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封大口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面前被一劍穿心的尸體,難以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
“結(jié)束了?!泵\再一次站到了他這一邊,重耳不去理會流血的傷口,大字形癱在地上,盯著天花板放聲大笑,笑到最后又變成了抽泣。
時間回到一分鐘前。
面對勃鞮筆直落下的劍鋒,重耳已然認命,閉上眼睛等待死亡來臨。破空聲響起,意料中的疼痛卻沒有發(fā)生,重耳睜開眼,看著刺透勃鞮胸口的劍尖,有些呆滯。
作為唯一的目擊者,王封看得清楚,正當(dāng)勃鞮的劍鋒刺向重耳之時,一道飛劍以更快的速度穿破窗戶直入勃鞮后心,于是便有了勃鞮身死,重耳掩面而泣的場景。
狐偃等人恭敬地跟在介子推身后從客房內(nèi)走出,卻無人上前,任由重耳癱在地上又哭又笑,連對禮法最為苛責(zé)的賈佗也沒有多言。
“多謝先生相救?!敝囟鷴暝鹕恚x絕魏犨的攙扶,走到介子推面前,行了一個大禮,轉(zhuǎn)身又向四周一一拜過,若無身邊眾人舍命相助,現(xiàn)在躺在地上長眠的便是他重耳了。
狐偃在旁注視良久,突然開口:“恭喜先生突破?!币娊樽油茮]有否認,眾人既驚又喜,紛紛拜賀,只有王封不明所以,看得一頭霧水。
“夷吾這次殺招,除了明面上的十名殺手,還出動了一位練氣士?!苯樽油坪币姷慕忉尩?,語氣平淡,聽在眾人耳中卻無異于驚濤駭浪,若無介子推牽制,今日在場諸人恐無一人能幸免。
“此子名喚姬隱,是夷吾的門客,我曾在屈邑與其打過交道,境界不下于我。得賴隨公子及諸位游歷天下,心有所感,臨陣突破,這才僥幸勝之?!本辰缤黄平樽油菩那榇蠛茫B帶著話語也多了不少。
“勞煩諸位將此收拾妥當(dāng),天明后我們低調(diào)啟程,待到臨淄再向齊侯知會此間之事。”先軫早有計劃,見眾人情緒平定,出言安排道。眾人自無異議,群臣聽說了王封的壯舉,離開前不忘依次謝過,他們追隨重耳是臣子的本份,同行的王封卻不受此制約,拔刀出鞘雖為自保,但之后迎戰(zhàn)勃鞮卻是實打?qū)嵉亩髑椤?p> 今日之前,王封只當(dāng)習(xí)武不過是強身健體與臨陣對敵之法,但當(dāng)看到劍罡與飛劍,尤其是聽聞練氣士一詞,王封意識到他所處的春秋比自己想象的更為絢爛精彩,雖然好奇,但眾人皆在忙碌,不好出言相問,只能耐下性子先進行善后工作。
介子推等眾人離開,持劍徑直走向伙房,過了大約一刻鐘,端著一碗肉羹進獻給重耳。
“先生,萬萬不可?!敝囟陚谡稍诖采闲菹ⅲ劦饺庀惴路鹨庾R到什么,掙扎著起身,連連擺手。介子推又恢復(fù)一副少言寡語的模樣,將湯碗向前一推,另一只手做出潑灑的動作,意思是若重耳不喝倒掉便好。王封看得稀奇,有衛(wèi)侯贈予的金銀,一碗肉羹何至如此推讓。
重耳含淚接過肉羹,不忍細嚼,囫圇吞入,不過片刻,受傷之處便活動自若,介子推接過陶碗,轉(zhuǎn)身離開??粗樽油埔蝗骋还盏牟椒ィ醴馔蝗幌肫鹗窌嫌涊d的介子推“割股侍君”的典故,這碗看似尋常的羹湯竟是由介子推大腿之肉烹制,重耳能夠傷愈想來便是這碗羹湯的功勞。
千里之外的晉國,祖殿內(nèi)傳出一聲嘆息。
“勃鞮失敗了?!编S芮抖落手中破碎的命簡,沒有管身后暴怒的夷吾,喃喃自語道:“只能靠你了,我可不想輸給介子推啊?!?p> 此時,重耳一行人已經(jīng)離開客棧,踏上前往臨淄的路程。正在駕車的介子推似乎有所感應(yīng),回頭凝視晉國的方向?!跋壬趺戳耍俊蓖醴忭樦樽油频哪抗馓ь^看去,藍天白云的確很美,卻不至于如此失神。
“沒事,剛說到哪里了?”
“武公之上,可當(dāng)萬人敵?!?p> 不知何故,客棧外介子推要求王封協(xié)助他駕車,車行六七里,突然主動開口解釋起眾人之前所提及的武道之事。
當(dāng)年武王率兵伐紂,滅商建周,事成之后除卻封賞諸侯外,相傳還有一部為江湖義士述功的封神榜,年代久遠真實性已不可考,但封神榜上所制定的武學(xué)境界卻流傳至今。
同諸侯爵位相對,武學(xué)一途分為公侯伯子男五品,每品又分上中下三境。按照介子推所言,勃鞮與回廊上攔路刺客皆為子境修為,王封能夠逃脫除了拔刀術(shù)之功,運氣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其余黑衣人只是男境修為,但面對未入品級的眾人足以碾壓,多虧有武子魏犨壓陣才能勉強相抗。
判斷武學(xué)修為最直觀的方法便是劍罡顏色,初入武男,劍罡呈白色,隨著修為增長,逐漸變?yōu)榍嗌?,?dāng)顏色純青便意味著步入武子之境,之后伯公侯三境依次為黃紅紫三色。除此之外,江湖之上習(xí)慣將未接觸過武學(xué)的百姓稱為白丁,在白丁與入品武者之間的習(xí)武之人則是武士。
諸侯與文士于朝堂之上指點江山,武者與武士則于江湖之中攪動風(fēng)云,共同鑄就璀璨的春秋亂世。
在武者之中,還有一小部分天賦異稟之人,可以引日月靈氣入體,修為至高深之處,可以駕馭飛劍,取敵首級于千里之外,其血肉更是有活死人化白骨之功效。為與尋常武者區(qū)分,世人稱其為練氣士,介子推便是一名練氣士,也是重耳行走諸國最大的憑仗,
傳聞上古時期,日月靈氣充沛,天材地寶無數(shù),說到這里,介子推一臉向往,可惜自從武王封神岐山,武道日漸凋零,尋常武者還好,憑借苦練與廝殺不乏修煉至公侯者,但練氣士引氣破境往往需要天材地寶的輔助,全靠自身感悟突破的練氣之人僅在少數(shù)。于是練氣士中便分為兩種流派,一類對自身有信心,周游河川憑感悟突破,一類依附王侯,獲取天材地寶突破。游歷山川者由于需要應(yīng)對各種風(fēng)險,實戰(zhàn)經(jīng)驗更強,依附王侯者無需費心搜羅,進境卻是更快,二者孰優(yōu)孰劣不好輕易斷言。
江湖事無疑比朝堂事更具吸引力,王封聽得心潮澎湃,厚著臉皮問道:“不知憑借拔刀術(shù),小子能否勉強算武士?!苯Y(jié)果只換來介子推幾聲冷笑,不置可否,又恢復(fù)成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王封也不尷尬,摸著懷里的菜刀,只要路在那里,總有一天他也能成為行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