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庸俗

　　一片黑暗，什么光線都看不到。

　　忽然間，眼前的黑暗出現(xiàn)了一片片的氣泡。

　　咕嚕咕嚕！

　　隨著氣泡的急劇排放，恍惚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清明澄澈起來。

　　這仿佛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一片潛藏于大陸板塊最底層的深?！?jīng)過某種無法言說的反應(yīng)，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形態(tài)。

　　咕嚕！咕嚕！

　　又是一連串的氣泡。

　　這里似乎什么都沒有，但又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游動(dòng)。

　　忽然間，眼前亮起了一抹無與倫比的蔚藍(lán)色光芒。

　　這光芒如同指引燈一般，吸引著生靈過去。

　　是啟明般的引路，還是墮入深淵的陷阱？

　　……

　　“咳……嗯……”

　　納特克斯捂著腦袋，微微睜開酸痛的眼睛。

　　他就在這么一瞬間就醒來了，仿佛先前的自我沉浸在一片荒涼的混沌一般。

　　強(qiáng)烈的光線頓時(shí)涌進(jìn)他的眼睛，納特克斯只看到了一片非常刺眼的白色，眼睛也因?yàn)槟欠N酸痛感不住地流出眼淚。

　　除此之外，他的耳邊還響起了嘈雜的耳鳴，就跟蟋蟀在耳邊鳴叫一般，讓人覺得厭煩。

　　“呃……”

　　納特克斯下意識用手捂住眼睛，同時(shí)不斷擦掉流出來眼淚。

　　耳鳴讓他無法正常思考。

　　好在眼睛的酸痛感已經(jīng)逐漸消退，他透過手指縫，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適應(yīng)了刺眼的光芒。

　　就算如此，光線還是有些太亮了。

　　他松開手，眼睛在一片白色的光暈中逐漸清晰。

　　陽光如此明媚，光線斜斜地從石屋中照進(jìn)，在柔軟的白色棉被發(fā)生漫反射，緊接著在石屋中來回跳動(dòng)，最終將一切照得清晰動(dòng)人。

　　納特克斯低下腦袋。

　　一名藍(lán)發(fā)女子將腦袋埋進(jìn)合攏的雙手中，趴在潔白的床邊睡著了。

　　她微微扭過腦袋，露出的一部分藍(lán)色眉毛和閉合的眼睛。

　　“王……可？”

　　納特克斯捂著腦袋，不知怎的，他腦袋突然痛了起來，似乎是因?yàn)榧鼻械叵胍阉饔洃浀倪@一行為弄疼了虛弱的神經(jīng)中樞。

　　不過，他還是強(qiáng)迫自己回憶起了先前的一切。

　　看來，是王可在照顧使用力量過度暈倒后的自己。

　　“果然……這股力量使用還是有很強(qiáng)的局限性……”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鏈，多虧了紅織，否則這一連串的試驗(yàn)絕對會(huì)引發(fā)無法挽救的后果。

　　至少，現(xiàn)在的自己無法挽救。

　　但不管怎么說……

　　納特克斯看向了王可。

　　一切都是值得的。

　　“呃……”

　　他又一次捂住了腦袋，再次看向王可時(shí)，眼神中竟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迷戀。

　　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眼前的王可可愛到了極點(diǎn)。

　　于是，他伸出手，輕輕地?fù)崦蹩傻哪X袋。

　　傳入手中的，是柔軟的發(fā)絲和溫暖的體溫，以及揉動(dòng)發(fā)絲產(chǎn)生的舒服的扎手感。

　　“唔……”

　　毫無疑問，王可被驚醒了。

　　“呃？”

　　她忽然挺直身體，有些茫然地看著醒過來的納特克斯。

　　“嗯～”

　　她伸了個(gè)迷人的懶腰。

　　“醒了？”

