十萬楚軍軍心潰敗,楚霸王拔劍自刎,虞姬紅顏命薄,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