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唐家和太子府的婚禮烏煙瘴氣、各懷鬼胎,這邊宸王府里卻十分安靜祥和。
唐無憂睡得飽足,唇角微翹地醒來,睜眼看見面前一片白白的綢緞中衣,鼻子聞著熟悉的淡雅熏香味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宸王懷里。
她有些懵懵的抬頭,看見宸王深刻的面容,那雙墨潭般的眸子正溫和地看著她,睫毛又黑又長,十分好看。
往常她醒來時,宸王早已離開了,不是去上朝就是外出辦事,今天怎么如此悠閑,竟然能跟她一起睡懶覺。
宸王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薄唇微啟,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本王為朝廷勞累了一整年,你還不許本王休息一天么?”說罷輕輕翻身,整個人壓上她,說了句“該罰”,便不容拒絕地吻上她的櫻唇。
唐無憂的心砰砰直跳,隱隱覺得今日的宸王與往常有些不同,心里有些害怕,卻又好像在期待著什么。
正是氣氛溫馨之時,床幔之外卻響起了惱人的敲門聲,以及南溟恭敬的詢問:“王爺,您起了嗎?幾個吏部的官員來府里給您拜年,您要見嗎?”
宸王動作一僵,抬首平復(fù)了一下呼吸,沉聲道:“不見!說我不在!”
南溟何等聰明,一聽如此回復(fù),便大概猜出里面發(fā)生了什么,答了一聲“是”,便迅速離去,順手還拽走了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的紗兒。
然而南溟才剛離開,門外卻又響起管家朱壽全恭敬的聲音:“王爺,皇上賞賜了過年祭祀的祚肉,派劉公公親自送來了。”
“咣當”一聲,宸王狠狠一拳砸在床鋪上。
雖然不合時宜,但唐無憂實在很想笑,看著宸王的眸子微微彎了起來,襯著緋紅的臉蛋,顯出從未有過的嫵媚。
宸王危險的瞇起黑眸,輕咬了一下她的臉蛋,低聲威脅道:“很好笑是嗎?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說罷咬牙起身,先用被子將她裹了個嚴實,才披上中衣轉(zhuǎn)出屏風,喊小廝進來幫他洗漱更衣。
待宸王穿戴整齊地離開,紗兒才進了屋,問唐無憂要不要起床。
她忙點頭,穿好衣服梳了頭發(fā),就領(lǐng)著紗兒跑去靜寧軒看菀娘。雖知道左右躲不出這個宸王府,但又覺得乖乖待在房里等宸王回來好像怪怪的,還是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好了。
然而她剛在靜寧軒的椅子上坐穩(wěn),拿著塊小點心要填肚子,宸王已經(jīng)推門大步走了進來,對菀娘說了句“我?guī)龈惶恕?,便擁著她出門去了。
唐無憂坐在馬上,跟宸王裹著同一件水貂裘毛披風,雙手緊緊環(huán)抱住他。
馬跑得飛快,她看不見外面,也不知道他們要去哪兒,不過她竟一點也不會擔心自己的安全,真是奇怪,她什么時候開始信任他了呢。
大約行了半個時辰,宸王勒馬緩行,唐無憂從披風里探出頭,見是一座營寨的大門外,圓木建造的高大門樓上掛著御筆親書的鑲金匾額:天極營。
門樓上的黑甲哨兵見有一隊人馬行來,先是高聲詢問來者何人,待他們走近,認出是宸王和自己的同袍,遂驚喜地大喊:“開營門!王爺來了!”
進了營地,宸王在黑色的主帳前下馬,并扶著唐無憂跳下來。北蒼從主帳旁邊的寢帳里走出來,有些意外的過來躬身請安。
宸王擺手讓他平身,解釋道:“年末去我府拜年的人太多,來你這里躲個清凈。”
唐無憂這才知道,原來北蒼在天極營里任有職位的,難怪在湖城的時候,所有黑甲武衛(wèi)都要聽他這個給宸王駕車馭馬的人發(fā)號施令。
正趕上午飯時間,因為他們是突然過來的,炊事營沒有準備宸王的午膳,宸王也不挑剔,讓人將普通將領(lǐng)吃的飯菜送兩份到主帳,帶著唐無憂坐至桌前,等著小廝為他布菜。
唐無憂早飯就沒吃,這會兒已經(jīng)餓扁了,小廝將飯菜送進來擺上桌后,她不等宸王先動箸,伸手拿了一個小包子咬了一口,咽下后一臉滿足的舒了口氣,有東西吃真幸福!
宸王瞇了瞇眼,沒好氣地道:“誰準你先吃的?沒規(guī)矩了,嗯?”
她忙吐了吐舌頭,討好地將自己咬過一口的肉包送到他嘴邊。
他冷哼一聲,一口將小肉包整個吞下,還若有似無地咬著了她的手指。
唐無憂自他唇齒間縮回手,臉頰又忍不住紅了。這個小氣的王爺真是睚眥必報,一點小錯都要這樣報復(fù)她。
想想兩個月前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個宸王多酷呀,總是獨自用膳,也不曾像現(xiàn)在這樣喜歡對她動手動腳,今早還差點……
一碗米飯和各種肉的小山包突然被塞進她手里,頭頂傳來他不容拒絕的命令:“全吃了,一會兒再喝一碗雞湯?!闭f罷她便被安坐在他身邊的圈椅里。
盡管肚子餓著,她看了那滿滿蓋在米飯上的牛肉豬肉和雞肉,心里還是嘆氣,這養(yǎng)豬生活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
與此同時,在皇后的春華宮中,皇后馮氏坐在溫熱的暖閣里的軟榻上,穿著幾可透膚的碧綠輕薄絲裙,將一條玉臂輕輕擱在扶手上,手里拿著一把紫竹蘇繡的綢緞團扇,輕輕搖著扇風。
站在榻邊的一個年輕太監(jiān)低聲稟報道:“娘娘,太子府里的婚禮正在進行,一切都順利?!?p> 皇后慵懶地“嗯”了一聲,又問:“宸兒府里在做什么?”
