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搬東西的時候閃到腰了,真是越老越不中用……”掌柜的彎著腰坐在椅子上,緩慢的吐氣,之前被東家少爺打的傷剛休養(yǎng)好,突然鋪子里少了一個人,饒是好脾氣如掌柜的,對阿實這次突然辭工的舉動也是十分失望的。
“這小子真是良心被狗吃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說走就走了,唉。”
宋舒終究覺得不能夠完全置身事外,忍不住問道,“掌柜的,你知道阿實有什么親戚很有錢的么?”
“親戚?”掌柜的想了想,搖頭,“他一個外鄉(xiāng)窮小子,在淼都舉目無親的,好吃懶做還好賭,連個朋友也沒有啊,哪有什么有錢親戚?!?p> 這樣,那阿實的那筆橫財?shù)降资悄睦飦淼哪亍?p> “要不是我看他年輕還算機靈,讓他在我這做伙計,他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算了,不提他了?!闭乒竦臄[擺手,腰間又疼了一陣,不再說了。
這可如何是好,宋舒想著怎么著也要試試看,便假設(shè)了一個情景,“掌柜的,阿實興許是一時頭昏,等他后悔了說不定還要回來呢,如果告訴你阿實要請我們吃飯給我們……”
賠罪二字還沒說出口,掌柜的就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吃飯?!我是沒飯吃了還是怎么著了?我不缺他這口飯!后悔也沒用,這小子就別讓我再看見他,忘恩負(fù)義!哼!”
此路不通,宋舒決定明日再見機行事。
小角兒昨日捎口信過來,說是宛陶近幾日身體抱恙,宋舒便有意要去探望一下。天色漸黑,她提著一包小口酥繞到了如夢坊后巷,前面平康街已經(jīng)亮起燈籠,響起樂曲,各教坊的姑娘們也紛紛吆喝起來。
宋舒按照往常約定好的方式敲門,三長一短重復(fù)兩次后,如夢坊的保鏢張福前來開門,“阿宋?你是來看宛姑娘的吧?”
“是啊,張大哥,我能進去嗎?一會我就走?!?p> “都是熟人了,你進來吧,老板娘不在坊內(nèi)?!睆埜P呛堑淖屗问孢M門,宋舒趁機把小口酥塞進他懷里,“剛才路上買的,張嫂愛吃!”
“嘿嘿,謝謝你啊。”張福不好意思的笑笑,別看他長的塊頭大,臉上絡(luò)腮胡子連成一片怪嚇人,為人還是很憨厚老實的,雖然對外說是保鏢,但在如夢坊相當(dāng)于擺設(shè),也就是裝裝樣子。
宋舒來了多次已經(jīng)熟門熟路了,宛陶住的小院相對僻靜,作為老板娘一手培養(yǎng)的金牌樂師,宛陶是這如夢坊內(nèi)唯一有獨立居所的人,來到“陶子居”門口,剛進小院就聽見里面?zhèn)鱽韯×业目人月?,宋舒快走幾步推門進去,“咳的這么嚴(yán)重怎么不請個大夫看看?”
小角兒看見宋舒來了,原本緊皺的眉頭才舒展開來,“阿宋你來了,正好我要去煎藥了,你們聊吧!”
宛陶靠坐在美人榻上,身上只披著一件薄衣,劇烈的咳嗽使得她的臉色顯出不正常的潮紅,她用帕子捂住嘴背過身去又咳了幾聲,待氣息稍好才轉(zhuǎn)過頭。
“你怎么來了,我看過大夫了,不礙事?!?p> 宋舒為她倒了一杯水,又拖了凳子坐在她身邊,“若不是小角兒托人告訴我你生病了,你是不是還準(zhǔn)備瞞著我?”
“嗐,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呢?!蓖鹛照{(diào)整了坐姿挺起上半身,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表情這才鮮活了一些,“倒是你,一個姑娘家總是往教坊里跑,像什么樣子。”
“還說我呢,我照顧自己照顧的挺好的,你呢?!彼问娼舆^茶杯,放在桌子上,神秘的從袖子里取出一只折紙仙鶴來,“吶,這是小慕慕送你的,他吃了你做的月餅,開心的不得了,夸你做的月餅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宛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接過仙鶴擺弄了一會,“小慕慕年紀(jì)這么小就會甜言蜜語夸女孩兒,長大了可怎么辦?!?p> 宋舒見她笑了,戳戳她手中的仙鶴,語氣有些酸,“這么一句話就是甜言蜜語了?要討你喜歡也太簡單了些?!?p> “那是,多虧了小慕慕有你這個天生麗質(zhì)、蕙質(zhì)蘭心、清新脫俗、秀外慧中的姑姑教導(dǎo)?!蓖鹛找豢跉馀耐晁问娴鸟R屁還能做到面不改色氣定神閑,宋舒十分滿意,與她默契的相視一笑,“你知道就好,有我這個姐妹你真是賺到了?!?p> 宛陶倒是配合,十分遺憾的搖頭,“就這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溫婉嫻淑都還沒說呢?!?p> “哎呀,跟你說了要低調(diào),那個……傾國傾城就過了啊,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宋舒最終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十八歲的年紀(jì),誰還不想聽人夸自己呢。
宛陶跟著笑了幾聲又開始咳嗽,宋舒上前為她拍背通氣,“不要嫌我啰嗦,你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么大個人了,受涼會生病都不曉得?”
“夜里沒注意……你才多大,怎么說起話來比我還老成?!?p> 宛陶牽起宋舒的手輕輕拍了拍,當(dāng)初在寶竹齋初見,她第一時間就注意到宋舒的手,用玉指如蔥、膚如凝脂來形容毫不為過,可是如今。
“你這手應(yīng)當(dāng)是千金小姐的手,就是為撫琴而生的,現(xiàn)在卻是到了春天會裂口,冬天會生瘡,真是讓人心疼?!?p> “你這是變著法子騙我學(xué)琴,我才不上當(dāng)呢?!彼问嫘χ蛉?,宛陶欲言又止,兩人沉默一陣,宛陶冷不丁說道,“都是命罷,只怕我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宋舒心頭一凜,“何以見得?你不試試怎么知道?”
“試?我早已看清了。阿宋,姐姐活了這十多年,活的迷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小角兒,你是個通透豁達的人,若是哪天我不在了,還望你幫我照看照看她?!?p> 說這話的時候,宛陶眼中含淚,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宋舒覺得喉頭干干的,心口像壓了一塊重石,“你這是什么話,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你若是放心不下小角兒,便自己擔(dān)起責(zé)任,休要指望其他人!”
宛陶笑了笑,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我何嘗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