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廷的身形晃了一下,孫明律不可能幫他的,就算沒有之前的齟齬,也不會幫他的。那個人最是古板正直,辦事絕不徇私枉法,這等沒有確實證據(jù)的猜測,他理都不會理。
如今這案子是不可能查出兇手了,唐建小時候搞惡作劇就從來沒有留下把柄的時候。想到秦丞相天天派人圍堵著他的宅院,說不查出兇手就不準女兒出殯,害的他的宅院在這五月暖天里滿是尸臭,熏得他們整日頭暈惡心,連下人都跑了不少,他終于崩潰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伏地大哭道:“大哥!四弟!你們就讓我回來吧!我那處實在住不了人了呀!”
唐語柔見此,也不情不愿地跪了下來,道:“求求大伯、四叔,就讓我爹回來住吧,他太可憐了!”
唐建冷笑一聲,道:“可憐?當初大嫂生病、你們把她和無憂趕去莊子自生自滅的時候,可沒見你們可憐她們母女!唐府被查抄、你們棄唐府不顧而自保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可憐三房!你拿著編造出來的證據(jù)在朝堂上陷害大哥的時候,又何曾可憐過他?!”
唐無憂坐在涼亭里聽著,心下微震,小叔叔竟是把過去發(fā)生的這些事都調(diào)查過了。
唐廷跪著哭道:“四弟,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然后居然還厚著臉皮沖亭子里喊道:“大哥!大哥你說句話呀!二弟知道錯了,二弟以后給您當牛做馬贖罪,您幫二弟說句話吧!”
涼亭里的唐延早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在戰(zhàn)場上雖然能殺伐果決,但是對著自己家人,從來都是仁慈心軟的。遂站起身,走出涼亭,親自把唐廷和唐語柔扶起來,道:“罷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以后好好的,咱們還是好兄弟?!?p> “大哥!”唐建不敢置信地看著唐延。
“大伯!”唐語哲也驚訝地站起身,在座的三房的其他人也是一臉的不贊同,卻礙于輩分不敢多說。
菀娘是個溫吞性子,夫君怎么決定,她都沒有意見。唐無憂卻是不能認同,且不說唐廷過去做過的種種缺德事,就是現(xiàn)今這種情況,唐府要讓唐廷回來,無疑是禍水自引,那秦丞相家的人知道了,還不得抬著發(fā)臭的棺材追到唐府來?到時候唐府還有消停日子嗎?她小叔叔的仕途才剛起步,跟唐廷這事攪和到一起,能有好的前途嗎?
遂無聲地嘆息,果然是清官難斷家務(wù)事,越是正直心善的人,越理不清這些世故關(guān)系。
涼亭外,唐延還勸著唐建說“到底是有血脈親緣的一家人”,唐無憂站起身走出涼亭勸阻唐延,將剛才的想法與唐延用手語比劃說了。
唐延這才明白過來,猶豫道:“無憂說的對,是爹爹考慮不周,還是按照無憂的意思,讓二弟在外面住吧?!?p> 唐廷雖不懂手語,但看見唐無憂如此比劃一番之后,原本松了口同意他搬回來的唐延又瞬間改了主意,不由得惱羞成怒,罵道:“無憂!大人說話你哪有資格指手畫腳?瞎比劃什么?滾到一邊兒去!”
“哦?那本王有這個資格嗎?”月洞門外突然傳來一個低沉凜冽得讓人心寒的聲音。
唐建聽見唐廷罵唐無憂,本來是當場便要翻臉揍唐廷一頓的,一見來人,立即不怒反笑,憐憫地看著唐廷。這位疼寵小無憂的程度可比自己更嚴重,唐廷,你完了。
來人正是一身沉重怒意的宸王爺。他是騎馬來的,走過來時手里還握著皮質(zhì)嵌金絲的馬鞭,揚手一鞭子便抽在唐廷臉上,在唐廷的哀嚎聲中冷冷地道:“本王的指婚王妃,也是你能罵的?你是對皇上的旨意不滿?還是在心里藐視我們皇家?”
這大罪名一扣下來,唐廷頓時腳軟得又跪了下去。與唐語柔那強詞奪理的西狄皇室不同,唐無憂可是未來的大玉皇子王妃,是真正的皇族親眷,以他的身份,剛才那番斥責確實是大不敬之罪。
宸王將唐無憂攬在懷里,問她被沒被欺辱,有沒有受傷。
唐無憂感動又好笑地搖搖頭,遂把剛才的情況用手語跟宸王簡單說明了一下。
宸王看完,沒好氣地瞪了唐延一眼,道:“唐延,你著實欠考慮了。本王幫你唐家重建唐府,你卻讓害你之人的幕僚住進來,你將本王的顏面置于何地?”
唐延現(xiàn)在也明白過來了,急忙俯首應(yīng)是。
宸王也不深究,鄙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唐廷和唐語柔,對隨行而來的南溟和北蒼道:“把唐廷送回他的宅院去,既然面上受傷,去衙門辦差也是有礙觀瞻,這幾天就讓他在宅院里好生將養(yǎng)吧!至于這位西狄王子妃,既然太子殿下尚在禁足中,她和西狄王子自然也該陪太子殿下一起禁足,告訴守衛(wèi),太子殿下的禁足解除以前,不準他們再出太子府!”
唐廷一聽說要讓他在那個散發(fā)著尸臭的宅院里呆上好幾天,頓時跪在地上真心地哭了起來。而唐語柔一聽要把她和太子、西狄王子一起關(guān)在太子府里禁足,立刻瘋喊道:“不要?。∥也灰麄儍蓚€關(guān)在一起!他們兩個是禽獸??!不要——”
然而并沒有人可憐他們父女,他們二人被幾個黑甲武衛(wèi)連拖帶拽地架了出去。
唐建遂請宸王到亭中上座,又命人撤了眼前的酒宴,再重新置辦一桌送上來。而除了唐語哲以外的唐家三房人自知身份不夠與王爺同桌,都識相地退了出去。
有大隊黑甲武衛(wèi)在唐府里里外外站崗守衛(wèi),再無人敢來打擾,宸王在瀾江苑涼亭中享用了一頓美味愉快的午宴。
午宴過后,宸王由唐無憂陪著,在她以前住過的臥房里小憩。
宸王摟著她躺在她閨房的小床上,用低沉的嗓音輕聲問:“想不想回來唐府?。俊?p> 唐無憂一愣,隨即本能地感覺到危險,笑瞇瞇地搖搖頭。
“真的?”宸王微微張開眼眸,眸光似暗夜里的寒星,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她抬手比劃道:
以后我爹身子好了,你讓他和我娘回來住吧。他們住慣了這邊,搬回來舒服些,與老朋友們往來拜訪也方便。
畢竟宸王府門禁森嚴,就算宸王對唐延夫婦十分禮待,想要隨時自由出入也是不行的,更別說讓朋友去宸王府拜訪探望他們了。
宸王問:“那你呢?”
她仰頭一笑,比劃道:
我留在王府里陪你,哪里也不亂跑,偶爾回來看看他們就行。
宸王的唇角微微勾起,握住她的一只小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道:“亂跑也沒關(guān)系,帶上足夠多的武衛(wèi)小廝,誰敢惹你不高興,就揍得他們落花流水?!?p> 唐無憂靠在他懷里無聲笑著,她要揍人哪里用得著帶武衛(wèi)小廝,她自己就是個武術(shù)高手,只有宸王總把她看成一個柔弱的、需要人保護的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