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宮中傳出皇帝的旨意,撤奪馮亦順和馮亦易在戶部和禮部的官職,兩人的妻妾兒女及府中奴仆全部入獄,暫不追究其父母親族之罪。
戶部侍郎裴永升任戶部尚書,戶部郎中唐語哲升任戶部侍郎,因裴永受傷休養(yǎng),暫由唐語哲代理尚書之職。
另一個戶部侍郎雖然沒有摻和馮亦順謀反貪污的事,但因為他也姓馮,皇帝看著鬧心,便給捋了官職,現(xiàn)在空缺。
戶部員外郎唐建升任郎中,戶部員外郎秦達仕被免職,勒令其進入祈福寺剃發(fā)修行反省,五年內(nèi)不得還俗。這算從輕發(fā)落,還是照顧丞相秦匯的顏面了。
宸王擔心皇帝被氣死過去,沒提太子利用馮亦順開設(shè)錢莊當鋪洗白銀子的事。反正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戶部現(xiàn)在已然脫離太子的掌控,以后他沒那么容易弄銀子,也不再容易拿捏其他官署的經(jīng)費俸祿。
宸王府,穆楓樓的花廳里,唐無憂對這些一無所知,也并不太關(guān)心。她伏在圓桌上,用細毛筆仔細地畫著一幅機關(guān)圖。
時節(jié)已近八月,正是京城最悶熱的時候,縱然屋中擺著好幾個冰盆,唐無憂的額角頸后還是滲出薄薄的細汗。
畫好機關(guān)圖后,她拿給立在桌旁的機關(guān)工匠陳伯關(guān),一臉殷切期盼地等著他的專業(yè)評價。
陳伯關(guān)看著圖紙上方工工整整寫著的五個大字,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刺繡機關(guān)圖。
按照唐無憂的解釋,這個東西可以通過轉(zhuǎn)動搖桿而自動在綢緞上繡出花鳥圖案,還能三根不同顏色的絲線一起繡制,高端得很。
如果大玉每個姑娘家中都有這樣一個機關(guān),就再也不用辛苦勞作,累的手酸眼花了,多么造福人間呀!
陳伯關(guān)的一張老臉抽了又抽,他是造武器機關(guān)的工匠好嗎?哪里懂得這些女人家的玩意兒???
紗兒也在一旁勸道:“夫人,這樣繡出來的東西沒有靈魂啦!而且刺繡就是要一針一針的繡,才金貴,才能賣上高價。按照您這個繡法兒,一匹繡好的綢子多賣不了幾個錢,得不償失??!”
唐無憂有些愣怔,她沒想過這點。又轉(zhuǎn)臉用眼神詢問陳伯關(guān)的意見。
陳伯關(guān)正頭疼如何作答,門口響起宸王救命的聲音:“無憂,在做什么?”
眾人往門口看去,宸王已經(jīng)換好一身珠光白色長衫,外罩墨色紗衣,衣角用金線繡著挺拔的翠竹,是外出的常服打扮。
他一邊走進來,一邊道:“二哥邀我們?nèi)セ翠睾褐燮肪?,你要去么??p> 唐無憂忙一臉歡喜地點頭,她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悶著,早就想出去溜達了。想是宸王解決了戶部的事情,所以現(xiàn)在有空帶她出去游湖,遂忙拉著紗兒等三個丫鬟回臥房更衣。
宸王眸子中含著笑意,目送她樂顛顛跑出去的背影。轉(zhuǎn)眼看見圓桌上放著的機關(guān)圖紙,拿起來看了看,一向無所不知的他首次茫然了,問陳伯關(guān):“這是什么?”
