罘雙國久居北地,都城易守難攻,那繞城的山上所困的妖獸各個兇猛難近,除去每個月的初九與二十九,其他日子是不會有人過山的。國主千乘時方為便于百姓進(jìn)出城門,開鑿山門,以通人。這些丹緋不知,碧桃不知,秦兮豪不知,重闌卻是知道的。但她偏生要領(lǐng)著眾人往山上爬,大抵為的就是碰上這白虎一遭。
自打放了白虎走后,重闌由沖在最前頭變?yōu)橥显谧詈笞?,且走一會兒便回頭瞧一瞧,那模樣鬼鬼祟祟的,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重闌姑娘,你這是瞧什么呢?”秦兮豪湊了過來,重闌歪著腦袋一笑,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說道,“兮豪,我方才掐指一算,算著你是要遇上好事了!”
她這邊說著話,小步小步的走著,左側(cè)的叢林間沙沙作響,動靜越大,她嘴角的笑容越發(fā)狡黠,青翠的林幕后,間隙中隱隱透露著玉白的皮毛,細(xì)細(xì)聽有肉墊觸地的聲音,軟軟的、輕輕的,可見小心翼翼。重闌打發(fā)了秦兮豪,自個兒留在最后頭,剛繞過一片林子,便停了下來。
腳步聲漸遠(yuǎn),林間的小獸細(xì)碎的嘀咕著,繼又緩緩的跟了過去。山路不大好走,好似沒走多少路程天色就越顯深重了,重闌靜靜的坐在林外邊,手中把玩著小草,黑溜溜的眼珠認(rèn)真的盯著林子,瞅見了那一抹白色便抓著不放了。
只見那頭白色的老虎左瞧瞧右看看,偷偷摸摸的跟了過來,連大氣兒都不敢喘出來,踩著草的聲音也是輕柔的,像極了夜里溜著去吃食的貓。重闌噗嗤笑出聲,嚇著老虎嗷嗷直叫,愣是沒找著地兒將自己碩大的身子藏起來,只得用大掌捂住眼睛趴下,嘴里卻發(fā)出悶悶的哼聲,那粗粗的尾巴也急忙貼緊了自己的肚子。
“小貓兒,你可是打算跟著我們下山?”重闌蹦跶著步子靠近了琥珀,琥珀聞聲便滿身發(fā)抖,嚇壞了的模樣,不時的還從自己的掌中瞥重闌。
“不知道你是笨還是傻,化作人形跟著,不是更好些嗎?這么大的身子,多不便呀!”重闌伸手摸了摸琥珀的皮毛,蓬松柔順,舒服極了,恨不得讓人上去蹭上一蹭。那琥珀也好似才明白了,連忙轉(zhuǎn)身化作人形,藕荷色的衣衫,手腕處扎了起來,束著白凈的腰帶,盤著白虎紋路,裙下路出白皙的腳踝,配著銀鈴,踏著藕荷色的錦緞小鞋,鞋尖彎彎勾起,似弦月。靈動俏麗,脫脫翩然。她雙瞳明亮,透著一派純?nèi)?,只是突然跪下,懦懦開口,“大……大神饒命!”
重闌捂著嘴笑彎了眉眼,“我可不是什么大神,你是白虎妖獸,若要稱呼,也能同碧桃她們喚我一聲小主?!?p> 重闌本就不是普通凡人,又佩戴著無上靈力的玉獸,身邊圍著的不是夙夜便是鳳凰丹緋,自自然予以天成的脫塵媲神。她又甚是喜好貓和虎,見著便想逗弄,仗著這些與生俱來的生生是將琥珀震住了。
“小……主!饒命!琥珀只是……只是……”憨憨的小虎妖急的滿頭大汗,硬是找不著一條好的理由,為自己跟蹤了人家好幾個時辰開脫。
重闌倒是也不知收斂,反倒坐下同琥珀玩鬧起來,擺出一副嚴(yán)肅的模樣,“只是什么,小主我瞧著,你這區(qū)區(qū)小妖,怕是不想要命了!”一聲嬌喝,嚇得琥珀雙腿一軟,便再度趴在地上捂住了眼睛,無意冒出來的尾巴也拉直了打顫,“不要不要!娘說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琥珀只為報恩跟隨著的!”
“你倒像個奶孩子,如今是多少歲了?”
“琥珀已滿五百歲了?!?p> “果然是個奶孩子……”重闌頗為嫌棄,可也不曾想想,她也不過是個三百來歲半人,越發(fā)玩的開懷了,“你說你要報恩,那想怎么個報法呢?”
琥珀搖著尾巴苦苦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送小主和恩公下山,琥珀雖年幼,可白虎一族的本事還是頂頂?shù)?!?p> 說起白虎一族,琥珀可驕傲極了,尾巴搖的越發(fā)歡快,重闌忍著笑,“便是沒了你,這一行也是出不了什么事兒的,我倒是最想知道你為何會在這個日子里跑出來,還受了傷?!?p> 琥珀一聽,便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好些日子前,皇帝的一位妃子跑上山來,險些被狼妖抓了去,皇帝大怒,命了五十名道士上山懲治眾妖,大多妖獸都受了傷,琥珀也不例外,那些道士可壞了,在琥珀的腳掌中嵌入子午釘,每兩個時辰全身便猶如刀山火海般疼痛不已,只有每逢初九、二十九的午時,才能去了子午釘?shù)闹湮模瑢⑵浒纬??!?p> 說著便抽抽鼻子,十分委屈,“初九、二十九本就是我等妖獸虛弱之時,再見著那日光強(qiáng)烈,必是要了我們命的,可見他們當(dāng)真是狠下了心的!”
