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
戌時三刻。
夜已漸深,夜色漸濃。
就算是在這樣的時辰,關外侯府里的燈籠還是可以把周圍照得猶如白晝。這亮如白晝的光亮就好像唐鎮(zhèn)遠煊赫的名聲和他這一生無上的榮耀一樣,讓人向往而景仰。
關外侯府的后門處,一輛馬車正悄悄地停在附近的樹下。
天色已暗,掛在門楣上的燈籠閃著微弱的光。再怎么煊赫的府邸,后門總是不如前門熱鬧的,所以后門的燈籠似乎總要比正門的暗淡一些。
這暗淡的燈籠恰恰照不到隱藏在樹下的馬車。馬車就這樣靜靜地停著,馬兒聽話,也很少發(fā)出動靜。馬車上的車夫叫做王二,是小板凳的好哥們兒?,F在,他似乎也因為這昏暗的光線而顯出沉重的睡意。
雇主吩咐:早點來,不要讓別人發(fā)現。
這聽起來絕對是一個無理的要求。如果不想讓別人發(fā)現,為什么不約個具體的時間,就在那個時間點到呢?
拉了這么多年的車,王二早已經把雇主的心思吃透了。
早點來——這是擺架子呢!
不要讓別人發(fā)現——像關外侯府這樣的地方,有點見不得人的秘密再正常不過了。
想通了這兩點,王二心里舒服多了。
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像他這么愛思考的人,是絕不可能當一輩子車夫的。
日落之后王二便來到這里等,他已等了一個多時辰。
一個時辰已是很長的時間,如果是平時,等半個時辰王二就要開始罵人了??山裉觳煌?,就算讓他等到天亮他也愿意。因為小板凳已經給了他二十兩銀子的定金。
二十兩銀子,他一年可能都掙不了這么多。更何況小板凳承諾,只要他駕著車帶府里的丫鬟田思思出去舒舒服服地玩上兩天,事成之后他還能得到二十兩銀子。
“玩兩天”這三個字往往有著很多的含義,而小板凳明確告訴告訴王二:他的任務只是駕著車帶著丫鬟田思思到外面兜一圈,然后再把人舒舒服服送回來便是。此外,小板凳還特地叮囑他,走這趟車沒別的要求,就是要保密。
說白了,就是趕車兜風。
趕一趟車就能得四十兩銀子,這樣買賣傻子才不干。至于保密,那簡直太簡單了,王二覺得自己的嘴一向是最嚴實的。
那個叫田思思的丫鬟和小板凳關系不錯,這一點王二總是聽小板凳吹噓。這次小板凳花大價錢供田思思出去玩,這多多少少讓他感到有些吃驚。更奇怪的是,小板凳只是一個小小的家仆,他哪里來的這么多銀子?
王二稍一聯想,便立馬得出了結論:正是因為這銀子里有貓膩,所以小板凳才讓他保密啊。轉念又一想,這跟他有什么關系?他只是一個車夫。一個車夫趕好車就行了,管這么多干嘛呢?更何況,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對他而言,重要的是錢,是四十兩銀子。
王二已不知在心里算了多少遍:二十兩銀子加上二十兩銀子,那就是四十兩銀子。
足足四十兩銀子啊!
四十兩銀子足夠他在朋友們面前闊氣好一陣子。迎客樓的醬牛肉天下聞名,他終于可以去嘗一嘗;趙伯路邊攤賣的米酒實在太難喝了,等這趟車拉完,他一定要去煙和坊里品一品上好的女兒紅……最重要的是,孫大麻子再來催債的時候,他終于可以挺直腰桿還錢了!
王二反復地盤算著,心里美滋滋。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車夫呢?
有錢當然能夠讓車夫趕車,只要小板凳給的是真金白銀,管他錢是哪里來的呢?
正在自我憧憬之時,從后門處傳來的細碎“嘎吱”聲讓王二一驚。也許是后門不常開的緣故,那一聲“嘎吱——”像一根針似的扎在王二的耳膜上,讓他感覺渾身難受。
門被打開一個小小的縫,一個苗條的身影敏捷地跳了出來。她四處張望了一番,便發(fā)現了王二馬車所停之處。王二見狀,知道這身影必是自己接應之人。他輕輕抖動韁繩,將馬車慢慢地駛向后門之處。
他是一個富有經驗的車夫,所以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幾乎沒有發(fā)出什么動靜。
馬車就位,王二才看清門口那女子的臉。只見她穿著一件深色薄襖,束腳收腰,抬起頭來,只見頭頂梳著略顯俏皮的發(fā)髻,臉上秀色難掩,看得王二直有些怔了。
“你就是王二吧,小板凳讓你來的?”
清脆的聲音讓王二更加陶醉,他連忙點頭回答:“是是?!?p> “我就是田思思。”
女子說著,語氣中有點冷,還有點兇,不過王二卻一點也不生氣。他甚至開始有點羨慕小板凳了——原來那小子艷福不淺!
田思思并沒有急著上車,她回過頭去,沖著門內招了招手。
“幫個忙!”
田思思朝門內一指,王二便麻溜地下了車。
門后是四個大紅木箱子,很大,卻不是很重。不用田思思再費口舌,王二已將這四個箱子都搬上了車。
“還有一個?!?p> 四個大紅木箱子后面還有一個小紅木箱子,只不過這個箱子較小,且放在暗處,所以王二剛才沒有注意到。
王二順著田思思所指的方向仔細觀瞧,這箱子所用的材質比剛才那四個要好得太多了。箱子不大,擺在地上也不過到膝蓋那么高。王二估摸著,這箱子大概也就人一個手臂那么長,裝不了什么東西的樣子。不過這箱子小是小了點,但是用料上乘,做工考究,上面雕刻的龍與鳳就像是活的一樣。就連王二這樣的窮車夫都知道,單這箱子就絕對是個好東西。
箱子已經不凡,那里面的東西呢?
愛思考的王二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看到這箱子的一瞬間,王二就已經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把握機會,好好表現!這一趟車趕下來,說不定就不止那四十兩銀子的報酬,自己從此飛黃騰達以后像小板凳一樣在侯府里謀個差事也是有可能的!”