陳伯關(guān)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回道:“呃……回王爺,是夫人的新發(fā)明,能自動繡花的機關(guān)。”
宸王的嘴角抽了抽,嫌棄地扔下圖紙,不屑于研究這等不著調(diào)的東西。
***
在這京城里,若論哪個王公貴族最會享受玩樂,當屬宏王第一。
就說這泛舟游湖,說是泛舟,其實乘的是一座樓船。樓船很龐大,船身上坐落著一座三層高樓,雕梁畫棟,彩絳垂幔。船上隨處可見雕花的長條木花盆,里面種滿了時令鮮花,船身一動,花香四溢,彩瓣紛飛,宛如一座移動的水上仙山瓊閣。
唐無憂才隨宸王上了樓船,就聽聞彩樓中傳出一陣悠揚的琴聲,縹緲婉約似云中仙樂,聽得人心曠神怡,仿佛有清涼的溪水流過周身,連夏日里惹人煩躁的暑氣都降下不少。
待進了彩樓,驚見大廳中竟有一方蓮池,池中清水蕩漾,蓮花荷葉在香風中搖曳,池中還有數(shù)條紅色小魚游動嬉戲,給蓮池增添幾分靈氣。
蓮池后面的主位羅漢榻上,坐著穿一身緋紅薄衫的宏王,懷中擁著一位同樣一身緋紅襦裙的女子,那悠揚的琴聲就是從女子手中的桐木古琴上發(fā)出的。
兩人穿著相同質(zhì)地顏色的衣服,但氣質(zhì)完全不同。宏王粗獷英挺,著緋色更顯豪邁;那女子溫婉柔和,緋紅色將她襯得愈發(fā)嫵媚動人。兩人交頸相依,伉儷情深,形成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美景。
宏王愛玩,在紈绔子弟中的狐朋狗友不少,唯獨在女色問題上潔身自好,拎得特別清楚。聽宸王說,自打有了妾室蝶兒,交情再好的朋友請他去高等姬館,他也是從來不去的。
唐無憂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美人能留住宏王那顆玩野了的心,讓宏王為了她守身如玉?
宏王見宸王和唐無憂進來,放開懷中美人,起身相迎,爽朗地笑道:“能請動日理萬機的管事王爺賞面光臨,著實不容易,看來你此番打了勝仗,心里甚是高興??!”
宸王笑道:“還得多謝二哥幫忙,穩(wěn)住了馮氏兄弟,我才能得機會探查他們那處農(nóng)莊。”
唐無憂挑眉,難怪一向不喜玩樂的宸王這么給宏王面子,一同游湖,原來是來感謝宏王相助拿下戶部的。
宸王攬著唐無憂在客位羅漢榻上坐下,唐無憂好奇地打量過來給他們行禮的蝶兒。
宏王一邊吩咐小廝去傳令開船,一邊給宸王介紹道:“四弟,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蝶兒,我的心肝寶貝?!边€不忘囑咐一句:“蝶兒乃前朝高官的孫女,出身并不低微,你可別瞧不起她!”
宏王的這般維護,令蝶兒的小臉一紅,輕柔地推了宏王手臂一下,意思讓他不要替她自夸。
又張羅著讓丫鬟小廝們給宸王和唐無憂上酒水菜肴,在他們周圍擺上消暑納涼的冰盆,十分體貼周到。
宸王點頭笑道:“前朝慕家的嫡女,出身自然高貴,只可惜慕家站錯了隊伍,不然慕家女兒也足可以為王妃了?!?p> 慕家在前朝是丞相世家,出了許多位丞相,只因為最后一任丞相選錯了邊,支持被當今皇帝殺死的廢帝,這才舉家獲罪,妻兒女眷皆被貶為奴婢。
蝶兒聽聞宸王提起慕家,垂眸笑了笑,一副淡然的模樣,又行了禮,才回到宏王的身邊繼續(xù)彈琴。
琴聲悠揚平緩,自得其樂,絲毫未被宸王激起半點不滿和怒意。
倒是宏王有些不樂意,抗議道:“四弟,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用試探我家蝶兒,她心里平坦著呢!有我疼著寵著,在我府中地位不比王妃差半點。將來父皇要是不多管閑事,我為了她一輩子不娶王妃也是好的!”
宸王笑道:“二哥教訓的是,我自罰一杯,給你夫人賠罪?!闭f罷執(zhí)起案幾上的水晶杯,對著主位敬了敬,將杯中琥珀色的美酒一飲而盡。
蝶兒嫣然一笑,起身回了禮,又坐下繼續(xù)彈琴為幾人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