　　預(yù)料之外的是，她沒有跟一些愛情片里一樣，忽然撲上來抱著納特克斯委屈哭訴。

　　她就這么淺淺地笑著，仿佛是一次正常無比的等待。

　　但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納特克斯把她摟進(jìn)了懷中。

　　“啊……哈，納特克斯，你這是做什么？”

　　王可雙手有些無措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納特克斯托著王可的臉，讓她看向了自己。

　　“你……看起來……又可愛……又好吃……”

　　“嗯？”

　　王可注意到納特克斯臉上浮現(xiàn)出了紅暈——這是愛情的信號。

　　但……納特克斯根本沒在這種時(shí)候臉紅過，似乎……從來沒臉紅過。

　　“我想……要……”

　　他無神的眼睛注視著對方，下一刻，俯下了身子。

　　兩人的嘴唇慢慢靠近。

　　“看來子是出問題了呀……”

　　王可有些無奈地?fù)碜Ψ健?p>　　本來要親她的納特克斯的腦袋埋進(jìn)了她的脖子。

　　緊接著，王可親了納特克斯的額頭一口。

　　瞬間，納特克斯那茫然的眼神清晰了過來。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王可的脖子。

　　然后，他面無表情地推開了對方。

　　“嗚……你又嫌棄我……”

　　王可別過腦袋，有些不滿。

　　“……”

　　納特克斯盯著她的臉，沒說話。

　　“怎么了？”王可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

　　她看著對方的眼神，逐漸由冰冷轉(zhuǎn)化為了委屈，并深深地低了下去。

　　王可看著對方的神情，也有些委屈地低下腦袋。

　　“王可，對不起……”

　　“納特克斯，對不起……”

　　兩人同時(shí)抬頭，看著對方愣了一下。

　　“是我不對……”

　　“是我不對……”

　　“……”

　　兩人都不說話了。

　　“嗯哼！”

　　似乎是覺得很好玩，王可忍不住笑了一下。

　　“姐姐先說。”

　　“弟弟先說?！?p>　　“……”

　　似乎是覺得有些尷尬，納特克斯捂著太陽穴嘆了口氣。

　　他想要道歉，很簡單，因?yàn)樗旁斐闪搜矍暗囊磺?，而且自己本來?yīng)該想得更多一點(diǎn)才對。

　　所以他還特地用上了“姐姐”這個(gè)詞。

　　“算了，所以，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

　　王可聳聳肩，回答：“這個(gè)地方的某個(gè)角落，這里還算完好。所以……這里是哪里？”

　　“另一個(gè)世界。”

　　納特克斯一邊說著，一邊下床。

　　撲通！

　　他摔到了地上，手肘跟地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喂～沒事吧？”

　　納特克斯看著頂起自己下巴的腳丫，咬了咬牙，別過腦袋。

　　“沒……應(yīng)該是能力使用過度的后遺癥。”

　　雙腿明明有著正常的感知，但在觸及地面時(shí)，卻好像失去了一切感知一般，變得十分無力。

　　“哇！真是太可愛了，好了好了，開玩笑的，不要生氣好不好？”

　　王可將納特克斯扶會(huì)床上，狠狠地揉著他的腦袋。

　　“沒……只是，你能不能抱著我？”

　　納特克斯帶著尷尬和無奈詢問。

　　他感覺自己似乎被坑了。

　　“好啊。”

　　她蹲下身子，等著納特克斯。

　　納特克斯松了口氣，不是公主抱就好，畢竟可能會(huì)對頸椎有影響。

　　他小心翼翼地騎了上去，后者的雙手托著自己的小腿以便固定身體。

　　當(dāng)然，這個(gè)姿勢肯定會(huì)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所以，我們要去哪呢？”

　　“先出去?！?p>　　來到外面，更加強(qiáng)烈的光線讓納特克斯不得不瞇起眼睛。

　　而果不其然，外面空蕩蕩，到處都是殘?jiān)珨啾凇?p>　　“為什么，這么干凈？”