那憤憤的模樣和敏感激起的尾巴,還有豎起來的毛茸茸的耳朵,惹得重闌忍不住伸手過去揉了揉,“確實是狠心,那你日后可得小心了。好了,我要走了,不然他們還得回過頭來尋我,你也不必再送了,今日必然是可以下山的,你還是好生養(yǎng)傷吧?!?p> “琥珀知道了……”那軟趴趴的耳朵分明是在表明主人的失落,重闌故作不知只管揮袖作別,落下琥珀在后頭小碎步跟著,又怕重闌發(fā)覺,連呼吸都放輕了。
跟了沒一會兒,琥珀便發(fā)覺重闌不見了,著急的四處張望,冷不防被人從后背拍了一下,又一次被嚇著了,只聽那盈盈笑語,“當(dāng)真不長性子,同一個法子能給嚇著兩次?!?p> 琥珀這下是不敢再說半句了,委實是捉摸不透重闌的脾性,重闌也見好就收,不再逗弄了,“都說讓你不要跟來,你卻是不聽,那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小主……琥珀懇求小主準(zhǔn)許琥珀隨伺身邊。”
“隨伺?我瞧著你是要跟著兮豪吧?白虎報恩?”
“小主聰慧,懇求小主準(zhǔn)許!”
“盼了我好幾個時辰,等的就是這個。”重闌伸手牽過琥珀,說著讓人摸不清頭腦的話,見著琥珀呆愣模樣,不由失笑,“這一程本就無聊,你來了也好,我雖不知如何解了你與這山的羈絆,但丹緋總是有法子的,天色也不早了,快些化作原型,帶著小主我,趕上他們,再做停留,碧桃那小妮子怕是又要沒完沒了了。”
琥珀也只聽懂了幾句關(guān)鍵要緊的,忙歡快的變身,銜著重闌就跑了起來。
誠然不出重闌預(yù)料,與丹緋他們匯合,碧桃首先便沖上來,作勢是要好生訓(xùn)一番,琥珀這會兒倒是機(jī)靈了,知道要哄好了重闌,便仗著自己身形龐大,將重闌護(hù)在身后,直沖碧桃吼叫,碧桃隨是護(hù)陵司,狠辣勇氣卻是比不上絳桃的,若非重闌危險,自己也激發(fā)不了那股子不要命的沖動,只得訕訕作罷,瞪了重闌好幾眼。重闌樂得在琥珀身后蹭著柔軟的皮毛,任你隨便瞪!
當(dāng)下已經(jīng)是夜幕初出,好在丹緋周身縈繞著鳳凰之火,走到哪里,都還算明亮柔和,在夜色里也不至于叫人失了方向,走丟了。他回頭瞧見了琥珀,又見重闌那副好事的模樣,也笑出了聲,“想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到讓小桃花兒收了只坐騎,了不得,了不得!”
“殿下過獎了,”重闌也不繞彎子,直奔主題,“既是收作了坐騎,那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法子給琥珀解了困咒,好讓她隨我們一同下山?”
丹緋故作苦惱狀,“本來嘛,也不是什么難事,這妖獸會受束縛,不過是因為有道行比他們高的人芥蒂了羈絆,只要有道行更高的人再做羈絆,便可,只是小桃花兒是半人半仙,不具有法術(shù)道行,如今要收到座下,怕是難咯。”
“不過是沒有法術(shù)道行,夙夜同我說過,可以通過吞噬元神和靈珠來提升自己的修為,殿下的元神我是不敢求的,但靈珠嘛,就請殿下不要吝嗇了。這夙夜走前可還囑咐著要殿下照顧好我的,如今這小小的要求,殿下也不會不允的吧!”
當(dāng)真是給夙夜帶壞了,如今重闌牙尖利齒的,還開口要這么大的代價,丹緋只得默默嘆氣,自己果真交友不慎吶。
“想來我是記漏了,無非只是解了困咒,如此小術(shù),還是輕而易舉的?!钡ぞp話音剛落,揮袖便召喚出鳳凰式神,繞著重闌、琥珀飛了三圈,將這一人一虎包攏其中,待式神消散,琥珀的背上便顯示出了重闌的名字,以示羈絆結(jié)下。
“如此便好,時候也不早了,諸位還是趕緊上路吧,再耽擱,恐怕是要過了今日了?!?p> “殿下說的甚是,還請殿下同兮豪帶路,我?guī)е烫揖妥阽瓯成狭恕!?p> 就此,這四人一虎雞飛狗跳的同行生活便開始了。
雖是熱鬧,但終究有一個人心里是寂寞的,所謂思念,便是長久的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