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nèi)沒有開空調(diào),車窗只放了下一半。八月底,剛?cè)肭铮募镜氖顨膺€沒完全退散。鄭辰宇看了眼時間,估摸著簡丹快從樓上下來了。
今天是大學開學的日子,簡丹升入大學的第一天,鄭辰宇開學大三。兩人青梅竹馬,家住對門,自然是要一起去學校的。
鄭辰宇坐在車里,聽著輕音樂,把頭枕在方向盤上,盯著門口。片刻之后,便看見樓道的門打開了。里面走出一個高高的身影,長長的頭發(fā),潔白純凈的臉,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拿著背包。
鄭辰宇下車,走過去,直接接過簡丹手里的行李箱和背包,“你先上車?!编嵆接畎研欣钕渲苯臃胚M車后備箱里,背包放到了后座上,人便坐上了駕駛位。
簡丹拉開車門,系上安全帶。她沒來由的有些緊張,說也奇怪,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緩解一下緊張情緒。雖然和鄭辰宇認識多年,現(xiàn)在單獨在一起竟然莫名的緊張起來,不知如何起話頭,不知交流什么內(nèi)容,完全沒有小時候沒心沒肺的和對方一起瘋鬧的熟悉感。索性,她面上假裝若無其事,假裝不被對方看透自己那隱藏深處的小心思。
汽車駛?cè)敫咚俟罚囁僖蔡崃似饋?。鄭辰宇怕簡丹路上無聊,便有意無意找著話題。
“沒想到,你能報考這個學校。以為你不想和我一個學校呢?!?p> 簡丹看著車前面,聲音低低的說:“沒有,辰宇哥?!?p> “大學,有什么打算嗎?”鄭辰宇在一個紅燈處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來看著簡丹,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出點什么。
簡丹冷不丁地被這一句話問住了,原本低頭的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鄭辰宇,又迅速把目光收回來,看著車子前方,半晌回應道,“呃。。。。沒想過。”
她又調(diào)轉(zhuǎn)視線,看著車窗外,看慣了城市的灰塵、石灰以及擠在一起的高樓,再看道路兩旁的一片翠綠,使她的眼睛感到舒服,看著這些,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片刻之后,在音樂的催眠下,便控制不住地歪在椅背上睡了過去。一旁開車的鄭辰宇側(cè)過頭往副駕駛上看了片刻,無聲的笑了笑。
簡丹再醒來時,車已經(jīng)停在了H大的停車場。
新生報到,校園里的車格外多,不時地響起鳴笛的聲音。雖然路上睡了一覺,但是也不安穩(wěn),迷迷糊糊中做了一段場景并不真切的夢。鄭辰宇的影子,自己的影子交錯出現(xiàn),仿佛穿越了時空,兩人成長序幕又在夢里一幕幕拉開。睜開眼,昏昏沉沉到轉(zhuǎn)醒之間,她透過車窗看見校門口正門上掛著計算機學院迎接新生的條幅。
紅色底,白色字。
看著頭上的條幅,簡丹回憶了一會兒,才接上睡夢前的片段,車上的輕音樂,鄭辰宇的話,都讓她恍惚起來。
夢里也是校園,可眼前的校園更讓她喜歡,因為終于可以在同一個校園里了。
“下車吧,我們拿著東西先去報道,報道完再帶你吃飯?!鄙裼蔚墓Ψ颍嵆接钜呀?jīng)從后備箱取出了行李箱,又走到車前頭過來開門?!班??!焙喌c點頭,拿起車后座的背包下了車。
