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轟隆??!”
幾陣震耳欲聾的響聲,將昏睡中的張童話吵醒,她抬頭看了眼混泥土與鋼筋縫隙間滲入的陽光,多么希望這僅是一場噩夢而已。
“老師,我好怕……”
“我們會死的對嗎?”
身子底下,兩道稚嫩惶恐的孩子聲音響起,張童話試圖用她瘦小的身軀將這狹小的空間擴大,可剛一動彈,那根蓄謀已久的鋼筋便在她的后背狠狠刺了一下。
鉆心的疼痛讓張童話險些哭出眼淚,可她硬是沒喊一聲,強撐著自己露出微笑:“孩子們,咱們來玩一個游戲好嗎?”
“咱們來玩成語接龍,等咱們出去以后,輸?shù)娜艘o贏的人買冰激凌吃,你們說好嗎?”
孩子們沮喪灰暗的目光頓時一亮,“好呀好呀,我現(xiàn)在可想吃冰激凌了!”
“好,那先由老師開始,先來個簡單的,嗯,就一諾千金吧”。
“老師你這個也太簡單了,我先來,今非昔比”。
“郝晨你耍賴,明明先該我的”,男孩隨即遞給同伴一個休想難倒我的眼神,“比比皆是!”
看到孩子們從原先那種緊張恐懼的氛圍里暫且逃離出來,張童話心里不由松了口氣,地震發(fā)生時,她正在教室里給孩子們上音樂課,正當她打算彈起鋼琴的那一刻,天花板的吊燈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學生們的課桌也跟著不安分。
緊接著,樓下有人喊道“地震來啦!”
張童話下意識的步子打算往教室門口邁,可當她回眸看到滿教室里都是學生們無助和迷茫的眼神,她知道了自己最該做什么。
作為一個剛大學畢業(yè)的80后,她覺得自己很幸運,雖然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留在大城市享受燈籠酒綠,可能在自己的家鄉(xiāng)當上一名老師,她覺得尤為驕傲跟滿足,即便此時也一樣。
“老師,該你了”,愣神間,聽到學生的催問,張童話剛想說話,“轟!”的一聲雷響,幾滴雨水滴落在土里,使得張童話原本心懷的希望,猛地落入谷底。
此時,距震源十公里的萬丈高空上,一家運輸機原地盤旋著,受烏云跟雨水的影響,運輸機只能止步于此。
艙門被打開,一股股冷風猛地涌了進來,直接打在了隊員們的臉上。
“報告隊長,所有隊員準備完畢,隨時可以跳傘!”
距艙門最近的位置,中隊長孟凡神色嚴肅的觀察著地面地勢,滿是植被跟看不清的陡峭山坡,在他心里,這里絕不是最佳的跳傘位置,可現(xiàn)實容不得他考慮太多。
“同志們,受天氣影響,咱們被迫必須提前跳傘,但正所謂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現(xiàn)在就是黨和國家考驗我們的時候,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蓋過了飛機螺旋槳聲,孟凡欣慰的點了點頭,強調(diào)大家務必注意自身安全,“著陸以后,急速向受災中心徒步前進,有異常情況通過對講機聯(lián)系”。
“三”
“二”
“一!跳!”
壯志云霄的聲響旋繞在高空,孟凡首當其沖跳出了出去!
隨著降雨量的明顯增多,漆黑的天空突然涌現(xiàn)出白色祥云來,他們就像是上帝派來的正義使者,給這片土地帶來久候的安寧。
“啊!”
上等兵羅烈剛一落地,就痛叫了一聲,原因是他很不幸的落在了一處碎石坡上面,“咯噔”,腳被崴了一下。
好在情況并不嚴重,稍微活動了一下,就能起身收傘了,緊接著便聽到對講機里傳出隊員們逐一平安落地的消息。
羅烈也拿出對講機匯報了聲,隨即按照原先的計劃,各班通過對講機到某處匯合。
將對講機的頻率調(diào)到“5”,羅烈聽到班長李大勇讓大家到山坡上的一座瓦房里,那里有人被埋在廢墟底下,讓人火速前往。
雨越下越大,山林間本就崎嶇的道路變得泥濘不堪,讓人感覺就像是通往世界最邊緣的無人區(qū)。
雨水順著李大勇的帽檐刷刷往身上灌,他嘴里一邊喊著“堅持住”,一邊用手去刨膝蓋下混成泥潭的石礫,沒過一會,手便沾滿了自己的鮮血。
“班長,起開!”
副班長常宏沖上前來,手中的工兵鏟“唰”的一聲插進土里。
當班里最后一人,氣喘吁吁的趕到這里時,一個渾身是泥的老人正被李大勇?lián)г趹牙铩?p> “老人家,快醒醒,你一定要堅持??!”
老人費力的睜開眼,依稀看見一個帽子上有國徽的男人,是他救了我嗎?
于是緊接著看到,周圍還有十幾個跟他一樣的人,盡管還無法看清他們的容貌,可僅憑聲音就讓他感覺那般親切。
正當李大勇讓人把老人抬到最近的救助點時,老人猛的攥住他的手,“不,我哪也不去,我的羊還在后山!”
張童話感覺自己已經(jīng)無法呼吸,雨水的潮濕幾乎搶占了她所有的氧氣跟生命源泉,她不由的想,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去管這兩個孩子,先跑了出去,會不會已經(jīng)得救。
但她很快就否定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要真那樣,她定會良心難安,一生活在自我的譴責當中。
“佳明,小豪……”她虛弱的喊了聲學生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回答,心慌、急切頓時填滿了整個新田。
仿佛過了一個世界的時間,才聽到小豪輕若蚊叮的聲音,“老……老師,佳明好像睡著了,成語接龍雖然是我贏了,但我想把獎勵的冰激凌跟佳明一起吃,你說,可以嗎?”
再也忍受不住的張童話“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她多么希望此時的自己能夠變成超人,沖破頭頂?shù)谋O(jiān)牢,帶著學生們離開,然而,她終究只是個普通人。
瞳孔渙散之際,張童話茫然的抬起頭,不知是幻覺還是怎的,她仿佛看見頭頂?shù)氖瘔K有所松動,隨即一只手從夾縫中伸了下來,并且那雙手是如此的好看。
羅烈此時正跟在班長李大勇的身后,他很不理解班長的做法,先讓人送老人去醫(yī)療救助,而其他人則分不同方向幫忙找羊,在他眼中,這種做法幾乎好笑。
李大勇繼續(xù)按著老人所說的路線前進,突然想起什么,回頭對羅烈道:“羅烈,對今年的入黨有信心嗎?”
羅烈楞了一下,反應慢了半拍回道:“班長,咱們營里每年就那么一兩個入黨名額,我擔心……”
李大勇似是沒有察覺他的氣餒,“名額是有限,但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個人表現(xiàn),只要你好好干,營黨委會看到的”。
聞言,羅烈悻悻點了下頭,對他這個年底就打算復原的人來說,入不入黨其實都無所謂。
兩人大約又走了二十分鐘,前面的李大勇突然停下,“看,前面有兩只”。
羅烈眺望前方一眼,心里頓時打起了退堂鼓,只見他二人所在的陡峭斜坡下,有兩只羊正覓食著坡邊的野草,沿著坡邊往下看,就是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