　　納特克斯皺著眉頭。

　　沒有尸體，沒有血腥味，也沒有硫磺味。

　　若不是光線投射出片片略顯濃密的灰塵，納特克斯還以為自己來到了某種歷史遺跡。

　　“啊……我稍微打掃了一下?！?p>　　對于王可可能會(huì)展現(xiàn)出來的能力，納特克斯并不會(huì)對此感到懷疑。

　　畢竟他已經(jīng)見證過了。

　　“納特克斯？”

　　“……”

　　納特克斯盯著王可雪白的脖子，沒有回應(yīng)。

　　他的眼睛中浮現(xiàn)出少許的黑色灰燼。

　　此刻在他眼中，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而身下，王可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讓他恍惚的璀璨白光。

　　那些光芒如同白晝一般耀眼，但納特克斯沒有刺眼的感覺。

　　他還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也散發(fā)著光芒，但卻是一個(gè)模糊的藍(lán)色人形。

　　他知道這些光芒意味著什么。

　　“靈魂……”

　　他覺得這個(gè)詞應(yīng)該用一種他更加熟悉的叫法，但因?yàn)橛洃浄怄i的效應(yīng)加重，他忘了那個(gè)詞。

　　他只記得自己的記憶被封鎖了，此刻他腦海中的所有記憶都恰到好處地規(guī)避了那些記憶存在的可能性，并且不會(huì)讓他感到懷疑。

　　就好像我們都知道自己是從娘胎中生出來的，但具體是怎么生的，就不得而知了。

　　“只要吃掉這些靈魂……”

　　納特克斯定定地盯著亮光。

　　“新的蛻變……這一次，可以由我主導(dǎo)。

　　“只要吃掉……”

　　他滿腦子只有這個(gè)想法，就連王可什么時(shí)候放下了他都不知道。

　　畢竟，此刻他的感知中，他沒法感知到這些常規(guī)的東西。

　　他不由得張開了嘴，然后一口咬到了王可的脖子上。

　　輕輕地，輕輕地，沒有咬穿她的皮膚。

　　王可見到眼前的場面，臉上卻是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吃吧，畢竟之前咬了你那么多吃，畢竟我的一切本來就該是你的。

　　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慚愧。

　　心安理得地接受吧。

　　王可……會(huì)裝作不知道的。

　　納特克斯盯著近在咫尺的光芒。

　　只需要吃掉……就可以……

　　現(xiàn)在，只要張開嘴，然后……

　　個(gè)鬼！

　　納特克斯一把推開了王可，接著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視覺在松開對方的那一刻恢復(fù)了正常。

　　該死！怎么可以……

　　“納特克斯……”王可定定地看著對方，“王可的一切都是你的，你……”

　　“開什么玩笑！”

　　王可第一次從納特克斯臉上瞧到了生氣的面容。

　　“你絕對不能死，要給我好好活著！”

　　這想法很好笑，尤其對于一個(gè)要晉升恐怖道路的人來說，有種“人設(shè)崩塌”的感覺。

　　但……對于納特克斯現(xiàn)在來說，他的意識還是人類水平，就算自己再怎么殘忍或者陰暗，自己也還是個(gè)人類。

　　他……現(xiàn)在還是個(gè)人類。

　　所以，情感再怎么失調(diào)，他也有著低級的欲望。

　　他有要愛的人。

　　就算對方是個(gè)嗜血的怪物，或者惡魔。

　　就算她的本體是一堆別人看著都要吐的扭動(dòng)蠕蟲。

　　“你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因?yàn)椤驗(yàn)椤?p>　　眼淚從他眼睛中流了出來。

　　剛剛他差點(diǎn)殺掉了他愛的人。

　　王可抱住了他。

　　她沒說話，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她知道納特克斯要說什么，這就夠了。

　　納特克斯緊緊抱著她，小聲地哭泣。

　　眼前的場景如同一張寫滿庸俗內(nèi)容的稿紙，但它需要發(fā)生。

　　就像說著大道理，想著宇宙至高真理的我們，同樣還需要坐在餐桌上吃飯一樣。

　　崇高而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