鄭辰宇忽然想從背后伸手揉一揉簡丹的頭發(fā),又遲疑了一下,趁對方未轉(zhuǎn)身時候,又縮了回了手,“走吧,我?guī)阆热蟮??!?p> 鄭辰宇拉著行李箱往前面走。簡丹斜背著背包,攏了攏長發(fā),連衣裙跟著動了起來,跟在鄭辰宇后面??粗嵆接畹谋秤埃秀被氐蕉嗄昵?,她還在初中的時候。放了學,正趕上傾盆大雨,她不僅被放學的學生擠散了,而且沒有帶傘,正在發(fā)愣數(shù)著雨滴,一把大傘罩在她的頭頂上。簡丹好像自己還是那個小女孩,一直跟在鄭辰宇后面的那個小女孩。
每個系都有迎接新生的報道臺位,鄭辰宇帶著簡丹找到了計算機學院的位置,站在一旁,等著她辦各種手續(xù)。負責迎新的學生里竟然有幾個認識鄭辰宇的,一口一個“學長”的叫著,交談間,透露著熟絡。仔細聽著,原來都是文藝部的。
他們聊的內(nèi)容很雜,聊著迎新的工作,偶爾提到學校的老師,幾件趣事,甚至還有什么競賽,簡丹看似有一搭無一搭的聽著,實際上她對鄭辰宇在學校的一切都很好奇。這時,她敏銳的感覺到,他們此時交談氛圍,和鄭辰宇對自己說話時是不一樣的,也許她并不真的了解這個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人。
簡丹填著報名表,碳素筆突然斷了水。簡丹使勁劃了幾下,紙張被深深劃出一道溝痕,依然不出墨。偶然間,一只手出現(xiàn)在眼前,手指修長,指節(jié)漂亮。手里拿著一支碳素筆。
簡丹抬頭,一個帶著太陽鏡的,穿著白T的男生,手里正拿著筆看著她。簡丹看了對方一眼,眼鏡遮蓋了大半張臉,只能看見高高的鼻梁,帶笑的嘴角和潔白的下巴。她猶豫了一下,便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鄭辰宇那邊閑散地談著話,往這邊看了過來。
“那是你妹妹啊?”坐在桌前的男同學問鄭辰宇。
“嗯?!?p> “挺漂亮的?。 蹦猩UQ?,問鄭辰宇,“怎么樣,有男朋友么?”
鄭辰宇立馬笑答:“我哪里知道,再說,有沒有你也惦記不上了了啊?!?p> “我又不給自己惦記,我給學弟惦記不行啊!”
鄭辰宇笑著搖了搖頭,“那你今天得惦記多少小學妹??!”
填完表,領了一堆資料。鄭辰宇忽然轉(zhuǎn)頭看了看簡丹:“你有男朋友嗎?”簡丹一愣,立即搖頭?!皼]啊,而且有的話,你也應該早發(fā)現(xiàn)了吧?!?p> “也是?!?p> “不過,以為你到這個學校來,是因為有男朋友呢?”鄭辰宇看著簡丹接著說道。
“真的沒有?!焙喌し裾J的斬釘截鐵。這使鄭辰宇不禁懷疑,簡丹是不是因為他才來這里。他有點不敢往深了想。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有多喜歡簡丹,可能在一起多年習慣了,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不確定這是友情還是更多的情感。索性不想了,順其自然。
遇到想不明白的問題有兩個解決方法:一是船到橋頭自然直—順其自然;二是不撞南墻不回頭---迎難而上。
“東西這么多,還有被子,我?guī)湍闼偷剿奚岚??!编嵆接钜皇謯A著被子,一手拉著行李箱。
簡丹分到的是雙人間宿舍,在C區(qū)5樓。到了宿舍,對面床鋪已經(jīng)有人了,下方椅子上坐著一位女孩,黃色頭發(fā)帶著微卷,笑容甜美。
女孩看見來人,馬上站起身來,打著招呼,“你們好,我叫余瑤。歡迎,以后大家就是室友了。”
“你好,我叫簡丹。以后多多關照。”
“沒問題!”女孩子爽朗的答道,臉上帶著洋溢的笑。
笑容往往能讓陌生的兩人很快熟悉起來。
鄭辰宇緊跟在簡丹后面,把行李箱和行李都拿了進來。“辰宇哥,我自己來吧。東西太多一下也收拾不完,我慢慢收拾?!?p> “行吧,有事給我打電話。”鄭辰宇便開門下樓去了。
“簡丹,剛才那位是你男朋友吧?”
“想多了,只是發(fā)小?!?p> “發(fā)小啊,豈不是青梅竹馬!”