太監(jiān)忙答道:“宸王爺巳時出了府,帶了一個寵妾和幾十個護衛(wèi),好像是去了城外東邊的天極營總營?!?p> 皇后突然抬起攝人心魄的媚眼看向那個太監(jiān):“寵妾?”
太監(jiān)又一躬身,答道:“是,聽聞是唐家的大小姐,過世的唐延將軍的獨生女,不知為何入了宸王府,沒名兒沒份兒地跟了宸王爺?!?p> 皇后恍然點頭:“哦?就是西狄大王子跟皇上點名要的那個女人吧。”
太監(jiān)道:“娘娘英明,正是此女?!?p> 皇后輕蔑地笑了出聲:“既是唐家嫡女,宸兒又喜歡,娶了做王妃也是夠資格的,卻不見宸兒跟他父皇和本宮求旨賜婚呢?!?p> 她媚眼一轉(zhuǎn),看向坐在軟榻另一邊,正捧著她的玉足仔細在穴位上針灸的西嶺,笑道:“小西子,你跟宸兒熟悉,你說,這是為何呢?”
西嶺一襲白色緞面長袍,頭戴鑲嵌翡翠的玉冠,如瀑的黑發(fā)垂在背后,垂眸拿捏著手中的金針,聞言一笑,道:“宸王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現(xiàn)下跟那位唐大小姐兩情相悅、出入相偕,感情極好。”
他想了一下,又道:“然而唐家自唐延將軍戰(zhàn)死之后,已經(jīng)漸漸衰落,大房這支更是無人了。宸王爺是嫌棄唐大小姐的娘家無法在朝堂之上提供助益,所以才不肯娶她為正妃。”
皇后風情萬種地冷笑了一下:“哼,看來之前太后指婚那事,也是他搞出來的幺蛾子,想娶了二房染指兵部,又能跟自己的心上人親上加親,真是打得好算盤呢!”
一旁的小太監(jiān)又諂媚地笑道:“聽聞那位唐大小姐是個不能說話的,平日里不能解語分憂,床第之間更不能增添情趣,宸王爺竟也愿意將這么個殘廢之女留在身邊,也算京城里一則不離不棄的佳話了。”
皇后挑起一邊彎眉,問西嶺:“小西子,宸兒沒讓你這太醫(yī)院第一圣手給她治好啞???”
西嶺不屑的道:“宸王爺說了,被臣拒絕了,臣是專職服侍太后、皇上和娘娘您的人,區(qū)區(qū)一個沒名分的女人怎配得上讓臣出手相醫(yī)?為此,宸王爺還賞了臣三十鞭子,差點沒讓臣見了閻王?!?p> 皇后不禁拍手笑道:“不錯,你做得好,小西子。來呀,將本宮前日得的那把金絲嵌玉的如意拿來,賞給小西子了!”
立即有宮女去小庫房里取了一個錦盒過來,西嶺忙躬身謝恩,手上卻沒有停下輕輕為皇后按摩腳踝的動作。
皇后輕搖團扇,媚眼中有著算計,冷笑道:“宸兒真是一往情深,對啞女不離不棄嗎?好,本宮就成全他這份深情,也斷了他與什么當權(quán)家族聯(lián)姻的念頭!看看一個王爺娶啞女為妃,到底是一則京城佳話,還是一則坊間笑話!”
***
用完午膳,宸王在天極營將領(lǐng)的簇擁中巡視了一下整個軍營,隨機抽問最低等的武衛(wèi)有沒有拿到年終多發(fā)的一份月銀,家里有沒有收到朝廷給的撫恤糧米。見他們每人都穿了新發(fā)的衣裳盔甲,眼角眉梢洋溢著喜氣,宸王威嚴的面容上也很滿意。
唐無憂覺得這人有點好玩,單獨跟自己在一起時,就是個任性賴皮的大男孩,一旦在外人面前端起王爺?shù)募茏愚k公事,好像立時年長了十歲,正經(jīng)嚴肅得不得了,全身散發(fā)著堅不可摧的生人勿近氣息。
她披著他的黑色披風,歪著腦袋跟在人群后面,肆無忌憚地觀察著他跟下屬們說話的每一個表情,覺得人長得帥就是好,隨便一個舉手投足都是一幅撩人心弦的畫。不想他的黑眸突然瞥向她,她立時慌忙轉(zhuǎn)開目光,假裝在看教武場里幾個不當值的黑衣武衛(wèi)們蹴鞠嬉戲。
“若喜歡蹴鞠,你可以換身男裝,去跟他們一起玩?!卞吠醪恢螘r走到她身邊,淡淡地道。
唐無憂愣怔地仰頭看他,他一向不是最不喜歡她穿男裝的嗎?今日的宸王很是奇怪呀!
不過對于他這個提議,她很是喜歡。以前隨她爹出征時,她也經(jīng)常陪著她爹跟兵士們玩蹴鞠的。
宸王便真的讓北蒼去拿了一套嶄新的兵士軍服過來給她。
她換好衣服,跑去跟教武場里的武衛(wèi)們玩了一會兒,由于身法迅速、技藝嫻熟,可謂戰(zhàn)無不勝,她在哪一邊,哪一邊的武衛(wèi)便只將皮球傳給她,因為知道她準能將球踢進風流眼。
宸王遣散了陪同的武衛(wèi),只留幾個小廝帶在身邊,負手站在教武場邊看著她靈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