“是?!?p> “唉,本來要八卦一下的?!庇喱巼@氣道。
簡丹快速收拾完床鋪,又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洗漱用品通通放在柜子里擺好,把臟衣服脫了下來,又去浴室快速洗了個澡。
到了晚上吃飯時間,鄭辰宇又過來找簡丹。從宿舍出來后,簡丹才有了進入新生的狀態(tài)。
鄭辰宇看著簡丹東張西望一臉新奇的樣子,便為她仔細地介紹學校的相關歷史。鄭辰宇對學校了解的很透徹,一樣一樣的為簡丹講解。簡丹也聽的認真,看著他連說帶比劃的介紹,這讓她回憶起,從前鄭辰宇為她補習功課日子。鄭辰宇邊講邊帶著笑,簡丹也跟著笑了起來。
走到計算機樓前,簡丹忽然停下,“你也在這棟樓上課嗎?”
“不一定,一般大一在這里上課。實驗室不在這個樓。”簡丹聽罷點點頭,靜立看著他。
“你住哪個區(qū)?”簡丹接著問道。
“也在C區(qū),不過在另外一側(cè),挺遠的。走路需要將近二十分鐘”
簡丹順著對方指的方向望了望,心想,“原來在同一所學校,距離還是那么遠,并沒有拉近多少”。
兩人在食堂吃了飯,刷的鄭辰宇的飯卡。飯后又帶著簡丹去學校的超市逛了一圈。簡丹沒什么要買的,只買了點零食和日用品,便回了寢室。
軍訓要大二才開始,計算機系課程比較多,課程安排的也比較滿,第一周已經(jīng)正式開始上課。即使是生面孔的同學,也能瞬間成為好友。教室里嘰嘰喳喳的,像成群聚在一起的麻雀,即將上課的教室成了菜市場,人聲鼎沸。
余瑤自來熟,很快和周圍混熟了,記住了不少同學的名字。簡丹則默默的坐著等待老師上課,她并不是不喜歡和同學交往,相反她喜歡和同學在一起,也喜歡余瑤這樣的性格,因為這些能使她擺脫孤獨感,即使她看著高冷,沉默寡言,慢熱。但這并不妨礙她喜歡熱鬧。
“這里有人嗎?同學?”一個高個,穿著黑色印花T恤的男孩子笑嘻嘻的問道,看著有些眼熟。
簡丹聽見聲音,回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后面還有位置,也就是說她旁邊的位置并不是唯一選擇。索性答了句“有”,說完她便又轉(zhuǎn)頭看向前方黑板等著上課。
男生仿佛預測到了對方不會輕易撒口,仍是臉色不變,用好聽的聲音說道,“明明沒有人嘛!”。
“我覺得有?!焙喌ひ膊桓适救?,頭也沒抬硬氣的回道。羅揚并沒有善罷甘休,仍厚顏無恥的就著簡丹身邊位置坐下來,開始掏出課本,準備上課。
“哎哎,這誰啊,開學就往美女身邊湊!”坐在簡丹后面的室友劉夏調(diào)侃道。
羅揚回頭笑著拿課本拍了劉夏一下,“去你的!”。羅揚性格開朗,人長得陽光帥氣,也有著愛玩、愛撩女生的通病。開學第一天,他就瞄上了。個子高,長發(fā),皮膚白,臉好看,高冷話少,眉宇間帶著英氣,這是他對簡丹的第一印象。
伴隨著鈴聲,計算機老師走進了教室?!巴瑢W們,今天我們講第一章。。。。。”大學生活便在老師抑揚頓挫的講課聲中揭開了新的序幕。
已經(jīng)上課快一個月了,簡丹逐漸適應了大學生活。上完課,簡丹回了寢室,整理完書桌前上課用的書本,便捏著手機,看了屏幕一眼,沒有信息。簡丹愣了會兒神,鄭辰宇很少聯(lián)系她,同樣的,她也很少聯(lián)系對方。
一個人愛你是能看出來的,對方會創(chuàng)造各種機會讓雙方有所牽絆。簡丹并不傻,她知道她和鄭辰宇之間,一方是隱藏,一方是不夠愛。所以她沒有主動的必要。
簡丹趴到桌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手攥緊了手機,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床坏较M臒o奈,甚至還有一種預感到永遠都沒有結果的悲涼,這些都讓她感覺到沮喪。它們攪在一起,像一個線團,沒有頭,一扯便更緊了。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時并不需要什么答案了。她需要的是一把剪刀,快刀斬亂麻。
簡丹并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去問對方。但她當時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以對鄭辰宇的了解,他恐怕早已看出來了。
任何時候,如果明知自己要當傻瓜,那就不要做。巍然不動總比被人貽笑大方要好。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微信里彈出一條信息??吹桨l(fā)信人,她仍控不住自己的雙腿,忍不住急匆匆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晚上帶你吃飯?”
簡丹回復了“好”的信息,飛速的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簡單抹了抹層護膚霜,就跑下了樓。
火鍋店里人并不多,進門后,服務生便引著他們來到一個四人靠窗的位置。坐下來,鄭辰宇先出聲道,“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
“嗯,你我還是挺放心的?!编嵆接羁粗鴮γ姹容^沉默的簡丹,有些欲言又止。
服務員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把菜上齊了。
“好像現(xiàn)在你每次見我,話都不多,不像小時候了?!彼闷鸨P子,把肉和蝦滑一股腦都倒進了鍋里,又幫簡丹夾了菜。
簡丹低著頭,拿著筷子,看著碗里的菜,若有所思,“是嗎?”
聞言,鄭辰宇深深看了簡丹一眼,話在肚子里轉(zhuǎn)了一圈,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簡丹,你有心事?”
他暗自琢磨半天,也沒猜出對方的想法。他想從簡丹的表情里窺出什么內(nèi)容來,但是未果。他自認為了解對方,但是簡丹很多時候并不輕易表達自己的想法,導致自己很多時候猜不透對方想些什么。
簡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最后鼓足勇氣問道:“辰宇哥,你。。。你心里有喜歡的人嗎?”
鄭辰宇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一愣。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對方心里可能有了喜歡的人。驀然的,心里一緊。如果對方告訴他,心里有了喜歡的人,怎么辦。他開始有點討厭自己對面前境況這種不確定的感覺,心緒煩躁起來。感覺自己踏上了虛空,手抓在云霧里,最后沒來得及伸手,云霧就消散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就在剛要張口回答問題的間隙,被大廳后面嘈雜的聲音打斷了。
門口嘩啦啦的進來一群人,簡丹往門口望了一眼,不望還好。一望,羅揚眼尖正好看了過來,立即有些訝異地“哎”一聲,突破人群直接走了過來。
羅揚先開了口,“簡丹,你怎么在這兒?”
“和朋友吃飯?!焙喌ふf完,掃了人群一眼,又看了看羅揚,便收回目光。
這時羅揚后面過來一個男生,拍著羅揚催肩膀促著:“快點啊,別見到美女就走不動步!”
“去你的?!绷_揚抬手拍了男生胳膊一下,又和簡丹招了招手,便和一群人上了樓。
鄭辰宇看了眼上樓的羅揚若有所思,幾秒后又收回視線,轉(zhuǎn)頭向簡丹問道,“你同學?”
“嗯”
鄭辰宇拿起桌上的綠茶喝了一口,心底有些微微泛酸,“很帥??!在你班挺受歡迎吧?”
簡丹對剛才發(fā)生的事并沒放在心上,隨口回道,“這個,說實話我沒注意。你也知道我不怎么注意周圍情況。”
吃著吃著,碗里的菜逐漸變涼了,只看見鍋里“咕咚,咕咚”的熱氣仍然往上冒著,夾雜著火鍋的辛辣味道,最后消散在天花板上空刺眼的燈光里。
對面的人仿佛也變也越來越不清晰,看不清楚,更夠不到。猶如自己站在岸邊,而對方已經(jīng)在船上順著水波緩緩飄走了。她頓時沒了繼續(xù)吃下去的心情,嘴里的羊肉也變得干巴巴的,沒有一點味道,除了難以忍受的辛辣。她想快速回到寢室,哪怕一個小小的四方寢室,也有她的一床之地,也能蒙上頭,獲得片刻心靈上的撫慰。
“辰宇哥,我吃飽了!”
“嗯,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